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知道妻子被子自己将女儿送进宫后,顾宁之马不停蹄地进宫求见了柳太后。
“哀家以为顾伯伯这是要与哀家划清界限了?”她说话轻轻柔柔的,甚至带着玩笑,像是与忘年交随意拉着家常话,只是字字句句带着的腥风血雨。
“殿下,”顾宁之与她相处多年,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臣一生只忠于一人。”
“可那人未必是无忧啊?”俩人打着彼此能听懂的哑谜,你来我往过着招。
“是,”顾丞相喑哑,“一定是您。”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与柳无忧谋皮更是如此。
柳无忧轻笑里透着掩不住的愉悦,忽然旋身,仰起白皙纤细的长颈,“我也是只能仰仗大人的。”
见柳无忧满意,顾丞相一颗悬着的心刚要落下,柳无忧的话他一句也不信,可是他为人臣也只能顺着话接下去,只是下一刻他的话别在了嘴边,只因柳无忧问出了他逃避多年的问题。
“您这么帮哀家是看在先帝的份儿上还是看在姑母的面子上?”柳无忧放下手里的茶杯,缓缓走下高台,围着顾丞相转了几圈,“顾相怎么不说话了?”
她步步紧逼,“哀家真的很好奇。”
顾丞相不语,身板笔直,年过半百的男人依旧风度翩翩,她的人查了那么久,始终没有发现任何端倪,单凭自己的身份,顾宁之会为了自己放弃自己的嫡女,柳无忧自然是不信,可究竟是什么原因,她一时半会儿还真是不明白了。
顾宁之恭恭敬敬行礼,“太后娘娘且放心,顾家一族愿为娘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面带愧意,入目便是柳无忧绛色的裙裾,当年还在襁褓中的孩子,如今都这么大了,他们终究走散了。
柳无忧不想计较一些过去的事情,顾宁之给的承诺她记在心里。
“顾小姐的事情,哀家也是逼不得已,顾家若因此事与哀家生分了,可如何是好?”柳无忧不走心的说了一句,“秋嬷嬷,去请顾嫔过来……”话还没说完,被顾宁之打断了。
“顾嫔嫁给陛下,便是陛下的人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顾家高攀不起。”
柳无忧眨了眨眼,也有些出乎意料,坊间传顾丞相向来是疼爱他这个女儿的,如今也并非真的,她倒有些同情顾风荷了,原本想仗着自己出身好一举夺后位,现在来说,希望渺茫。
“顾相为哀家做的这些,哀家都会记在心上,过些日子,皇上会派钦差去处理江南水患之事,顾相以为谁合适?”
顾宁之早习惯了柳无忧随时转变话题的性子,从善如流地说了几个人命,大多都是京城贵族,或者是柳家门生,就连新帝亲信之人都事无巨细地分析了,柳无忧皱着眉头,没说满意,也没说不行。顾宁之毕竟教了柳无忧许久,也知道无忧并不认同。
“那太后娘娘以为哪位合适?”
“明昭哥哥就不错。”柳无忧意味深长,“明昭哥哥出身世家,却拜在新帝麾下,如今在户部,是最合适的人选。”
最重要的是,他还是顾宁之的嫡长子,这一点柳无忧没说,顾宁之也知道。
“一切还是要陛下做主。”
两人各怀心事,“哀家知道了,顾相早些回吧。”
柳无忧面朝北,背对着顾宁之,原本靓丽的背影却有丝丝的没落、冷寂。
顾宁之在小太监的带领下出了长宁宫宫门,长宁宫离皇宫主体建筑很远,只是在一个角落里,四周种着竹子,夜间的风略凉,小太监麻利地将披风披在顾宁之身上,顾宁之站定,向着远方正殿一拜,才悠悠的离开。
这座皇城里,住着一个怨灵,日日夜夜诅咒着他,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却也甘之如饴。
“嬷嬷,你说顾丞相和她之间到底什么关系?”以前她不是没猜测过,不过柳绍那是表情凝重,只说他们两人最不能的就是情人关系。
不能不代表不是……
她查了许久,一点头绪也没有,可顾宁之的态度真的让人不起疑都困难,一切的线索都告诉她二人之间无甚牵连,柳韵儿十六岁就嫁给了文帝,之前一直是养在深闺中的少女,文帝与她青梅竹马又是表兄妹,一切水到渠成,即便后来两人感情淡了,文帝对柳韵儿,对柳家依然是百依百顺,顾丞相在这中间似乎没有任何插足的机会;那是为什么,真的只是出于忠君爱国,柳无忧撇了撇嘴,顾宁之不像是这种人。不过顾宁之与柳韵儿,她也想象不出俩人凑成一对的画面。地狱里的恶鬼与天上的谪仙人,柳韵儿也配?
