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川江海风潇潇
万般皆法意渺渺
明月高挂,林间总传出熙熙攘攘的竹叶交错之声。夜风微凉,倒也不失一番风味。
一个身影悄悄在青山间穿行,不断往山顶摸索。
尽管张玉昭对前往山顶的路线早已摸得滚瓜烂熟,但是总得借着月光不断找寻一些偏僻道路前行,因为师父师娘也常往山顶走,很容易就能发现他的脚印。
他穿着一身灰色短衣,背着从练功房偷拿的木剑,由于不敢打灯笼,只能在月光中不断爬行。
前往山顶的路并不容易,大多岩石陡峭,很难向上。
若是换成常人早已停下休息,在瀑布找口水喝。但是对于玉昭来说他内心却无比向往,除去白日读书研习草药,诗句外他只有午时后打猎时能悄悄练剑,但毕竟光天化日,总有种做贼心虚提心吊胆的感觉,并不能放开手脚练习——何况只有晚上才能悄悄偷拿木剑。
木剑握在手里挥舞的感觉是一定好过平时拿着竹根瞎耍的。何况师父也为了给师姐最好的习剑标准,采用和普通剑一样的尺寸打造,通体长三尺六寸,暗合三百六十个周天,剑宽一寸八分,合天罡半数。
一刻不停,他也用了一个时辰整的时间到达山顶。比起山腰之陡峭。但是山顶悬崖边一块巨岩平平整整,虽仍有树木竹林围绕,却仿佛一叶荷花立于湖水。月光冉冉,玉昭擦了一把额上细汗,满足地拔出背后的木剑。
按照莫晋鹏的剑招,虽仅有四十九式却也大有讲究,师姐反反复复练了十来年也常被师父训斥不得要领。师姐也常说这四十九式练来练去练了十余载感觉也没什么用处。
但是就张玉昭来说,这四十九式就跟天上星一般,难以触摸。
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气息,然后单手斜剑指地,闭目之间心如明镜,仿佛整个世界,仅有一月一人一剑,但是又什么都没有。
起势!
月影打在所立巨石之上,剑舞由心,每一剑倒如手足一般旋转,随后斩,刺,挑,劈。
剑招剑术不外乎十七剑基本,分别为刺剑、劈剑、挂剑、撩剑、云剑、抹剑、绞剑、架剑、点剑、崩剑、截剑、抱剑、带剑、穿剑、提剑、斩剑、扫剑、腕花。而四十九式剑招也不例外,以十七剑为基准进行的变招合招。
瀑布的水声……夜风轻致的竹叶声……似云,似雨,似阳,似不可存在。
玉昭的身影渐渐快了起来,从之前的一板一眼慢慢行云流水了起来。木剑逐渐产生了轻微的斩击声。
忽地,玉昭睁开双眼,单脚而立,左手食指中指一并而起,右手木剑转身猛地一刺,击中了一片缓缓随风而下的竹叶,竹叶无声裂开。而他现在的姿势若是师姐师父看到恐怕也会为之一惊,因为他的身形虽单脚向前倾斜,却稳如泰山。
“我天?!”玉昭一下子惊醒,差点没站住掉下悬崖。
“我居然用木剑刺裂一片竹叶!”玉昭小声地嘶吼着,随后猛地咳嗽了两声。
嗯,按照师父所传,现在合式应收剑然后负手而立。
他自己憋着笑然后装模做样地做出莫晋鹏一贯的收剑姿势,感觉自己帅得不行。
“哟,我当哪家小毛贼偷偷摸摸上山,原来是你小子。”后面忽然传来一阵笑吟吟的声音。
玉昭这下子又差点被吓到掉下悬崖。
“师姐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玉昭小声的比出“嘘”的手势。
“好了好了,我也没和师父说。”望舒摆摆手。
其实望舒很久以前就知道张玉昭总是偷偷上山,偶尔也会跟来看他练剑,虽然她从不指点或者演示,但是也总归比玉昭一个人孤独在山顶要好。
师姐经常捉弄他,偶尔还会学师父用轻功躲在竹头上假装高人吓唬张玉昭。有一次就是她躲在竹林用内功发声,真把张玉昭糊弄得一愣一愣的以为某位高人路过看见他练剑所以来指点一二。要不是途中宫望舒笑出了声,他差点就跪下去恳求高人出面指点了。
