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馥乖顺起身，低眉道：“姑父、姑母，馥儿先回去了。”
谢琰没有说话，甄姬轻声答应：“恩。”
待甄馥走后，谢琰踱到甄姬身边挨着坐下，目中含情地问：“今日用的什么香？煞是好闻。”
甄姬微楞，继而笑了：“哪里用了香，你也知我不爱这些。是馥儿送来的这个，倒是有些花香。”说着将那两个小盒子盖上，准备收起来。这些女子喜用之物，谢琰如何懂得，甄姬没打算细说。
谢琰却一反常态，伸手将那两个小盒接了过来，打开细瞧。
甄姬怔住了，有些不解地看着谢琰。
盒子里不过是两种颜色的膏体，一个深红，一个淡粉。
“与我上次捎给你的玉肌膏有些像。”他放下手中的胭脂，瞧向甄姬：“方才我进来时，还以为你们在说匈奴的‘阏氏’，原来说的是这个。”
甄姬有些茫然：“什么匈奴的‘阏氏’，这是馥儿自己做了送与我的，‘胭脂’这名字也是馥儿起的。”
“她自己做的？”谢琰越发感兴趣了。
“……有何不妥？”
“没有！”谢琰答得很快，引得甄姬盯着他，目不转睛。
谢琰见甄姬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微笑着将她的手握入手心，柔声道：“没有什么不妥，只是觉得侄女聪慧过人。”
甄姬这才放下心来。
感觉到谢琰手中的温度，甄姬蓦地想到老夫人的话，脸上不由烧了起来。她挣了挣，想要将手抽出来。
谢琰哪里肯放，眼见甄姬慌了起来，眼波潋滟，一脸羞色，连呼吸也急促了几分，他的心也跟着萌动起来，忍不住向前凑去。
甄姬急了，抵开他，低声道：“放开！”
谢琰一时不防备，被她推得向后退了几分。
长年在外征战，辛苦自是不用说的，即便是在府中，面对着老夫人和父亲，谢琰也是将心事压在心底，不轻易表露。只是对甄姬……他一直都爱慕她，无论什么样的她，他都喜欢。他不想在她面前伪装，却也不敢将自己的脆弱暴露在她面前。
他总以为，这样浓烈的爱意，哪怕一时不察，终有一****会明白的。可这么长时间，她一直躲避着，不肯面对现实。谢琰想，也许该换个方式来表达。
甄姬挣开了谢琰的怀抱，欲起身离开。
谢琰喝道：“不准走！”
甄姬顿住了，只是她僵直着脊背不肯回头看谢琰，她心慌了，害怕了。
谢琰站起身，吩咐：“都退下！”
屋中仅剩的几个婢子退了出去。
谢琰走过去，环住甄姬，柔声道：“我曾说过给你时间，等你答应，可是现在看来我要食言了。”
他叹了一口气，接着道：“静安，一直这样下去，对你不好，对我也不好。”
甄姬颤声道：“你的姬妾不止我一个。”
谢琰觉得这话分外刺心，他面色一沉，收紧了胳膊，带着怨气道：“你的夫君只有我一个！”说完他也不再顾惜甄姬，伸手拽住她的胳膊，朝内室走去。
甄姬被他抓得生疼，口中轻呼，眼中含泪，踉踉跄跄地跟着。她想甩开他的手，却憾不动分毫。这一次，是避不开了吧！
空荡的隔间里，只余通往内室的窄门上，那副珠帘来回摇荡着起伏。渐渐地，那珠帘也静了下来，隔间里再没了动静。
深夜，甄姬睁着红肿的眼，凝望无边的暗夜。身畔有绵长有力的呼吸声。
她的心，乱成麻。
谢琰的深情，她受不起，却躲不过。每次见到他，她就会想到袁朗。听着耳畔的呼吸，她觉得身上有些发凉。
他应该是独居惯了，入睡前还深情款款地拥着她，为她的不抗拒而欢欣，此刻却裹了被子滚到一旁酣睡。
就是身边这个人，杀了她的夫君，又迫着自己嫁给他。
她该恨他，永远不原谅他，可后来，她才渐渐明白过来，即便没有谢琰，袁家也是要亡的，不是死在谢家手里，就是死在其他家手里，总之，结局都是一样！
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如此，她该恨谁？谢琰？天家？
袁朗死时，她已将馥儿悄悄送回甄家。那时候她存了死志，想跟着袁朗一道去，却被谢琦阻住，他说，你要活着！
后来，谢琦来不及带走她，谢琰便带着兵马赶到了。他迫她改嫁给他，这屈辱永远刻在她心上，可如果她不嫁，结局会是怎样？同袁家其他女子一样，成为官奴婢，任人狎玩？那样还不如一死！
甄姬的脑中浮现从前美好的时光。
谢家、甄家、袁家，曾经都有过联姻，或远或近都有过来往，谢琦、袁朗和甄峰自小认识，三人最玩得来。这三人袁朗最长，甄峰次之，谢琦最幼。甄峰就是甄姬的二弟。
有一年，甄家老太爷做寿，谢家与袁家同去贺寿，谢家老太爷带了谢琦，袁家老太爷带了袁朗。袁朗三人见面一聊，便发觉意趣相投，于是不顾年纪差别，有模有样地在后花园中结拜。那时候，甄姬年纪尚幼，本要随着母亲前去花厅，却让她瞧见了这一出，她笑咯咯地拉着母亲在旁偷瞧。
就是那一次寿宴，袁家老太爷与甄家老太爷喝得兴起，醉醺醺地就给袁朗和甄姬订下了婚事，惹得谢家老太爷直叹自己晚了一步，被袁家抢了先机。
那之后，三家走动的更勤了，特别是袁家，时不时带了袁朗去甄府拜见。
后来，一切顺遂，几人渐渐大了。再后来甄姬就风风光光地嫁入了袁家。
谁能料到，不两年，大陈就变了天，甄家老太爷恰好随着先帝去了，没多久，谢家老太爷也去了，只余袁家。
朝堂之上，风云难测。
后来，谢家投诚，甄家沉寂，而袁家……就被灭了门。
往日种种在甄姬脑中一幕幕呈现。
心，痛到让她不自觉地蜷起了身子。泪，一滴滴滑落枕畔。
就在她压抑着，不让自己哽咽出声，抬手拭泪时，手，忽然被一个温暖的大掌抓住，宽大的被褥重又回到她身上，谢琰调整了身子，重又过来搂住她。
“别哭，下回抢不到被子，就把我摇醒……”他咕哝了一句，将头挨向甄姬，又沉沉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