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诸葛正我的讲述,包拯摸了摸下巴的短须,这是看到诸葛正我那奇特的辫子胡下意识的行为。包拯说道:“既然如此,叶吹的死又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形呢?”
诸葛正我说道:“据把守叶吹所住屋子的护卫所言,昨夜叶吹回来极早,约莫下午六时就歇下了,又将侍女全都赶到了房外,只一个人在屋。到了九时,天色全黑,叶吹房中却点起蜡烛,护卫看到叶吹端坐在屋中桌子前,约莫过了六分之一时,蜡烛熄灭。”
这时已经到了叶吹叶雪兄妹所在的叶宅。叶宅倒不大,只是个三出三进的小院子。一队六司捕快在外面把守,进门又看到另一队捕快在院中看守叶家仆从。
没有急着去看叶吹的尸体,包拯三人就在院子的一角处,一棵大树下继续听诸葛正我讲述。诸葛正我说道:“我们先是怀疑在叶吹点烛这一段时间,有人潜入他房中将他杀害,点蜡烛不过是掩人耳目。”
狄仁杰打断他的话:“大人有没有想过潜入房中的是叶吹熟悉的人,所以他才点起蜡烛?”
司尔福嗤笑一声:“若是熟人何须潜入?即是潜入,又何必鬼鬼祟祟多此一举点烛?”
南柯眯眼看了看司尔福。
诸葛正我打圆场:“狄大人不知道情况,有此疑问也很正常。”
包拯也说道:“狄大人,还是听诸葛大人讲完罢!”
诸葛正我继续说道:“护卫又讲,约莫十二时,开始轮班时,屋中蜡烛又亮起,叶吹端坐桌前的身影映在窗户上,刚好被轮班的两拨护卫看得清清楚楚,又是过了六分之一时,烛火熄灭。”
说到这里,诸葛正我看了几人一眼,说道:“这还没完,又过了三时,同样的事情又来了一遍,同样点起蜡烛,同样端坐桌前的身影,同样六分之一时熄灭!一直到了凌晨六时,叶吹是个勤奋的人,这本是叶吹往日起息的时刻,今天却没有起来,护卫一连喊了几遍却得不到回应,连忙推开房门,看到叶吹趴在桌上,没了呼吸。”
包拯奇道:“这么反常的事,护卫难道就不奇怪?”
诸葛正我说道:“这个问题司大人也问过护卫,可护卫说他们在十二时点起蜡烛,三时点起蜡烛这两次均开口向房中询问,也得到了房中的回应。”
南柯说道:“那就是第三次护卫看到烛影后叶吹身亡?”
诸葛正我向南柯看过来,“这位是柯南柯大人吧?事……”
司尔福突然咳嗽一声打断诸葛正我的话,诸葛正我看过去,司尔福开口:“南柯南大人。”
诸葛正我怔了一下,随即抚须哈哈了两声掩饰尴尬。
南柯则深深看了司尔福一眼,他的名字若不是与他熟悉的人,往往被叫颠倒过来,哪怕前一句介绍过我是南柯,下一句也会听到“哦是柯南柯大人”。这个司尔福明明与他不熟,却清楚记得他的名字,看来不是个简单人物。
诸葛正我笑完向南柯拱手致歉,然后继续说道:“柯大人有所不知,我六司有仵作验过尸体,叶吹死于昨晚七时到九时之间。”一转头看见司尔福紧紧盯着他,目光好像要穿透他的灵魂,诸葛正我一愣,摸不着头脑:“司大人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司尔福看他神色不似作伪,再观察南柯脸色,是无奈而不是生气,心里有了数:“没什么,诸葛大人继续说。”
诸葛正我说道:“案情大略就是如此。三位既然奉皇命查案,六司当然要大力配合,三位可在这凶杀现场转转,有什么要求招呼院中的捕快即可。”
包拯拱手:“那就有劳诸葛大人了。”诸葛正我找来一名捕快,吩咐他给包拯三人带路,然后就和司尔福一起离开了。
包拯对捕快说道:“烦请这位小兄弟,带我们去叶吹的屋子吧。”捕快领命,在前面带路,后面三人交谈起了案情。
南柯说道:“既然叶吹是死于昨晚七时到九时,那护卫后来看到的叶吹身影难道是有人伪装他的身形,或是用假人放在桌前?然后在第三次熄灭烛火后又将他搬到桌前?”
