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竹铺陈的密林身处,小笋剥皮,长杆见影,落叶纷纷,成了滋润黄土地最好的原材料,鸟雀惊飞中,新鲜的泥土气息扑鼻。
吴翩然叫,出门的黄历没选好,虽然竹林把阳光遮得严实,但凉意是感受不到,反而不知道从哪蹦出的蚊虫,大概是很久没吸血,盯着他们露肉的关键位置放肆地咬,侯小白一手提袋子,一手拿花露水,对着前方无限次数地喷洒,空气里弥漫这一股酒精的味道,令人想打喷嚏。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侯小白放下行李,到旁接电话去了,吴翩然不知所措,手里还拿着他顺手递过的花露水,看着他接电话的严肃表情,估计还得走一趟。
果不其然,他接完电话后表情很到位,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我有事要去一下村长家里,马上回来,你在这稍微等一会儿。”
吴翩然蹲在地上玩起了石子。
竹林里的蚊子很毒,咬了一口皮肤上迅速肿起,还留了个非常丑陋的针眼。
她没有办法做到留在原地,于是在竹子上用唇釉上了色做个标记,随后跟着过路的大伯问路,但是大伯拿着锄头是要去甘蔗地里除草的,只能把她送到大路上。
天色渐渐染墨,蛰伏在草丛里的虫子按捺不住求偶的心动,开始漫天飘飞,蝉也收起了那张聒噪的嘴,只有甘蔗地里移动的黑影来回穿梭着,她有种被陌生事物支配的恐惧,只好抱着行李战战兢兢缩成一团。
手机也打不了电话,又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只好趁着天黑数星星。
“这是哪儿啊?”荒芜的公路,没有一辆闪黄灯的大货车路过,风时不时在她耳畔萦绕,腿以下的部分就更不用说了,花露水快用完了,根本避免不了蚊子的叮咬。
竹林里,一道手电筒的强光射了过来,侯小白扶着旁边的竹子,走得小心翼翼。
人呢?四周传来蛇咬青蛙的恐怖声音,也许是山猴子出来了。栖息在老竹尖的幼雏发出嘤嘤轻咛,侯小白心口莫名急躁,一个拳头狠狠砸在竹节上,一阵疼痛沿着神经末梢袭来,竹子剧烈晃动了好几下,漫天的叶子无声飘零,手电筒打了个滚,射出毒辣的冷光。
有那一瞬间是短暂失明的,毕竟他是个近视镜,林子又这么大,且不说如何应对这深山里嗜血的动物,万一被不怀好意的人骗去怎么办?上次也是这样,得亏误打误撞碰到了李大婶,这次又……
他实在不敢想象后果。
“翩然,吴翩然……”他捡起飞出两米远的手电筒,不顾手上的伤势,继续寻找。
整个林子回荡着他的呼唤,没过一会儿,他又循着小路走了回来,额头上早已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用衣服随便一楷又瞬间干净了。手电筒的光却意外照在了附近的竹子上,侯小白循着那道红印走去,再发现一路的竹子上都有,他憋下这口气,对这种做法竟然骂不出口。
竹林走到了尽头,那红印也消失了,地上还有一瓶混在泥土里拧紧瓶盖的唇釉,朦胧中他好似看到了一个人,但是夜太黑了他不确定:“吴——翩——然——”
连着好几遍,吴翩然总算耳朵没堵,蹲下身去看隐在竹林间的男人:“右边一点有个阶梯,你自己上来吧,这里太高我拉不上。”
侯小白火冒三丈,暗暗给吴翩然记了一笔旧账。
他走得很急,脸上还有一道新笋蹭下的白灰,吴翩然也不害怕,只是指着她,缩成了一个球:“你脸上有东西。”
侯小白连人带箱,拽着她的手腕就走。
“这次是这样,上次也是这样,我说过了在外面要懂得保护自己,不是让你站在原地吗?怎么老是往陌生的地方蹦?”
