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从盔甲人身旁经过,待都出了大门,盔甲人才大踏步出去,重新关上门。三人眼前又是一条向下的阶梯,想来这就是出去的路了。包拯手持火把仍是走在前面,南柯捧着档案走在后面,不经意回头一看盔甲人,面甲下幽深的目光让他打了个冷颤,连忙转过头看包拯手上火把,明亮的火把给了他一丝温暖,甚至让他有点迷糊……
沿着阶梯走了十分之一时,果然又是一道铁门。因是下阶梯的缘故走的快些,三人心中各自估算,都得出和刚才上阶梯走的路程相当的结论,看来这秘谍司乃是一个直立的拱形结构。
未到铁门前,铁门又开了,外面站着一个侍卫。南柯一皱眉,这铁门之厚不亚于城门,关上时又严丝合缝嵌在门内,先前的盔甲人不知深浅但武功恐怕不低,这也就罢了,怎么连门口把守的侍卫都这么五感敏锐,能隔着厚厚的铁门听到他们细碎的脚步声?
更怪异的是,三人刚出铁门,南柯只觉得手中一轻,低头一看,手上空空如也,档案纸张全都不见踪迹。与之相对的是,南柯脑海中浮现一页页大离暗谍的信息,好像已经阅读过千百万遍,再看包拯与狄仁杰,均是脸色奇异,各自心知肚明大家都是一样的情况。
包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此处人多口杂,待出去后再做打算。又将金牌给侍卫看了一遍,向前走几步,先前带路的小太监又跑了过来,领着三人出了宫门。
三人出了皇宫,回到了驿站,因为三人都属地方官,如无调令不得离开辖地,因此明面上采用的理由是回京述职,住的也是提供给述职人员的住所驿站。
因是三人一同前来的缘故,加上此时不是各地惯例上京述职的时间,空房较多,驿站管理人乐得提供个方便,让三人的住所紧挨着,比邻而居。
狄仁杰,南柯紧随包拯进了包拯的屋子,围坐在屋子中央的圆桌上。南柯看了两人一眼,率先开启话头:“我修炼大浑沌针法,精通幻术,先前出了秘谍司我发现了一件事,你们看,”
包拯狄仁杰盯着南柯,南柯从颈后一摸,伸出手,手上一枚红针跳动不止。“这九九散魄红针本身就是一件幻术神兵,如今这副模样说明我们先前是中了幻术。”
幻术,是一种奇门武学,是作为以假乱真,以假作真的手段流传江湖,常与戏法混淆,实际两者截然不同。
狄仁杰开口:“莫非,我们先前所见阶梯,屋子中的老人都是假的?不过是被人拖入了幻术中?”
包拯思索片刻,摇摇头:“不然,幻术要诀是以假乱真,真真假假虚实不定才是上等幻术,能让我们从上阶梯到下阶梯全无察觉,说明至少我们所见之景大半真实。更何况无论是谁,并无理由对我们施加幻术,应该是秘谍司防止档案泄露的手段,我恐怕,此时我们无法对他人道出大离暗谍的信息。”
狄仁杰是雷厉风行的性子,当下站起身推开房门去找驿站的人实验,片刻后脸色凝重回来,对着两人点了点头。
包拯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妄加揣测。先前的屋中老人,鬓角依稀有刺字,想是曾经是个刑徒,你们怎么看?”狄仁杰与南柯也将自己观察到的一一说出。
三人交流后,很自然推断出一个信息,屋中的老人曾是一名武功高手,后来触犯国法被刺字,再后来被秘谍司收纳进去,至于眼盲和哑巴,都不是天生,且均已有不少年份。