狄仁杰说道:“还有两个疑点,”包拯南柯两人向他看去,狄仁杰继续说道:“其一,护卫说他们在后两次都听到了叶吹的声音,说明这个伪装的人很熟悉叶吹声音。其二,叶吹已经身死,为什么还要三次点亮烛火?”
包拯点点头,“嗯,这样看来,凶手在杀了叶吹后,或是凶手,或是他人,又在叶吹房中待了一夜,且不惜三次点亮烛火,一定是有所图谋。哦?到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叶吹房外有两位捕快把守,屋中还有一位捕快看守现场,而在桌子前,一个仵作打扮的人正拿着工具,查验趴在桌子上的叶吹尸体,三人进来头也不抬,手上动作没有半分停滞。
捕快上前行礼,小声道:“这是我们六司的第一仵作,比较,嗯,痴迷验尸,三位大人勿怪。”说到痴迷验尸,捕快犹豫了一下,显然在想怎么说得委婉一些。
包拯失笑,“无妨,勤勉之人赞扬尚来不及,又怎么会责怪呢?我等三人只在这屋中到处看看,不会去打扰这位仵作的。”
包拯率先看向了床,若论他们先前猜测,这屋中藏尸的最佳地点就是床上床下。掀开帷帐,床上一条花被半掩,看来昨晚叶吹确实是睡在床上。包拯先是仔细看了看被子,然后用手仔细探入被中,略一丈量,被中空间甚小,且被子与床褥距离长短不一。
包拯想了想,率先排除藏尸床上的猜测。这被子没有人为动过的痕迹,应该是从昨晚就一直待在床上。而被中空间较小,也说明被子里虽然躺过人,但那人是主动掀开被子下床,且躺的时间也不长。当然,也不排除有人故意将被子压低,但一来这样被子上会有痕迹,二来被子里的空间也不会是高高低低不规则。
被子毕竟塑性强,即使是武功高手也不敢说动了被子后不留下任何痕迹。
既然排除了床上,包拯弯腰向床下看去。叶吹是青年俊杰,身体健康,床下没有痰盂。床脚处有四双靴子,再往里就是几个大箱子。
包拯招呼门口的捕快将箱子拖了出来,检查一遍没有机关后,一一打开。除了一口箱子内是一本本长条形的文簿,其余箱子里都是金闪闪的黄金。
包拯随意翻了翻文簿,发现是叶吹手下各种产业的账本,这些账本在箱子里随意堆放,包拯扒了几下,交给旁边的捕快清点。
又走到装着黄金的箱子前,拿出一锭金子看了看,又竖着从箱子里拿了一摞,一直拿到底,箱子里确实都是金子。将金子放回去,然后盖上箱盖。
包拯体内刑狱诀运转,黑袍内,断刑铡在背后亮起,旁边的捕快只看到包拯背后金光一闪。包拯提起一口气,在捕快震惊的目光注视下,单手拎起箱子掂了掂。
箱子中确实只有金子,没有其他东西。
包拯沉思片刻,问捕快:“这房中可有其他机关?”捕快想了想,摇了摇头。狄仁杰刚从屋顶翻下来,正在检查门窗,听到包拯的话过来说道:“屋顶脚印杂乱,门窗上也是各种痕迹,看来这位飞白山庄庄主遭遇的刺杀不少。”
包拯点点头,遭遇了如此多的刺杀,屋中依然“干净”没有机关,这个叶吹到底有什么倚仗呢?
