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蕤不在马车上,而是混在围观的人群中!得知情况,韦保衡惊出了一声冷汗。他将车帘一拉,准备下马车,去阻止张蕤。
路岩一把揪住他,说:“韦相,这个时候下去,是不打自招,正中张蕤下怀。”
“我、我不下去,等张蕤诬告不成?”因为焦急,韦保衡有些语无伦次。
路岩说:“韦相,你莫焦急。有郭淑妃在,张蕤近不了玉辂,面见不了皇上。”
是啊,这事是郭敬述告诉我的,郭淑妃又是当事者,肯定知道张蕤要奏什么,她肯定会想法子阻拦。想到这,韦保衡稍稍宽心。
姜还是老的辣!暗暗地,韦保衡对路岩,佩服不已。他掀开马车后面的车帘,紧张地看着后面。
周围的人全跪着,只有张蕤一个人站着,还在大声喊。虽然有鼓乐声,唐懿宗还是隐约听到了,不由寻声看去。
“我是侍御史张蕤,有本向皇上上奏,尔等闪开!”张蕤指着阻拦他的禁军,大声呵斥。
侍御史虽然是五品官,但官威不小,谁都可以弹劾。
禁军不敢强行阻拦,急忙跑过去,向护卫的都将报告。都将听了,不敢擅自做主,又向内侍监西门季玄报告。
西门季玄听了,骑着马,靠近玉辂,说:“皇上,老奴有事奏报。”
唐懿宗说:“内侍监有何事啊?”
西门季玄说:“侍御史张蕤告御状。”
郭淑妃早就看见大街旁有人在喊,但不清楚是谁。得知喊的人是张蕤,她心头就是一惊,忙说:“皇上,您难得出游一次,别被张蕤搅了好心情,让路相去处理吧。”
唐懿宗想想也对,便说:“内侍监,你去告诉路岩,看张蕤有何事?”
“老奴遵旨!”西门季玄答应一声,将马一夹,赶到路岩的马车旁,大声说:“路相,路相。”
路岩掀开车帘,说:“西门大人,有何事啊?”
西门季玄说:“皇上口谕,看张蕤有什么事,你去处理一下。”
路岩急忙起身,说:“臣路岩遵旨!”
听到这个消息,韦保衡终于放下心来。他知道,路岩是不会让他失望的。
路岩命车夫将马车驶离大街,停在一旁。然后,他命侍卫,将张蕤带来,说:“张大人,皇上难得出游一次,你这样做,岂不坏了皇上的好心情?”
张蕤拜了一拜,说:“路大人,御史乃皇上之耳目,见不法之徒,当随时随地奏报,哪能看见了恶,视而不见,听见了恶,置若罔闻?这样的御史,还不如挂印归去,回家种田。”
路岩故意说:“张大人以国事为重,精神可嘉。皇上命本相问你,你有何奏报?”
张蕤说:“我已经用密报的形式,上呈皇上,皇上应该知晓。”
路岩说:“皇上既然知晓,自然会圣裁,你在这里奏报,又有何意?”
张蕤犹豫了一下,说:“密报涉及皇上体面,我自然不会当众来讲。今天既非节日,又非庆典,皇上搞这样规格的出游,兴师动众,劳民伤财,动我大唐之国本,路大人作为首相,难道不知?”
韦保衡一直坐在马车,听张蕤和路岩对话。见张蕤不会当着大臣们的面,讲密报的内容,他吁了口气,感觉张蕤办事,还算光明磊落。
这不是斥责我吗?路岩感觉脸有些火辣,他咽了咽喉咙,说:“张蕤,你好大的胆子,皇上办什么事,岂容你置喙?你再胡言,本相定会代皇上掌嘴。”
张蕤冷笑一声,说:“今日张某既然敢来,就没想到活着回去。路大人,你是大中年间进士,应该读过圣人之书,知道圣人之礼。皇上出游,你看看老百姓的反应,有几个不是疾首蹙额?”
路岩指着张蕤,骂道:“张蕤,你竟然敢妄议朝政,诋毁皇上,与乱臣贼子何异,给本相拿下,打入刑部大狱。”
侍卫马上过去,将张蕤扭住。
张蕤挣扎着,说:“路岩,御史有风闻奏事之权,你无权定我的罪。”
路岩哼了一声,:“张蕤,等本相奏明皇上,取尔狗命!”
