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有志和刘一升去茶水间拿了新鲜的茶叶，冲泡了三杯，其中一杯给韩正风，但后者对茶没有一点兴趣。
奥古斯汀说话总是慢吞吞的，像是老人给小孩讲睡前故事。方有志和刘一升听得犯困，刘处长甚至直接趴到桌子上睡了好一会。
听这个老博士念念叨叨近两个小时，他们两个早就想离开了，但韩正风是此次问话的主持，他依旧兴致勃勃。
“真想不到，韩局长竟有这般兴致听我讲故事。”奥古斯汀一直微笑着，但如今对于韩正风，他的笑夹藏着许多真情。
“听一位曾经德高望重的科学家讲自己漫长的成长史，也不是那么枯燥。”韩正风看看两边，“但方局和刘处长就没有我这么感兴趣了。”
“他们既然不想听，就让他们出去吧。从一开始就是你审问我，我觉得也无需他人参与。”
韩正风分别看了看方有志和刘一升，二者皆点头同意。
方有志起身时拍了拍韩正风的肩膀，“有什么进展马上通知我们。”他刚刚打开审讯室的门，又回头说，“苏先生……哦，就是苏君澈医生说，实验室那边有结果了，叫我们抽空去那里看看，说是情况比较复杂电话里头讲不清。”
“知道了，我这里应该快结束了。”韩正风说。
方有志并不十分理解他的意思，但没在意，并慢慢关上了铁门。
铁门支支吾吾地关闭了，但韩正风知道，这声音才标志着谈话的开始。
“现在可以说了？”
“可以了。”
“不过你还需要等一下，”韩正风手掌向前，“在你开始你的演讲之前，我需要知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两个人在的时候，你就死活拖时间呢？”
“解铃还须系铃人，对他们不过是对牛弹琴，没有任何意义。”
“你可知道他们的身份？”
“怎么会不认得，在我还坐在科学研究局局长办公室的时候，就和他们两个打过交道了。”
“那你对他们有什么想法？”韩正风顿了顿，“先说方局长吧，他可是王国SZSL系统的最高负责人。”
“最高负责人有时候并不代表着智慧，更多时候是制度的需要。”
“所以你是觉得……方有志不配审你？”韩正风笑了几声，他觉得眼前这个博士越来越有趣了。
“他对于我的这件事一无所知，不过是看了几分白纸文件。”
“那刘一升呢？”
“完完全全的制度。”
“我想听你的总结，关于他们两个人，用一段话总结。”
“王国高层派他们来调查我的案子，不过是做样子给社会看，并不期望他们真能查到什么。”
“你怎么能够这么确定呢？我听方有志局长说，你的这个案子可是有许多首都SZSL中心警局的顶尖干警协助侦办的。”
奥古斯汀博士又笑了，那笑得完全是讥讽。
“你听过一种悖论吗？”
“什么悖论？”
“我说不上来名字，但简单来说，就是某种行业越优秀的人越会聚集在王国首都。”
“这有什么问题吗？”
“最优秀的人都聚集到首都来了，首都虽然大，但它的面积能大过王国的其他领土吗？人越优秀，就越远离广大人民，越接近权力中心，越不能为更多数的人民服务，这种制度理论是不是一种悖论呢？”
“我似乎听懂了，继续。”
“幸运的是，这种悖论在我们现时代的王国，不存在。”
两人都沉默了，但那只是一小会，当韩正风再次开始说话时，奥古斯汀知道他已经完全理解了。
“所以，大瑙市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顶尖，对吧？”
“完全正确。我最为王国骄傲的，就是这一政举。优秀的人应该更接近人民，为人民服务，而不是像蚂蚁一样聚集在首都，被权力的诱惑腐蚀。”奥古斯汀说，“你来自于真正的前线，所以只有你，有资格审问我。”
“这就是你沉默苦想两个月的结果？”
奥古斯汀笑了笑，“当然不是。对于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已经一清二楚，但我需要慢慢说明给你听，让你替我慢慢证明。”
“不管之后的过程如何，我现在就想听你思考出的最终结果。”
“我思考出了许多最终结果，你想听关于哪方面的？”
“关于这个案件。”韩正风不假思索。
奥古斯汀微微一笑，“你们是错的。”
“再详细一些。”
“你们从决定调查我开始，就错了，完完全全地错了。”
韩正风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不知道面前的这个老人是故弄玄虚，还是真的猜中了一切。
“关于整件事情，你记忆中的起始点在哪里？”
“这我不能告诉你。你要明白，现在是我代表SZSL，代表科学界在审问你，而不是你问我。”
“从你决定让那两个人离开独自面对我时，你就已经抛下这些虚伪的制度了。”
韩正风摇着头看着眼前人，由衷地说：“你简直不是一个科学家。”
“我不是科学家是什么？”
“是个心理学家。”
“有意思，说说理由。”
“你明知故问。你把我的心思猜的一清二楚。”
“那只是巧合。”奥古斯汀说，“我知道你想干嘛，那只是因为我已经猜透了关于这起闹剧的一切。就像站在上帝视角旁观灾难降临人间那样，谁要死，谁不会死，明明白白。”
“即便是这样，我也不能说我记忆中的开始。”
“你只是害怕，不敢去想而已，我的引导已经很明显了。”
韩正风还是摇摇头。
“把所有的外界灯光都熄灭吧。”
“为什么？”
“不安全。”
“怎么不安全？”
奥古斯汀突然想靠近韩正风，但无奈自己的双手和双脚都被牢牢地束缚在审问椅子上，虽然他发动了一瞬凶猛的爆发力，但铁椅仍然丝毫未动。
身后的狱警看到奥古斯汀突然的异样，迅速上前压住他。韩正风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眼神如山中清潭般宁静。
“我不想怎样，麻烦你帮我拨个电话，我的话要在电话里和韩局长说。”
狱警看向韩正风，后者微微点头，随后拿起了听筒。
奥古斯汀也慢慢拿起听筒，极其小声地说，像对着韩正风的耳朵讲悄悄话那样：“外面有人偷听。”
韩正风猛地挂掉电话，在第一时间离开座位，用最快的速度到达门边，粗鲁地将门打开。
而在他的右侧，黑色影子已经在转角处消失了。
韩正风慢慢关上了门，转头看向奥古斯汀，后者早就挂掉电话，得意地笑着：“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偷听的人，若非权贵就是亲信。韩局，你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