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感觉,天地初开般的浑噩混沌,严严实实地包裹在凉夕身围,梦般的刺痛始终断断续续,神思却幽幽地继续着,仿佛是等待破蛹的幼蝶,正在度过成蝶前的那一段难熬的黑暗,忽冷忽热。
隐隐中,好像单单自己这一个角落是黑暗的。
远处的成片的杏林吹花,浅浅的乳黄晕开在青空中,一个红衣的姑娘卧睡下,又像是没有陷入酣眠,手里握着一只通翠的长笛,手指微微张开,另一身侧是一根棕黄的马鞭,十分精致。再往上看,凉夕有些错愕开,那女子的容颜与自己分明是一样的,一模一样,只是她若是骑着马,一定会有鲜衣怒马的气势,唯独一双英气的长眉里缀着一颗白玉,才多了些许温和的气息。
可,那是自己么?
凉夕还想再细细观瞻,眼光逡巡中,却听得一声声的呼唤,远远地传来,“姑娘......”
“姑娘......”
“姑娘......”
凉夕皱了皱眉头,想要说话,忽然发觉自己痛苦地张不了嘴,反复纠缠无果,已是一阵惊恐。凉夕开始挣扎,徘徊在泥淖里,撕裂般的痛苦和一种求生的意识纠缠着自己,想要挣脱,又挣脱不得,这该是如何的令人感到害怕。
又好似是很久很久,慢慢地,那种意识里透出一丝丝光亮来,凉夕被那种光芒照的闭上了眼,隐约一股暖流在身上缓缓淌过,细致地连自己的手指都没放过,那种舒畅到五经八脉的感受舒服极了,朦胧却、又听得一个稍带惊喜的声音:“姑娘醒了没有?”
凉夕有些愣愣地睁开眼睛,分不清眼前的是梦景,还是现实,又或许自己根本就还未睁眼。眼前的姑娘,面容白净,目光中带着一丝打量,嘴角微微抿着,倒像是不爱笑的表现了。她穿着青灰绣金盏菊的素净衣衫,头上盘着平髻,簪着小颗小颗的白色珍珠,泛着浅浅的光晕。
看到凉夕这番表情那女子却是轻轻地笑了,依旧没有再答话,转身走向一边的梨木桌,凉夕趁机环顾四周,床榻居东,上悬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的纱帐,床侧闲置着一方花梨大理石案几,案几设着掐丝紫金香炉,香烟袅袅,旁边还摆着邢窑烧的全白瓷,内插两支沾露的桃枝,绮丽中更多了雅致,令人心生欢愉。
不过一会儿,那女子转过身来,手上端着绘鲤纹的瓷碗,里面盛着黑黝黝的药汁,很是难闻。
凉夕挣扎着想起身,背部忽的传来一阵彻痛,那女子脚步这才略快了一点,将手中药碗放到一旁的案几上,小心地扶起凉夕。
“我,咳......这里......?”一开口,忽然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如此喑哑难听,好像是久未打理的车轱辘摩擦在轴上,颇有点擦擦的声音,凉夕马上下意识地缄口,一脸惊惧疑惑地看着那女子。
女子笑了笑,不甚在意,只是这个笑容有些生硬,凉夕有点尴尬地笑笑,心知这女子平时必是寡言少语的。
女子踟蹰了一小会,向后张望一下,说道:“姑娘叫我水云罢。”说着又向后张望了一会儿,这时候,翠绿色的纱帐外走出一个人影来,凉夕只看见一双绘着鲤鱼并勾鳞片的苏绣小鞋,步履极为轻盈,像是春风里摇曳的柳枝,那种柔柔的走法,着实是让凉夕好一会儿吃惊。
凉夕视线不由自主地继续往上移,一条灰白色素边百褶绫裙下摆处在鞋上打着旋儿,如同小朵小朵的水花,最后纱帐后露出一张淡漠的脸来,她不漂亮,甚至她的眼神是冰凉的,可就是这样一张脸最是味道十足,不知为何,凉夕打了个寒战,进来的女子浑身上下都是一股拒人千里的气质,让人颇为害怕。
“雨世姑娘,”水云极为恭顺地向这名叫“雨世”的女子婷婷施礼,雨世抬了抬近白的衣袖,弧度小的几不可见,淡漠地说道:“下去吧,自己领罚。”
水云神色一颤,眼眸里浮上一丝淡淡的惊惧,无助地看了凉夕一眼,薄薄的泪光泛在水面上,整个人多了一些柔弱,但是她终究什么都没说,谦恭地向凉夕又行了一礼,步伐娉婷地转身离开。
凉夕有些犹疑,看着雨世的眼神不觉捎上一些揣度,雨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凉夕,目光毫无闪躲,倒是凉夕,原先还凭着一股少不更事的勇气想与她对峙,最后不得不在那种慎人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凉夕脸色微微恐惧,低着头,像是一只斗败的公鸡。
雨世没有再说话,低声唤了声“水晴!”
于是纱帐后头又走来一名女子,身上穿的是和方才出去的水云一样的服饰,但是眉目中水晴分明更显沉郁,凉夕不觉隐隐地皱了皱眉头,面容上露出一丝对水晴的不喜。
不过,着实也是这样,凉夕不过是才及14的丫头,总不该喜欢这么沉闷的人伺候才对。
水晴冲凉夕施了一礼,面上只是礼貌性的笑,不像方才水云是自然而友善的笑。凉夕内心不由得腹诽,这儿的人都好生奇怪......只得把肚中一堆疑惑暂时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