江湖纷争,这样特征的人不多,但也不少。三人各自提了几个名字,又感觉都不大符合。
包拯开口:“此人究竟何人日后自见分明,当务之急是查出大离暗谍来我大楚何事。”
狄仁杰点头:“大离暗谍渗透我大楚不是一天两天了,自三十年前在镇东平东两位侯爷手上吃了大亏,大离成立暗谍组织‘潜影’,曾一度组织过刺杀科举学子,劫持朝中要员,阴谋鼓动地方将士哗变等。十年前被当朝宰相林温联合前任六司总捕头,而今的绝影侯北午连根拔起,声势浩大的‘潜影’就此没了声息。”
南柯插话道:“江湖传闻部分隐藏极深的暗谍流入江湖,各自都有明面的身份做掩饰。如今看到档案上写明各地仍有暗谍零星分布,看来江湖传闻是真的。”
包拯摇摇头,看看两人,“也许是后来又渗透进来的暗谍也未可知。档案上写到京城一带的暗谍,疑似是由京郊飞白山庄庄主叶吹在幕后操纵,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动身前往飞白山庄一探究竟。”
三人商量罢就出了驿站,在城外租了辆马车,一连走了十里,一路风景愈发秀丽,终于到了一个山水相宜的好地方。
下了马车,抬头就看见一座大石拱门,拱门高耸入云,头要仰的极高才能看清全貌。拱门上方是一排排亮闪闪的琉璃瓦,斗角飞檐上雕着蹲坐的石兽,拱门顶部凸出更是趴着一条活灵活现的龙,细看才依稀看到龙头上有个尖角,实际是一条蛟龙。檐下垂着随风叮当作响的风铃,两侧石柱上刻有兽形浮雕,兽形的眼睛竟是由珍珠点缀。拱门上刻着四个大字“飞白山庄”。眼见这明显超出规格许多,乃至于称得上大大僭越的建筑,包拯怒哼一声:“天子脚下,还有这等嚣张之人!”
狄仁杰下了马车却先是警惕的扫了一圈,拉了一下包拯,又对南柯示意,让两人向前看。包拯定睛一看,两排六司捕快整齐把守在拱门后,各个佩刀,目不斜视。
这是出了什么事?三人心中犹疑不定,寻常的案子六司捕快是不会这么大张旗鼓,如今能派两队六司捕快把守,要么里面死了很多人,要么死的人身份尊贵。
包拯开口:“走,去看看出了什么事。”走到拱门前,一个六司捕快过来拦路,三人出示金牌,捕快连忙躬身赔罪,请三人进去。
进去后,此地俨然一个小镇。一条大道居于中间,修得平坦,上面重重叠叠交横的浅浅马车车辙印,证明来飞白山庄的富人贵人不少。两侧房屋门窗紧闭,只有窗子中一双双窥探的眼睛看向外面,大多是一些好奇心重的孩子。
看到每隔五户就有一个六司捕快把守,狄仁杰愈发肯定出的事不一般,六司竟然将整个飞白山庄全部封锁。南柯则注意到部分捕快摩拳擦掌,抖腿动脚,眼神飘忽,这是站久了的表现,即使再训练有素也无法避免。可这本身就不寻常,六司中多的是能人异士,京城六司就更不必说,有时现场还没收拾完毕案件就已经破除,而见这些捕快的模样,难道这次遇上了什么疑案难案?
来不及多想,迎面走来一行人。为首是个中年人,身穿青色捕头服,面容刚毅,奇特的是下巴处的胡子虽然梳的整齐,却一直垂及胸前。身旁跟着一位身穿黑袍的人,体型颀长,足有八尺,却异常的消瘦。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一个凸出的鹰钩鼻,灰色的双眼如同猎隼扫视,让人浑身不自在。这两人并排走来,后面跟着十几个六司捕快。
中年人看到狄仁杰身穿捕快服,眼中精光一闪,开口道:“这位同僚是?”