“唉,你说你一天天的,要来就来的,能不能每次要尾随我前悄悄地给我个暗示,每次都把我吓得不轻。”玉昭拍拍胸口吁口气。
“就是这样有意思啊,看你这一惊一乍的多好玩儿。”望舒背着手做了个鬼脸。
“不过师姐你倒好,还会使轻功,三下五除二就来到了山顶。”玉昭一脸羡慕:“反观我轻功也不会天天靠跑的。还怕留下脚印。”
“你以为会轻功就不会被师父发现吗?我也是跟着你的脚步踩着竹子上来的。”望舒撇撇嘴。
“那你也可以悄悄教一下我啊!”玉昭表示很不满意,因为轻功他是偷学不到的,师父带师姐出门练轻功总是在山间四处奔走,凭张玉昭那点脚功根本追不上……何况他也不敢追上去看。
“我!就!不!”望舒一副很骄傲的样子在玉昭面前晃悠来晃悠去。让张玉昭真是咬牙切齿,偏偏还打不过。
“好了好了,你接着练,反正我不会教你,你也别管我。”望舒一袭白衣拿着根小竹条一蹦一跳到了悬崖边然后自顾自坐下后就不再理一旁咬牙切齿的张玉昭了。
玉昭也不再和望舒聊天,他已经习惯了,虽然不是每次师姐都跟来,但是每次她跟来就算只坐在旁边不说话,他也感觉要宽心很多很多——毕竟如果被师父发现,他还可以拉个垫背。
就这样,白衣女孩坐在悬崖边赏着月色和竹林风光,男孩拿着木剑在她背后不断挥舞。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很久很久。男孩偷剑学剑,女孩不闻不问。
“哎,玉昭,你名字怎么这么像个女孩子?”女孩问。
“不知道,师父说捡到我时我襁褓里的玉佩写的便是这三个字。”玉昭在旁边仰望月亮,也没纠结望舒已经问这个问题问了多少遍。
“若你有机会见到你父母,你会怎么办?我听说书先生说这样的孩子都会恨自己父母的,你会不会恨他们?”女孩又问。
“恨什么?我都没见过他们为什么恨他们?师姐你下山听说书的听多了。”男孩又答。但其实每每听到师姐说故事都觉得心神往之,他对世界的认知也是从世界口中得到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天离开了青山和剑庐,你该何去何从?”女孩再问。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总归沧海桑田的,想干啥干啥。”玉昭躺在望舒旁边:“不过我还是想学剑。”
“学剑干嘛?师父说了,剑是用来取人性命的。”
“没有吧,我觉得剑道何其大,就像天相一般,如果一件事物或者一个人只能有一种作为,岂不是很无趣?”玉昭想着那些剑招然后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星空,不一会儿说道:“我觉得剑可守可攻,不如刀杀伐果断,但是却能参悟天道轮回,概括万千世相。虽然我不知道那所谓的‘道’为何物,但一定有某种微妙的感觉吧……”
“……”
玉昭望着天空问道:“师姐应该不是师父收养的吧,虽然你从未提起,但是我也有感觉你一定是位大小姐,然后被家人送来学剑的?那师姐你又为什么想学剑?”
……
玉昭回头看向望舒,而此时望舒已经靠着石块入了睡梦。晚风轻吹,衣摆随风起伏。甜美的脸上微微皱眉,挂在悬崖边的双脚也收了回来蜷缩在玉昭身旁。
“也许……世间本就不公吧,不然何如你我却只能于此山间空对月。”玉昭摇了摇头说了一句老沉到家的话,将望舒抱起轻轻放在一株遮风的树下靠着。再将山顶原本用来捕兽的盖住陷阱的兽皮扯下然后盖在望舒身上。
离日出还有很长时间,玉昭决定在离开时再唤醒望舒,点点头后用手拍拍自己有些泛冷的脸颊,然后继续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