夏和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若不是他和那位有这层关系在自己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每一次看他那双淡漠的眼睛都觉得有压力,心里隐隐地不舒服,就是这双眼睛刺了他娘至死都没舒心过。
夏和谨的眼神骤然一厉,顷刻便又恢复如常,快得让夏和渊都以为看花了眼。“夏家主都没办法,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又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言下之意就是你夏家主那么大的本事都摆平不了,我更是没有办法。
夏和渊只觉得心底有一把火在燃烧,他拼命地告诉自己不气不气,半晌才又说道:“我知道我娘对不起你娘,你心底有怨气,但那到底是老一辈的恩怨了,怎么着夏家也养大了你吧,现在夏家有难你就不能出面帮下忙?”夏和渊觉得自己够低声下气了。
“怨气?我怎么敢哪?”夏和谨嘴角的讽刺更浓,脸上也现出了些许真情,“你终于承认了是你娘对不起我娘!”他目光如电,声音里带着三分悲怆,“三十年了,整整三十年了。”他有些激动地喃喃念叨,堂堂夏家的二公子竟连个奴仆都不如,他受尽白眼奚落被困在这一方小院,为的不就是能为娘亲讨个公道?现如今夏家的当家人终于承认是夏家是李翠娥那个女人对不起他娘,他等到了啊!可是,又有什么用呢?人都死了还有什么用呢?这一刻他真想大笑出声。
“那我也是无能为力。”夏和谨忽的神情一敛。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娘给你留了东西。”夏和渊顿时一窒,“你有什么条件?说,提出你的要求。”此刻夏和渊风度尽失,有些气急败坏地说。若不是张姨娘留了什么东西,那位大人又怎会授意自己把他关在夏府却又不伤他性命呢?他的手中一定握有令那位大人忌惮的东西。
“我要带着我娘走!”平静的声音里透着坚毅。
“这?”夏和渊迟疑了,“你离开可以,但张姨娘毕竟是爹的人,这不好吧?”
“我只有这一个要求。”声音更加坚定。他娘这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离开这里,直至她去世都没能如愿,他一定要帮娘亲实现这个愿望。
“好,我答应你!”低头想了一会,夏和渊咬牙应道。先把眼前的难关过了再说,大不了到时候派人,夏和渊的眼底闪过一抹凶狠。
“拿去!”只见夏和谨身形微动,一个什么东西便朝着夏和渊掷了过去。夏和渊赶忙去接,入手温润,是一块上好的玉佩。
“为了这个夏字最后再奉劝你一句,与那人合作无疑是与虎谋皮。”夏和谨清淡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夏和渊脚下一顿,终是没有回头。而夏和谨望着天上的月亮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苏叔,带上娘的牌位我们连夜离开。”
“少爷!”一个瘦老头从暗处走了出来,有些迟疑地说道:“不用那么急吧,总得收拾一下吧。”
夏和谨摇了摇头,声音淡淡的透着讽刺,“你当夏和渊是真答应让我离开?等他回过头来还能容我活着?趁着现在他顾不上,我们还是偷偷的走吧。何况,夏家的东西我一样都不想要。”看着这个老者,夏和谨眼底闪过一丝情感,他娘本是张家庶女,那时张居正还没有发迹,只是张家的一名普通子弟,初入翰林院做了个清贫的翰林,不知怎的和夏家搭上了关系,硬是把自己的庶妹送给当时的夏家家主做贵妾,生生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娘亲貌美,人又温柔,颇得家主的宠爱,这让正房夫人李翠娥大为嫉恨,明里暗里不知道使了多少手段,好在娘亲机灵家主回护,才避过了这么多的明枪暗箭。可是还是夫人找到了机会,在怀他八个月时他娘早产了,当时家主正好在去了苏州巡查生意,要不是苏叔手脚快冒死请来大夫,那他和他娘亲早就一尸两命了。就是如此,娘亲的身体也受了大损伤,一直缠绵床榻,拖了十年还是香消玉殒了。临去前把一块玉佩塞进他的手里,告诫他好好保管,那是保命符。后来苏叔告诉他那玉佩是她娘在张家偷听到张居正的谈话,在他书房偷到的。
苏叔,他原是娘亲青梅竹马的情郎,在张居正以其性命相胁逼迫娘亲入夏府为妾后,他便伤心远走他方,后来因思念娘亲便改名换姓进了夏府做了仆从,暗中护着娘亲。娘亲去后,若不是有苏叔照应着他早就成了一堆白骨了。苏叔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对他好的人,他也决定把他当做亲爹一样奉养。
苏叔望着夏和谨高大的背影,心疼地叹了一口气,别人家的少爷都锦衣玉食地享受着,而他的少爷却连媳妇都娶不上,离开,这个鬼地方一定要离开。“好,少爷,我们今夜就走。”
“消息可靠?”小七激动地猛然起身,一下子扯动了背上的伤口,她闷哼一声又趴了回去,疼得直哼哼。
“可靠。”莫成歌谨慎地回答,“是夏家的人暗中递过来的,估计也是被打压得苦了,实在没法子了。”
小七哼了一声,“我就说和夏家跑不了关系吧?学士府的管家在他们府上喝茶,哼,我可没冤枉他们吧。”小七愤愤地提高声音说道,一不小心动作大了点又扯动了伤口,疼得她直抽冷气。
“公子英明!”莫成歌不失时机地赞了一句。
小七瞥了他一眼,话锋一转道:“不过夏家倒也聪明,知道靠山靠不住了便来向本公子示弱,这一定是夏和渊那老狐狸的主意。”夏元卿是没这样的谋略。
“正是!”莫成歌应了一句,随即又问道:“那夏家那边?”是继续打压,还是暂且放过?