狄仁杰上前一步行礼:“在下赤州总捕头狄仁杰,回京述职,如今奉皇命查案,”又指着身边二人介绍:“这是包拯包大人,南柯南大人。”三人又一次拿出金牌。
中年人扫了一眼,开口道:“原来如此,在下是京城六司总捕头诸葛正我,身旁这位是大理寺的同僚司尔福司大人。”狄仁杰看过去,这位司大人只是点点头,用鼻音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看起来傲气十足。
包拯上前一步,拱手道:“诸葛大人,六司如此阵仗,可是飞白山庄中出了什么事?”诸葛正我知道三人是奉命查案,配合的说:“哦,是飞白山庄的庄主叶吹,今日凌晨被人发现死在房中,情况诡异,我与司大人正在商议。”
包拯闻言,吃了一惊,向狄仁杰南柯看去,两人脸上也有惊色,显然没想到这个档案上写的京城大离暗谍首领,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身死。包拯沉吟片刻,说道:“诸葛大人能否容我等三人进去一观?”诸葛正我点点头:“当然,有些情况也要向三位大人说明。”
去往叶吹住所的路上,诸葛正我说起了飞白山庄。
早年间飞白山庄所在地是个皇家猎场,后来猎场迁移,这块地就空了下来,二十八年前,平东侯孙建圣眷正隆,先帝就将这块地封给了他。二十年前,也就是孙建死的那一年,有人盯上了这块地,而这个人,就是先帝册封的合贵妃。
事情起源于当朝皇帝刘极被立为储君。按照惯例,储君已立,其余皇子就要封王然后离开京城,分封到地方上去。但合贵妃不甘心,以皇子还小为理由,要求自己孩子留在京城。这当然是不合律例,理所当然的遭到了群臣一致反对。一边是心爱女人的枕头风,一边是大臣们的上疏,甚至惊动的太庙也来人进行游说,庞大压力之下,皇帝最终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让合贵妃的孩子住在京郊,这样也算是“离开”了京城。
按合贵妃的意思,皇子居住选址理应离京城越近越好,而已经旧伤发作死去的原平东侯孙建在城外的封地,就让合贵妃一眼相中了。先帝倒不是昏庸的,没有听从合贵妃的建议把封地收回来,而是立了一份圣旨,上面写明租借,然后将圣旨送到了平东侯府。于是,飞白山庄就这么立了起来。包拯这才明白,刚才所见到的超出规格的石拱门,其实是给皇子建造的,难怪离京城如此之近,六司却视而不见。
最后合贵妃拖延的如意打算虽然成功,先帝最终还是把皇位传给了刘极,刘极当上皇帝就将合贵妃派去给先帝守陵,而飞白山庄这位皇子也被分封到了僻远地方。
皇子走后,飞白山庄除了部分建筑无法拆除,大多数为皇子建造的宫殿都已经拆除,归属权自然回到了平东侯府手中。奈何平东侯年纪尚幼,府内外事宜由管家代为管理,而飞白山庄这块地方,哪怕是以平东侯的名义,想要有所动作也是颇多掣肘,索性就让它荒废下来。
十年前,原平东侯孙建的老部下姜振威将军找上现平东侯孙清清。言称有两个远房子侄,想要在京城做生意,又不愿意与城中商贾竞争,想要租借飞白山庄,愿以五成利为偿。年方十岁的孙清清征询过管家意见,立了字据,答应了此事。
这类事情在京城并不少见,具体交易也没有刻意隐藏,想要打听出来还是很容易的。姜振威这两个子侄,就是飞白山庄如今的庄主叶吹与他的妹妹叶雪。
叶吹是个做生意的奇才,接手飞白山庄后,游说城中各大赌坊,青楼,酒楼在山庄开设分店。尤其叶吹竟然请来城中黑市,又从各地搜刮宝贝开设拍卖会,种种举动吸引城内富商豪客公子哥纷纷涌来。又因为山庄被叶吹招来的护院围的密不透风,进山庄则是用马车,客人身份保密,可以大胆放肆玩乐。
很多家里管的严的公子哥,将飞白山庄称为“无忧山庄”,更多的人则更愿意称它为“销金窟”,无论带着多少钱进去,出来一定是身无分文。
南柯听到这里眉头一挑,这诸葛正我对此地如此熟悉,甚至知道一些隐秘,莫不是经常来这里花天酒地?
狄仁杰则在想,这叶吹能管起偌大一个山庄,不被人觊觎暗害,想必是有手段的,怎么会这么巧,在他与包拯南柯来调查的时候恰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