狄仁杰也想到了这点,不由向趴在桌上的叶吹看去。叶吹死亡的姿态是双臂横叠在桌上,歪着头枕在双臂上。叶吹容貌不错,从露出的大半个侧脸来看,也算是一表人才。许是掌管偌大一个山庄的缘故,叶吹身上自有一种从容气度,趴在桌上也不像寻常人塌腰撅屁股,而是上半身微微弓起,看起来像是正在小憩,死相不差。
嗯?包拯被床褥吸引了目光,将被子小心推到床的内侧,包拯从上到下仔细摸索了一遍床褥,脸上露出难以理解的神情。
“怎么了?”狄仁杰收回看叶吹目光,一转头看到包拯脸上奇怪的神色,关心的问道。包拯回过神来,说道:“哦,没事,应该是我想错了吧,走,去看看南大人。”
南柯此时正在院中,身旁还有一个护卫打扮的人,应该是捕快叫来的叶宅护卫。南柯一边和护卫交谈,一边不时隔着窗户向屋内看去。
看到包拯狄仁杰走过来,南柯迎了上去:“包大人,狄大人,两位大人在屋中可有什么发现?”
狄仁杰摇摇头:“线索太杂乱,全无头绪。想要找出昨晚潜入叶吹房中的人,太难。”南柯又看向包拯,包拯点点头:“屋中同样没有找出藏尸的地方,我想如果有线索,恐怕只有在叶吹身上了。”
南柯年岁较轻,听到两位前辈的回答,也不由叹了口气。随即振奋精神,指着门口:“护卫就是在这里把守时,身后烛火忽然亮起,一回头看到叶吹身影映在窗户上。我还打听到第一次时叶吹咳嗽了一声,护卫只当他点蜡烛是为了找什么东西,就没有开口询问。”
包拯想到叶吹床底下那几只大箱子,可那几只箱子上面都盖了一层灰,想是长时间没有动过。
包拯凑过去,叶宅的门窗是一体的,上窗下门,窗户是用半灰不白的窗纸裱起。南柯也走过来,从怀里拿出一面小铜镜,只手掌大小。包拯看向南柯,南柯有些羞赧:“我平日里喜欢随身带着这些小工具。”
狄仁杰在一旁哈哈大笑,手缩回袖中一摸,将手再伸出,手上同样有一面小铜镜。“江湖危险,不可不防。”
包拯和南柯都是县令,坐堂的文官,对江湖认识不够。不像是狄仁杰,捕头出身,风里来雨里去,深知江湖的险恶。
不过最先意识到查案的危险,并且敢于向皇帝索取神兵利器的反而是包拯,这倒是耐人寻味了。
南柯将铜镜子调整角度,向窗纸照去。可以清晰看到一束束细光照进去,这窗纸表面完整,实际早已经千疮百孔。三人对视一眼,包拯推开门进去,刚好与仵作四目相对。
跟进来的狄仁杰南柯一愣,眼前的仵作年约五十左右,一头银灰交杂的头发,面容慈祥。
包拯肃然道:“在下包拯,这是狄仁杰狄大人,这是南柯南大人,敢问先生是?”
仵作颔首,“小人韩拔泥见过三位大人。”
狄仁杰开口:“韩先生验尸可有什么发现?”韩拔泥却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先前是哪位大人用的镜子?”南柯站了出来,“是我,可有什么事吗?”
韩拔泥行了一礼,“烦请大人再用一次。”南柯看了看包拯和狄仁杰,出了屋子。不一会儿,一束束光从外面照进来,透过有些灰暗的屋子,在地下撒下斑白光点。
咦?包拯和狄仁杰均发现一束光照在了叶吹的颈上。韩拔泥指着叶吹颈上的光点处:“这就是叶吹的死因之一。”
“之一?”狄仁杰提出疑问。韩拔泥点点头,“让那位南大人进来吧。”狄仁杰出去把南柯叫了进来。
韩拔泥用两指轻轻拨开先前光点处的皮肉,本是僵硬的肉在这位仵作的手下却异常柔软,有一种别致的瘆人。包狄南三人心地坚毅,倒不觉得有什么,旁边伸头偷看的年轻捕快已经两股战战,眯着眼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模样。
一直用了盏茶时间,旁边的皮肉已经层层堆叠,中间才慢慢浮现一个黑点。韩拔泥说道:“此人被人用极细小的暗器暗算,暗器从窗外射入,一直钻入颈部皮肉极深。暗器上淬了毒,或者说暗器本身就是毒,进入皮肉就化在了里面。中毒身亡,这是此人的第一种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