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脚步声。
穿着白色大褂，像是医生的老者在空荡荡的铁质楼道里快走着，近乎奔跑，巨大的气喘声在这个不长的铁楼道中回荡。
这名老者戴着棕色眼镜。那是老式的金属款，没有镜框，棕色的金属镜架有些生锈，想来是戴了很久了。
但是他的一身白色大褂却是出奇的整洁，像是刚刚洗过，又或是完完全全的新衣。脚上的深棕色皮鞋看起来也很有年代感，应该也价值不菲。
这座铁楼是肌体王国上个世纪极具众望的城市施工项目，主持这个项目的公司也是当年发展势头锐不可当的“正旗”房地产。
按照计划，这座铁楼的施工年限为一年半，用作普通商品住宅。可是在这个项目启动之后不久，这座每日喧闹，激扬无数粉尘的施工突然戛然而止，主持这个项目的公司没有对民众做出任何声明或公告。
更加奇怪的是，也没有任何一个专门接活的拆迁队，想要拆除掉这坨废铜烂铁。
于是坊间开始有流言相传，说是项目公司的老总突患疾病，又或是偶遇严重车祸……总之就是意外离世，而以他们的创始人为绝对核心的公司，自然也就仿佛飞机失去引擎动力那样，从神坛坠落。
楼道的天花板悬挂着灯泡，但那灯泡没有任何形式上的外壳，极其简陋敷衍。十盏吊灯中坏了5个，灯泡表面也积满了灰尘，灯光似乎也因此灰暗了许多，不过老者完全不以为意。
他的脚步虽然急促，却也不慌乱，显然是对这栋铁楼里的路线了如执掌。
这栋楼的楼层是工字形分布，楼道尽头的两端都可以向左和向右。老者走到左楼道的尽头，再向左拐，走到最里边，在不朝阳的那间房前停下，轻轻敲了敲门。
虽然敲门声很轻，但在这如此寂静的空间中，任何程度响动都会被放大数倍，这样微弱的声音在幽深的大楼中回荡时，也可以令人浑身打颤。
铁门支支吾吾地打开了，满是铁锈的噪声。
开门的人也穿着白褂，但是十分年轻，像是老者的学生。他的头发非常散乱，仿佛一片乌黑的森林里长出了比树还高的杂草，毫无章法可言。他的脸几乎瞧不见血色，想来是长久在如此昏暗的条件下工作，不见阳光的原因。
年轻人见到老者，最先涌上面容的是惊讶，甚至可以说是惊慌：“奥古斯汀博士，您怎么会在畏市？深夜亲自到这种地方来，是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情吗？”
年轻人显然还有很多问题，但奥古斯丁并不想回答他，只是说：“现在没空跟你们解释这么多，你赶紧叫这里的人全部撤离，SZSL的警察马上就会封锁这里，最多五分钟。”
“我们暴露了？”
“没时间了，赶快收拾收拾，重要的东西能带走的尽量带走，实在带不走就烧了。”奥古斯汀顶了顶眼镜鼻夹。
“我现在就得走，我不希望等会儿警察抓到你们任何一个人，或是拿到任何物证。”
五分钟后，十几辆SZSL的警车到达，并立刻包围了整栋大楼。
一个叼着雪茄，穿着厚实皮衣的中年男人从一辆警车中下来。他胡子拉碴，但长度很短，似乎是刻意保留了一些胡底以衬托老成的形象。此时畏市夜空飘起了雪。
中年男人灭掉了手中的雪茄，口吐芬芳，烟雾和冷气融合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好好的一栋大铁楼，怎么就会烧成这样子呢？”
他的眼神向大楼的左上方望去，大楼中段的一层楼已经被熊熊火焰吞噬，这栋大楼是个烂尾楼，这一点他很清楚，全楼上下没有一处可以自然起火的地方，所以这很显然是人为纵火。
“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吗？”中年男人轻声自问，语气中透露着可惜，随后他又转头向站在他身后的一名警官说道：“等消防队将火彻底灭掉之后，咱们的人再进去，看看有什么蛛丝马迹。”
身后的警官得到命令，立刻拿起传话麦克风传令。
“韩局。”一名警官向他报告，“奥古斯汀博士到了。”
韩警长歪着头皱着眉，有些疑惑，“这么快就到了，局里这么快就通知他了吗？”
“奥古斯汀博士说他刚巧在畏市带学生做研究，之前并不知道有这场抓捕行动，但是他的学生热情高涨想过来看看，反正也刚好做完实验。”那名警员回答。
韩警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但那只是一瞬。他呼出了一口大气，似乎将其中的古怪之处完全抛至脑后了。
“既然博士来了，那就快请。”
他的右耳率先感觉到来自右前方的嘈杂声响，那是肌体王国首席科学家在畏市众干警的簇拥下缓缓移动的声音。
虽然警方早在第一时间于大楼周边一百米范围内拉起了警戒线，但这阻止不了畏市夜生活青年的好奇心。他们很快就包围了警察原本的包围圈。
国内顶尖科学家的出现引起了人群的骚乱，他们从未与如此知名的科学人物保持如此近的距离，其疯狂程度完全不亚于见到肌体王国内最闪耀且最著名的明星。
照常理而言，一个科学界人物，本不该引起如此多年轻人的关注，但偏偏这位奥博士在民众电视机前的出镜率高的可怕。国内一旦出现与科学沾边的重大事件，肌体王国通心城电视塔都会直接或间接让这位学术泰斗来宣布一个十分基础的科学解释。
即便这位学术泰斗没能通过直播或录音的形式在群众前露面，电视塔里的新闻人都会想方设法地找出奥博士关于当下事件曾发表过的任何有关言论，并将它挂在电视机最显眼的标题位置。
其后果当然是肌体王国全年龄段群众对于这位奥博士的绝对崇敬，并将其视为国家科学的最高权威。
如此这般的人物出现在畏市的一栋早已废弃的铁楼下，理所当然的能够引起群众以及新闻媒体的无限猜想。
按照以往，韩警长的眼睛只会朝右前方喵一眼，便不想再多看，转而将目光转向大铁楼高层还在燃烧的可疑现场。
可这次不同。
韩警长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了那位穿着白色大褂，老年秃顶的博士身上，因为在他内心深处，隐隐觉得这位国内最权威的学术泰斗，才是最值得怀疑的人。
至于该怀疑他什么，韩正风并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