小七还没开口,一旁的林上枫一下子跳了起来,兴高采烈地说:“哈,我就说吧,夏家和姓张的不清白,大半夜的他家的管家从学士府后门出去,一定有鬼,看看,被我说准了吧?”他手舞足蹈,很是张扬。
“林少侠英明哈!”小七翻了他一眼敷衍了一句,然后转头对莫成歌说:“停了吧,也够了,无需赶尽杀绝,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留着夏家还有用呢。”小七意味深长地笑,有了间隙的夏家和学士府的关系还能维持多久?小七很想知道,她等着看热闹呢。
莫成歌出去后小七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对很没形象歪在椅子上的林上枫说:“你轻功好,帮我做点事情吧。”然后伸手从枕头下拿出一样东西,“皇陵敢闯吧?你把这根风钗埋在玉贵妃的墓前。”
“天下就没有我林上枫去不得的地方,区区皇陵算什么?”林上枫把胸脯拍得啪啪响,“玉贵妃?那个据说比天朝第一美人舒盈盈还漂亮的美人?你什么时候和她有了交情?”他纳闷地望着小七,伸手接过风钗,拿在手里上下左右地看,“这风钗很精致呀,哪来的?你的红颜知己送的?”
“问这么多干吗?”小七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一点都不想多说,一扭头正对上李穆楚满含担忧的眼睛,没来由的她就一阵心烦,“你到底是去不去?”
“去!”林上枫赶紧大声说,手下一动,那风钗便从中间一分为二,小七一见大急,还没来及说话就听林上枫说:“咦,这是什么图案?好像是个印章哦。”林上枫拿高风钗,对着光仔细地看着。
小七心下一动,忙吩咐锦绣道:“快拿印泥来。”
不消片刻印泥就拿来了,林上枫把风钗的一头在印泥里按了按,然后再纸上重重地按了一下。一个小小的图案跃然出现在纸上,大家对着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小七只觉得像些树杈,“或许这只是手艺人随手刻上的图案。”
李穆楚摇了摇头,“不太可能,若只是普通图案没必要刻在里头,而且这根风钗的设计大有玄机,你从哪得到的?”李穆楚好看的眉头微皱起。
“北冽的朵拉公主的。”小七也顾不上其他了,赶紧说道。这时就听林上枫惊喊:“我想起来。”他飞快地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正是那晚他从学士府顺出来的那块,“看,这个图案和这块玉佩上的图案是不是很像呢?”
小七一把抢过来,拿在手里对比着,“真的是一样的!”小七的眼底闪烁着,心不断地往下沉,然后大喊锦绣,“锦绣,把那块皮拿过来。”
李穆楚和林上枫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锦绣却直接从腰间翻出那块割下来的人皮递了过去,三样东西摆在一起,“是一样的。”半晌小七吐出了一口气。随即便咬牙切齿起来,“老匹夫!”到了这里一切都明白了,宜城那起事和张居正有关,北冽大王子口中的大人物就是张居正,派人刺杀她的人也是张居正,这个可恶的老匹夫!你闺女的那笔账还没算呢,你居然也上赶着来招惹小爷,小爷若是不接招你还当小爷怕了你了呢。
小七现在总算是明白了张居正为何要花那么大的本钱除掉她了,之前她一直想不明白,她和张居正可是井水不犯河水,一点仇恨也无啊!即使有个夏家牵扯在中间也当不起这么大的手笔呀,原来还有个北冽在后头呢,一定是北冽大王子要求的吧?
哼,张居正你等着,有胆谋算小爷,那就等着小爷的报复吧。“锦绣,七王爷不是说皇上有意招揽本公子入朝为官的吗?”