“主子,别想了,时候不早了。”秋嬷嬷铺好了床。
“嬷嬷,明儿让她继续查。”柳无忧好奇心被激起,总要有理由,而且她有预感,这中间会有别的不为人知的事情。
秋嬷嬷对她这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自是知道,“这事过去这么久了,柳府的老人都不晓得,您那,就歇歇吧。”
柳无忧从来就不是被困难打垮的人,果然,确实是查出了些细枝末节,只不过和柳韵儿关系不大,顾宁之当初看上了柳家的一个丫鬟,一段风流韵事罢了,柳无忧听了她的回报,扫兴地摆了摆手,红衣女子见柳无忧兴趣缺缺,也没再说下去。
“主子,还查吗?”
“当然。”柳无忧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拉了拉身上的锦被,“此事你亲自查,只你我知晓。”
红衣女子躬身离去。
柳无忧追查顾宁之,燕辞也在查顾家,暗卫报顾丞相自家乡回来,先去拜会了柳无忧,不意外也意外。不意外的是这柳太后还真是长袖善舞,至于意外,这顾丞相倒未必如传闻中那般宠女儿。
“你是说,顾家大公子与太后……”燕辞来了兴趣。
“是,”苏渐行都不用多打听,只稍稍一提柳无忧的大名,大堆大堆关于她的消息就出来了,外室女的孩子摇身一变成了柳家嫡小姐,又成了皇后、太后,柳无忧身边的公子哥更是大群大群的,这顾清辉就是其中之一,柳无忧的青梅竹马;还有其他的小道消息。
苏渐行站在下面,燕辞批阅着奏折,还顺便听着苏渐行的八卦。“怎么不继续了?”
“这……”苏渐行舔了舔嘴角,笑得尴尬,“还有几则消息,是关于您和太后娘娘的。”
这年轻后母和年轻继子一惯都是被编瞎话的主角,更何况皇家,龌龊的事数不胜数。燕辞和柳无忧高处不胜寒,明面上普通百姓是不敢妄议皇家,可私下里就不一样了。
出去打探消息的人最后都忍不住问了一句,被苏渐行狠狠地骂了一顿,这种话能乱说,且不说皇上的人品他是深知的,柳无忧也瞧不上皇上这样的不是。
也不是他打击皇上,和柳太后牵扯一起的贵公子不仅外貌、出身一等一的好,还要才华横溢,尤其是大多是白面书生。
燕辞越听越不得劲,“你是说朕还配不上她一个寡妇了?”他燕辞再不济,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何况他出身、外貌也不差。
苏渐行也知主子不乐意,“臣不是这个意思,主要是柳太后喜欢白面书生。”苏渐行对挂了的先帝、顾家公子和其他众位公子挨个道了歉,绝对没有任何嘲笑众位的意思。
“没品位,朕还看不上她。”燕辞扔下笔,略微有些烦躁,“去顾嫔那里。”
燕辞后宫女子大多是轻柔的女子,他也喜欢这种乖巧的女人,顾风荷长相清丽,人如其名,仿若是雨后清荷,素雅风情,又知书达理,可以说是后宫最得宠的,能与她争锋的也就是那位雅常在了,只不过雅常在出身低微,照这个势头,顾氏女问鼎中宫也是可能的,齐裕德自是不会放过这样一位可栽培的主子。
燕辞对这些小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过分,他可以包容这些小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