等侍卫将张蕤拖下去,路岩拿出小木匣,打开锁,取出那份密奏,在上面添油加醋地加上张蕤指斥皇上出游的言语。
这下,张蕤死定了!韦保衡终于放下心来,下了路岩的马车。
“韦大人,韦大人——”
刚走到自己马车前,韦保衡听到有人喊。转身一看,见是冯大成,不由怔了一下,说:“你怎么在这?”
冯大成说:“皇上出游,瞅瞅热闹。刚才有个人喊冤,韦大人看到了吗?”
黄巢在一旁说:“这事就是那车上的大人处理的,韦大人肯定看到了,说不定还参与处理了。”
刚才这一幕被他俩看到了?韦保衡心中一慌,但很快镇定下来,说:“一个贪官,被朝廷处理,他来喊冤。路相看不惯,将他送进了大牢。”
黄巢说:“送得好,坏官就是要严惩,要不然,老百姓没活路。”
韦保衡打量了一下黄巢,说:“阁下是?”
黄巢拱了拱手,说:“在下黄巢,冤句人,来京赶考的举子。”
一个小小的举子,就敢妄议朝廷命官,真是该死!韦保衡暗自骂了一句,准备上马车。
冯大成急忙说:“韦大人,公主的事我急呢,我得去府上一次。”
因为张蕤的事,韦保衡急得昏了头。要不是冯大成提醒,他还真忘了公主的事。
韦保衡想了下,说:“我暂时脱不开身,这样吧,你拿我的鱼符,直接去我府上。”说完,他解下金鱼袋,递给冯大成。
“谢了。”冯大成也没客气,接过金鱼袋,揣进怀里。
队伍已经瞅不见,韦保衡担心赶不上,急忙上了自己马车,喝令出发。马车夫一扬马鞭,赶着马车,追赶队伍去了。
看着离去的马车,黄巢推了冯大成一下,说:“好小子,学李白的,走终南捷径?”
冯大成说:“什么终南捷径,他家有病人,我是太医,仅此而已。”
黄巢不无讽刺地说:“冯太医,这是机会,好好把握。韦大人是驸马爷,通过他,谋上一官半职,那是很自然的事。”
冯大成说:“甭说当官了,我的脑袋能不能保住,还是未知数呢。皇上下旨,要我在五天之内,想出保藏同昌公主的尸体的法子。否则,连同二十一个太医的家属,一并处斩。”
听到这,黄巢惊得长大嘴巴。
“散了!”冯大成朝黄巢拱了拱手。
黄巢拉住他,说:“冯太医,大驾卤簿的最后两节,我还没讲,你得听完。”
是不是有强迫症啊?冯大成无奈,只得说:“好好,我洗耳恭听,请。”
黄巢又来了精神,说:“皇上的玉辂之后,是后鼓乐队,后鼓乐队的人数比前鼓乐队的人数要少,只有三百四十六人。紧跟后鼓乐队的,是后部卫队。后部卫队有六队步甲兵,还有六队骑兵。
前前后后,护卫的官兵,加上王公大臣,妃嫔媵嫱,皇子公主,宫女太监,还有沿途站岗放哨的士兵,运送粮食的民工,搞饭搞菜的伙夫,内外诸司扈从者只怕有十多万人。”
什么,有十多万人?那得花多少钱啊?冯大成虽然是漫不经心,听到这个数字,还是惊了一跳。
黄巢叹了口气,说:“这样的出游,不知道要花老百姓多少血汗钱啊?皇上如此昏聩,官员如此腐败,这个科举,考上了又有什么意义?”
整个社会如此,凭一己之力,又能改变什么?
冯大成也叹了口气,说:“巢兄,举世皆浊,众人皆醉,即便是屈子,也无能为力,只能怀抱石头,自沉汨罗。我们这些凡夫俗子,除了随波逐流,苟且偷生,又能做什么?”
“我黄巢虽是凡夫俗子,但绝不苟且偷生。冯太医,好自为之,散了。”黄巢撂下这句话,大踏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