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啵--’取下坛盖,脂肪层大于肌肉的组织将坛身塞得满满。
没有特征很难去分辨什么,脂肪的原主人饮食方面一定不太健康,即使是最大号的腌菜坛都能被塞满,见到这一幕,李知决定戒掉肥仔快乐水。
‘啵--’略微有间隙,修长的手指在太阳光的照射下也显得十分白皙滑腻,褐色的痣点缀在小小的指节上,而指甲与肉交接的部分则卡满了粗糙的淡黄色盐结晶。
这双手李知见过,是杂货店老板的女儿,那个将牙膏递给自己,那个指尖与自己触碰后就转过身去,发丝在脖颈拂动,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的少女。
并且在结账时还附赠了一颗薄荷味的硬糖,悄悄地。
‘啵--’里面有些空荡,攀着坛口左右晃荡才能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看不清面孔,只能见到快要散开的羊角辫在盐水里面浮动,还有那捏紧的小小拳头。
还记得昨晚将维我茶空盒丢出去,因为准星偏移砸到的那个小脑袋,小脑袋上的羊角辫原本并不是这么地松散,现在的小辫缺少了家人充满爱的那种精巧细致。
‘啵--’可能是因为偏大的头围,被卸下的下颚竖直立在一旁,打开坛盖就被那面容粗糙的男人面孔死死盯着,而及时躲闪的李知成功避开了破碎的球体溅射出的液体。
虽然印象不深,但是李知隐约觉得有点像棋牌室的老板,即使自己明确表示不会玩也被塞了一杯茶碎,大嗓门老板招呼着自己随便看看。
‘啵---’因为被水封得太死,李知好不容易才扣下了盖子,水封里还有蛆虫在蠕动,他随手折下一段木棍,将水里的活物挑出,而这次开盖后的面孔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那个大婶,即使是死后都能看出她的热情和常笑所带来的眼角沟壑,而这时的李知反倒是希望她能和自己聊两句,用她那独特的大嗓门将身后熊熊火焰燃烧所发出的‘噼啪’声遮盖住。
‘啵----’
‘啵--’
‘啵-------’
......
取下、倾倒、烧毁。
取下、倾倒、烧毁。
一次又一次地取下坛盖,然后不断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渐渐地,李知觉得此刻就像在屠夫家的院子里开了场由镇民们举办的篝火大会,燃烧的火焰仿佛直冲天际,而致使燃烧的火焰攀升的是一堆堆重叠放上干柴的尸体。
打开的腌菜坛就像是在无声地述说着小镇发生过什么事情。
手被盐水浸得有些肿胀,指甲都像是快要从甲床分离,李知不断地从房内将腌菜坛抱出,不断地拖出,然后再重复取下倾倒烧毁的过程。
除了被刻意保留着固定摆放的儿童房,其他两间房屋就好像专门用来屯放腌菜的地窖,即使房间有窗,也被一个个堆叠摆放的坛体遮盖住,以至于最后李知才注意到窗户的存在。
然后用力一拉。
房内粉刷过涂料的墙面整体显得发褐,四溅的红黑色纹理就好像屠夫为自己房间打造的装饰,在两个房间内只找出一块没有被纹理侵染的地方。
门后的角落原本应该毫不起眼,但上面歪歪扭扭的文字吸引了李知的注意力,而更让人好奇的是每一排的歪歪扭扭,上方都有一排娟秀的字体,像是被人不断地用炭笔描画很多次的样子。
[我叫张箐,我的妈妈叫陈思盈。]
[我要好好学习,听妈妈的话。]
[我受够了!当初为什么要跟着他来这种地方。]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谁来救救我。]
[根本逃不出去,只要到村口总是被抓回来,即使上了车也会被追上来拖走,再睁眼醒来又是这里。]
[今天又被打了,如果不是因为有了这个东西,我可能会被打死吧,呵呵。]
[到底还是生出来了。]
[他小小的很可爱,还好眉眼都像我,我要教他识字,教他走出大山,我要让他救我出去。]
[张成居然给我买了母鸡,然后他还说他会克制自己,但是这种保证已经听得我耳朵都钝了。]
[痛风就喝酒,喝酒就打我,不过儿子现在学会保护妈妈了,看着他小小的身子挡在张成面前时,我突然感觉自己受的苦好像变得很值得。]
[今天张成居然去城里买了纸笔,他说是给我和儿子的,我将纸张放在手中摩擦,心感觉很疼很疼,自从到了这里,我原以为书本都离我远去。]
[阿箐阿箐,你要乖乖长大啊,妈妈希望你像竹子一样充满生命力,即使在这个地方和这个家庭。]
[阿箐的小手已经可以握住炭笔了,看着他拿着笔歪歪扭扭地涂鸦胡画,我不禁开始期待起未来。]
[昨天听隔壁女人说镇上来了个返乡的年轻人,还是个从联邦大学毕业的,我突然感觉有了一丝希望。]
[歪歪扭扭无法辨别]
[歪歪扭扭无法辨别]
[该死的,为什么他会告诉张成,明明说好回城就帮我向联邦治安巡查建立档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
[张成现在即使没有喝酒都会突然暴起向我举起拳头,他说我即使是死也只能死在这个地方,看着阿箐在一旁怯懦将脸转向另一方的样子,我觉得有些后悔。]
[歪歪扭扭无法辨别]
[可能他也遗传了我的性格吧(一个笑脸)。]
[今天张成又喝酒了,洗完晾晒在衣绳上的衣服被单全都被扯了下来,值得庆幸的是没有挨打,不过又得重洗了,说真的,入了秋的井水冷得浸骨头。]
[张成说昨天喝酒是因为猪死了一头,他怀疑猪生病,心烦才喝的,但我知道这只是借口。]
[明天好像就是阿箐这年纪开学的时间?听村里杂货店婶子说的。我不是很清楚,呆在这个地方太久,我遗忘了很多东西,开学就好像是一百年前说过词语。]
[上午张平面色阴沉地回来,又急匆匆地出去了,我宁可他把注意力放在他那个养殖场上,旧伤上再添新伤会痛得让我晚上睡不着,虽然差不多也该习惯了。(一个蜷缩的小人)]
[为了阿箐,今晚我一定要记得找张成拿钱,联邦公立教育据说学费全免,我只要一点点,只要拿到一点点给阿箐作生活费就好。]
娟秀的字体截止到这里,而这行字的更下方只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体,上面写道。
[妈妈沉睡在土里,阿青接过了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