“是的,公子,七王爷是这样说的。”锦绣沉声答道,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眼底含着一丝隐忧。
“那好,派人告诉七王爷,就说本公子康复后愿意出来为官,替朝廷做事,为皇上分忧解难。”小七一字一顿,说得铿锵有力,眉宇间一片肃然。
“小七你——”李穆楚有些不赞同地看向小七,“官场上太复杂了,你这个决定太鲁莽了。”这可是欺君之罪呀。
小七眉毛一扬,扬手止住了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主意已定,你不要再劝我了。”有仇不报还不得憋屈死,她已经憋屈了一回了,这一次说什么都要为自己讨个公道。李穆楚见状,知道拦不住她,就只好作罢,但眼底有深深的担忧。一个女子入朝为官如何能行?一旦拆穿可是欺君大罪呀,何况她,她便是独孤行的玉贵妃呀!李穆楚觉得小七的胆子太大了,但他也暗下决心:一定要保护好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等她康复也得是三个月之后了吧,那个时候深宫中的张皇后也该生产了吧,哈,但愿她能一举得男,到时候张家可就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了,那就更有乐子瞧了。
夜深了,小七依然没有睡意,她在想几个月之后的事情,她能猜到独孤行为何想召她入朝,无非是看中她的经营之道,希望她能为国库的充盈出一份力,那他一定会安排她入户部。其实若要小七选择,她倒是想进刑部,她可不相信张居正为官这么多年能清白到哪里去,不过急不得,路要一步一步的走,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进户部就先进户部吧。
“公主,张居正为何要和北冽勾结?他已经贵为国丈了,若张皇后再生了皇子那张家就更是无人能比了。”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锦绣才会喊小七一声公主,此刻她正问出心中的疑惑。
“还不是为了权利。”小七哼笑一声,慢慢给锦绣解释:“张居正看似权势滔天,但当今圣上是一代明君,他那么聪明是一定会抑制张居正做大的,何况朝中还有秦相爷在呢,他要弄权还要问问秦相爷同不同意呢。”顿了一下,她见锦绣依然有些不解就又接着说道:“若是张皇后生了皇子,那张居正就更要和北冽合作了。你想是挟天子以令天下痛快,还是做个闲散的外戚外公痛快呀?张居正的帐算得很精啊,你看着吧,若是张皇后生了公主,他还不一定会反呢,若生的是皇子,那他是一定会反的。”
“为何呢?”锦绣就更不解了,怎么生了公主不反,生了皇子反倒反了?
小七心情大好,便拿出十二分的耐心,一点一点直白地掰开了说给她听:“锦绣你想,若是张皇后生了公主,那皇上对张家就不会生出忌惮,对张家一定会大力提拔委以重任,那他反了,即便成功了得到的也不过如此,何必费那个力气,担那个风险呢?他只要安安分分地做他的国丈就好了。若张皇后生的是皇子,那这个孩子就是皇位的最可能的继承者,只要独孤行不在了,他和张皇后便能扶持皇子登得大宝,皇上年幼,皇后一介女流身居深宫,见识毕竟有限,能依靠的还不是娘家?那朝堂上说了算的还不是张居正?到时他才是实质上的皇帝。”看看,他的算盘打得多精明。
“那,那大臣们能愿意?”锦绣眼底闪着不可置信。
“自然是不愿意的。”小七耸了耸肩,“首先三王爷和七王爷就不能愿意,明明是我独孤家的江山社稷,凭什么你一个外姓人说了算?但不愿意又能如何,毕竟在位的皇帝是他们的侄子,而非他们,若是说的多了,管的多了,无疑会给人一种欺负孤儿寡母的感觉,避嫌还来不及呢。这两位王爷一不管,至于别的反对的大臣,那就好办多了,张居正一定会大力打击,排除异己,所有不听话的全给他弄死,或是弄出京城,剩下的全是听话的,和他一条心的。”小七撇撇嘴说道,自古权臣都是这样炼成的。至于权臣的下场嘛,那就得等小皇帝长大之后才能知道了。
早朝,金銮大殿之上,文武百官惊奇地发现在三王爷独孤奕的身旁多了一个身着紫色蟒袍,头戴玉冠的身影,那不是出了名的闲散七王爷独孤宁夏吗?他不是不管事吗,怎么今日上朝来了?大家都一个个伸头朝外看,是否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皇上独孤行也很诧异,不明白七王爷这是闹得哪一出,还是他又闯了什么祸事?独孤行的心有些不安,他朝三王爷投去询问的目光,三王爷微笑着对他点了下头,示意他放心。独孤行虽然不知道七王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却不再担心。
他和蔼地对独孤宁夏道:“七皇弟今日怎么也上朝来了?可是有事需要朕帮你办的?”
就在大臣们以为七王爷一定会狮子大开口时,独孤宁夏却一反往日的散漫,很恭敬地跪在了大殿之上。这一举动不仅让大臣们跌破眼睛,就是独孤行也狐疑了,难不成这祸事闯大了,难以收拾了?不过他依旧面色不改和蔼地说:“七皇弟是否遇到为难的事情了,不要紧,说出来朕给你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