吴翩然眼泪硬生生挤了出来,一把甩开他的手,自己跟在他的后面,其实他力气不大,但是她那皮肤稍稍掐一下就见红,何况拽了那么远。
她为自己开脱道:“没有啊,不是给你留个标记吗?难道你还特地在林子里转了一大圈?”
还真被她猜中了,侯小白转过身来,吴翩然跟得太快恰与他碰了个头,两人疼的各自后退,吴翩然露出个无辜的表情,侯小白差点没一口气噎死:“你看看我镜片的厚度,你真觉得不打声招呼走了,真能凭直觉找到?”
“对不起嘛!”吴翩然牵着他的衣角,路灯下只有几只赴死的飞蛾,白炽光照在他们的身上,也显得格外清冷。
他也委屈的很,脾气却有收不回去的时候,插着腰对着甘蔗地:“那你不知道打电话吗?”
吴翩然摁了一下开关键,手机依旧黑屏,侯小白无语的很,快速从背包里取出充电宝,又把数据线的头拔掉,递给她:“那你不知道说吗?”
吴翩然无辜地看着他:“关键是你也没有问啊?”
……
两两相对,吴翩然看到他手上还在冒血,急忙从自己的行李箱拿出几个创口贴,甩到侯小白的身上:“给你!不够我这还有。”
吴翩然又准备翻衣服,可是再多的创口贴也堵不住这么大片的伤口啊,侯小白叹了一口气,哀然向前。
见她不接受自己的好意,她赶紧收拾东西,把行李箱拉链拉好,提着大包小包跟上他的步调。
吴翩然确实落下了一大步。
没过一会儿,她就累的不行了,毕竟背负了两个人的行李,赖在地上坐着,没一点大小姐的矜持。
“我的腿快断了,这什么穷山僻壤啊,连车都开不进来。”
侯小白瞪了她一眼。
“哎呀,小白哥哥,人家走不动道了,你背背人家好不好?”她在后撒娇道,侯小白赶紧捂住了耳朵,浑身都在起鸡皮疙瘩。
谁料东西太多,她真的崴了脚。
侯小白蹲下身,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又见吴翩然颇为嫌弃,毅然伸出了双臂。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来公主抱?
算了算了,吴翩然两眼一闭,上了侯小白的后背。
他的肩膀不算很宽,但是刚好能承载得住她的重量,汗湿的白衬衣往外沁水,混杂着肥皂水和汗臭的味道,不刺鼻但也不好闻,吴翩然用力勾住他的脖子,整个身体腾空的那一刻,说不上涌出的一种亲切,让她卸掉所有戒备。
“嘶!好重——”他的喉结动了动,从丹田传出的声音震彻体内,吴翩然能清楚地看到,他藏在眼镜下面那双漂亮的睫毛,又长又卷,五官立体得不像话,隐没在浓密发间的汗水,沿着下颚缓缓流下,呼吸匀称,气息平稳地起伏着。
“你还挑。”吴翩然抡起了拳头,嘟起了肉嘟嘟的唇,侯小白眼波微敛,便与她的眼神交汇相融。
不远处一只鱼儿跃出水面。
草丛尽头流水潺潺,溪涧汇流百川,沿着曲折的梯田向下淌着,水库落下的斜坡形成跌水,一个巨大的水坑凹了下去,清澈见底的水面浮着一层绿萍,绿萍间游荡着几只思想单一的鱼。吴翩然也不顾上腿上的肿痛,赶紧拍了拍侯小白,有些惊喜地看着平静如墨的水面,幸好她只是蹲在地上看,没有村里的长辈跳下学蛟龙戏水。
“还走不走啊?”万籁俱寂中,侯小白把衬衣脱下,轻轻披在她的身上,明明相较于她,他浑身冷得颤抖,但仍是笑着,用树棍拨开草丛,手机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那样的暖意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