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归宁这一去就是三天,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医仙从药馆买了把木轮椅给陆无寂,每天把饭菜送进来,除此之外两个人再无来往。
陆无寂每天都在追问他,白归宁去哪了,她是不是走了,觉得他治好了,追不上她就走了,怕他会一直缠着他。
医仙只是讽笑,没说一句话。
第四天的中午,大雨终于停了,乌云也散开了,雨后的清新灌入院子,梧桐叶滴着雨珠。
一大早医仙将晒得半干的药材放在庭院里挑拣,犬吠声起,大门被“嘭”的一声撞开,白归宁浑身是血的走进来。
医仙瞳孔一缩,手里的筛子扔下,忙去扶她。
白归宁脚步虚浮,满脸的血,看得出不是她自己的血,一看就是刚经历过一场大战。
“你怎么……”他按了她的脉,稍稍松了口气。
白归宁看他一眼,一头栽了下去。
……
梧州新上任的县令是个探花,据说是得罪了朝中大人被贬到这来了,刚上任没几天,破旧的县令府就开始怪事不断,先是府里小厮莫名失踪,再者妾室的孩子无缘无故流了,府里的男人们一个个跟中了邪似的,失魂落魄。
医仙拎着肉从集市上回来,看了眼院子里被白归宁脱下来丢在水井边的血衣,默默无言的进了厨房。
陆无寂在屋子里看着床上昏睡的不知人事的白归宁,眸子深沉氤氲,她一身是血的回来,不知吓坏了多少百姓吧。
引星笛在她腰间闪闪发光,荧绿的光一瞬一瞬,吸引着他伸手去摸。
白归宁猛的转身,攥住他的手,眼睛死死盯着他。
他一愣,道:“你醒了。”
白归宁松了口气,缓缓松开他的手:“别碰引星,里面有只妖,我废了好大功夫才捉住的,最善蛊惑人心。”
陆无寂点点头,拉起被子将那发光的笛子遮住。
白归宁转头,黑眼圈快要拖到下巴,问他:“腿怎么样了?”
“无碍。”
“嗯,我睡会儿,没有大事不要叫我。”她一翻身,骨碌到床里侧,不一会儿清缓的呼吸声就传来了。
陆无寂嘴角动了动,转身出了屋子。
医仙站在门口,一脸阴翳的看着他:“你最好少动些不该动的心思,她不是你能肖想的。”
陆无寂看着他,眯了眯眼,轻言道:“你到底是谁。”
医仙冷哼一声,端着鸡汤转身:“懿王府宗惊云。”
宗姓,是王姓。可当朝懿王早已过世多年,史书记载并无儿女,又怎会忽然冒出来一个儿子?
陆无寂皱眉,总觉得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串连着那个庞大的王系家族,关联天下苍生……
白归宁这一睡就入了梦,分了一丝神识去了虚渺境,她在这里大闹过一次,看守虚渺境的烈已星君都不想再见她,只让童子招待她。
童子伺候的次数多了,早已摸清楚这位小祖宗的脾性,只要备够了茶点,再将那段陈年旧事翻出来演上一段,肯定能保证小祖宗欢欢喜喜,老老实实的度过一场梦。
常人梦是虚幻的,而虚渺境中的梦是真实的,是曾经经历过得回忆和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小祖宗爱看的,就是那个几百年前曾经叱咤风云的天帝六子,如今的转轮王凤川。
天家一脉,子嗣稀少,灵脉又难以存活,当年天帝六子携凤凰而生,伴天边彩云,仙界灵气翻腾,沉寂了数万年的忘川一夜之间竟开满了彼岸花,生灵复苏,四海游龙不止。
天帝欣慰,大摆宴席,将天家秘宝的聚魂池留给小太子修炼,旁的神仙修炼八百年方能掌握仙术,六太子不过五百岁,连床都爬不上去的身高,就已经能够隔万里使忘川开遍榆桑。
不久,阎王踏进南天门,找到天帝,说六太子乃是天生的十殿阎罗,这阎王的位置应该是他的。
天帝自然不愿心尖尖上的儿子去做那劳什子不见天日的阎王,对此事一拖再拖,拖到六太子成年,把仙界的女仙们迷的七荤八素,终于出了大事。
那一年青丘喜事连连,白帝夫人心心念念盼来了一个小公主,青丘小神君娶了东海龙王的侄女,白帝又得了妖神的内丹,喜爱的日日把玩。
六太子娇生惯养,生性放荡不羁,洒脱肆意,时常偷溜下界,在凡间遇见了一个凡人女子,不知为何在阴司竟找不到她的命格,一时冲动,六太子闯了十殿,在命格薄上刻上那凡人的名字,好心办了坏事,那凡人女子没熬过一年便凄惨死去,消散世间,连魂魄都寻不到。
而后六太子便改了性子,踏踏实实接受了阎王的邀约,做了新一任转轮王,日日躲在那阴暗的轮回殿里,守着九十九口轮回井,他在等什么,没人敢问。
白归宁津津有味的看完了这段烂熟于心的记忆,将一整壶茶喝了个精光,仿佛身在故事之中,莫名开心的不行,飘摇着步子离开了虚渺境。
两个小童子收拾她留下的瓜子皮,看见那大水幕上孤寂伟岸的高大身影守着睡得鼾甜的小姑娘,温柔的不像样子。
青鹿撇撇嘴:“为什么师尊不给她看后面的故事,明明不是她想的那样。”
白鹿轻轻收回视线,淡漠道:“有些事天道作祟,师尊也无能为力。”
……
窗外雪花飘飞,今日是人间的元旦,家家户户开始筹备新年,火红的灯笼挂满了一条街。
白归宁站在窗边,失神的捧着茶水,望着天上零散的孔明灯。
木轮子轧在地板上的吱呀声也没能将她唤回神,陆无寂取走她手里凉透的茶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是这里最大的一座山,山上时常会开庙会,今日必定热闹非凡。
“你说,他会在那里吗?”白归宁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
陆无寂皱眉:“想去吗?”她这样一点也不像她。
她沉默一会儿,道:“算了吧。”
“不找了?”
“老山神说,若是有缘,自会相见,我能做的不过是多给自己一点时间,好在遇见他时不至于回不过神来。”
陆无寂垂了眸,手落在把手上握紧。
“你知道这世上最好的琴是什么吗?”白归宁问。
“不知道。”他道。
“是却月,我从小就喜欢拨弄却月,最后认主的时候,却意外认了引星,当时我气得差点没把引星砸了。”她说着,自己都笑了,引星在她手里委屈的颤了两下。
“现在呢?”他一如既往做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后来却月不见了,什么时候引星和却月见面,我就能找到他了。”白归宁摸着引星笛,仿佛透过笛子看见一张素雅的琴,静静飘在虚无之中。
陆无寂看她,知道她此时有些不愿意明说的哀伤,也不贸然发问,只道:“你去过雍京吗?”
白归宁想了想:“很久很久以前去过,不过那还不叫雍京现在不知道怎样了。”
“那,愿意随我去吗?”他定定看着她,等待一个结果。
白归宁有些诧异,很认真的考虑了,笑了笑:“我若不愿意呢?”
陆无寂霎时黑了脸,转身就走。
“你若是有好吃好喝招待我,或许我就跟你去了!”白归宁大笑,捉弄人的顽劣性子又复发了。
陆无寂出了门,小雪飘着,他轻轻叹了口气,不禁失笑,这丫头,简直欠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