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寂泡了整整七天的药后,缝合终于提上日程,一大早,白归宁就被医仙拽起来去山上采药,她通晓医理,体力又好,这种活交给她再合适不过了。
关键山上的野兽毒蛇都不敢欺负她,那些生了灵识得人参恨不得一棵棵撞到她的药篓里,每次回来总能收获不少。
医仙看了也不觉得奇怪,甚至根本无视她这奇特的技能。
缝合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个胆大的疗法,古往今来,就是宫里的太医们也不敢夸下海口说断了彻底的脚筋一定能接上。
白归宁回来时恰逢晌午,陆无寂待的屋子里密不透风,里里外外收拾了个干净,通通用艾草熏过,被褥床单全部换成新洗好的,白布一摞摞放在一旁备好,热水一直烧着。
她把采回来新鲜的草药拿去药房晒上,看见医仙正擦试着他那些宝贝银针。
白归宁看着好奇,凑上去问:“要用银针接脚筋吗?”
医仙“嗯”了一声,极其爱惜的收好银针,道:“药都备好了?”
“嗯,一式三份。”
“走吧。”
他们进去的时候,陆无寂正靠在床头看书,那闲适懒散的模样一点也不紧张。
白归宁笑嘻嘻的问他:“你怕疼吗?”
陆无寂看着她,皮笑肉不笑:“我若怕疼,当初你是如何折磨我的?”
白归宁讪讪笑了两声,走到一边不再搭理他,小子还记仇,她那不是急着救他嘛。
医仙把银针放在烛火上烫好,把熬好的麻沸散喂他喝下,一柱香后陆无寂便开始意识模糊。
白归宁靠在床头,让他躺平:“别害怕啊,不疼的,醒来以后就好了。”
陆无寂冷哼,迷迷糊糊间也不忘傲娇:“懦夫才怕疼。”
白归宁憋笑,他不知道他此时有多像个紧张兮兮的小孩。
医仙坐到床边,待他完全沉睡后便开始动手,他一只胳膊,难免有些不便,就需要白归宁帮忙按住腿,递些东西。
血淋淋的场面有些骇人,即使熏着艾草,屋子里的血腥味也难以掩盖,白布一块一块浸满了血,白归宁把事先备好的补血药喂给陆无寂。
这一场准备了三天的缝合用了一个下午,月上中天才堪堪收住。
医仙满头大汗,背上的衣服都湿了一大块,脸色发白的靠在墙上,深深觉得他以后还是少接些这样的病人吧……
白归宁负责后续,收拾房间,熬药通风。
“这一个月他的脚不能见凉,不能用力,不能食辛辣酒水,一个月后拆布,就能走了。”医仙道,他一只手已经有些发颤,慢慢的收拾药箱。
“好,你去休息吧,我来守夜。”白归宁看他实在是累的不行,送他出去休息。
散了风,屋子里难闻的气味散去了不少,白归宁深呼一口气,看见床上麻沸散渐渐失效后疼的冒冷汗的陆无寂,轻轻摸了摸他额头。
夜风微凉,她站在窗前,披了一件大斗篷,细细抚摸着通体碧绿的引星笛。
笛子流光婉转,触手冰凉,散发着淡淡的古老的香气。
白归宁抬头看了看天空,云遮住了半个月亮,她神力未恢复,也看不到望舒神女到底有没有在偷懒。
她将笛子送到嘴边,悠扬神秘的曲子飘荡在寂静的夜里,夹杂着漫天飞舞的雪花,穿过院子里静静伫立的大梧桐树,游走在夜风之间。
引星笛一吹,沉寂许久的灵力喷薄而出,笛灵兴奋的快要跳出来,隐隐发着荧绿的散光。
这是昔年青丘的老祖宗言邪女帝创作的曲子,名唤《昭云》,据说只有引星笛能吹的出来,老祖宗年轻时肆意娇纵,曾与天帝九子相恋,不惜散尽一身精血也要求得二人相守,以最后一丝神力注入一笛一琴,这两物历经千百万年,世世代代流传在青丘。
传说相爱之人吹奏引星笛,伴引月琴便能勾云揽月,引来凤凰于飞,漫天飞雪,草木重生。
只可惜白归宁练了许久却未能勾得了星子揽得了月亮。
一曲终了,屋子里飘飘洒洒着许许多多聚集的灵力,荧绿荧绿的,飘在空中,照亮了一居室,围绕着白归宁欢喜的转圈。
陆无寂是疼醒的,双脚脚腕上酥酥麻麻,火辣辣的疼,线撕扯着筋骨皮肉,麻沸散的作用一没,两条腿像浸在油锅里,翻来覆去的疼。
有荧绿的光点在屋子里翻飞,借着月光,他看到那一袭白衣站在窗前,被荧绿包围着,奇特的曲子吹出来,翻涌着屋内浓重的药味,她像个仙子,仿佛随时就可以随风而去,一丝一毫也不会留下。
那没来由的慌乱和心悸实在来的太蹊跷,陆无寂疼的迷迷糊糊,恍惚间甚至能听到有个声音在问……你这是怎么了。
……
翌日凌晨,白归宁被巨大的雷声吓醒,从床上爬起来时,外面的天色阴沉的吓人,空气中飘着昏黄的浊气。
那浊气顺着窗户的缝隙钻进来时,她瞬间回了神,用指尖轻轻捏碎那一缕浊气,麻利的爬起来,见陆无寂还在睡,便轻声换了衣服,开了门。
雨点斗大,落在地上仿佛誓要砸出个坑来,乌云翻滚着,闪电狂躁的在云中穿梭,引星笛在她腰间震颤了许久。
白归宁握住笛子,轻喃:“你也感觉到了吗……”
笛子忽明忽暗,默默的吞噬着涌入屋里的浊气。
“你要去吗?”医仙站在隔壁的屋子门口,只穿着一身单薄的中衣,一只袖管空荡荡的垂着,眸子暗沉,灼灼的目光注视着她。
白归宁没说话,只是握着笛子的手紧了几分。
医仙冷笑:“你上次也是这样,去了就再也没回来。”
白归宁抿了抿嘴唇,看着他,轻笑,道:“抱歉,我没想到你已经这么大了,没想到……”
“没想到我会一直行医,还丢了条手臂吗?”医仙冷冷的看着她,拳头紧紧贴在袖口。
又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传来,白归宁皱了皱眉。
“你要是去了,就回不来了吧……”他自言自语,“我以为里面那人至少能让你有个牵挂。”
白归宁看了眼还在沉睡的陆无寂,道:“等不及了,这次我保证,一定回来。”
医仙转身,不再理她,进了屋关了门:“我要的不是一句话。”
白归宁睫毛颤了颤,笑了一声,在小院布下结界,打了把油纸伞走进雨幕。
雨越下越大,人影逐渐消失,医仙垂眸,手里搓着晒干的草药。
“阿姐,这次我还会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