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雪线,顺着山脊一直向上走,先过九门,再登上莲花岭就能望见回风峡的峡口了。这一段路,东方铭臣他们走了整整两天。
到回风峡就必须要歇一歇了,要么歇一天,要么歇两天,要么……歇几天是要看天气的,但也不能歇的太久,太久就不能待了,必须下山重新修整。因为山上太冷,待得时间太久人会被拔干热气儿的。从回风峡往上走全是终年不散的云雾,所以必须要等个大晴天才能赶路。人们歇足了劲儿,等到好天气,便一口气从回风峡穿过去,翻过天顶峰,找到仙姑石,再顺着仙姑石下的山脊一直往下走,走到九幽涧的崖头上云雾就彻底散了,等出了云雾在崖头的暗洞里再歇息一天,就能过九幽涧了。
九幽涧是一条天然暗洞,在天顶峰的山腹中延伸到不知多远,洞内暗河流淌,怪石林立,山风穿过鬼哭狼嚎,洞内密布各种冰洞,一不小心滚落其中,便是想救都找不到踪迹。东方先生当年带着众弟子在九幽涧探路时,曾痛失二十八名弟子,所以他将这条布满天然陷阱的冰洞叫做九幽涧。但现在九幽涧倒是并不难走,因为洞内要紧处,早有东方先生设置的标记,只不过这些标记也就只有东方铭臣他们才能看得清看得懂。
九幽涧走到头,东方铭臣他们便从一面山崖的石缝中钻了出来。石缝外,是东方先生用奇门遁甲之术布置的七星八卦阵,由于布置阵法的材料多为石头,所以这阵也叫乱石阵。此阵共有八门,分别是休、生、伤、杜、景、死、惊、开。按九宫八卦之法排列,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变化万千,可挡十万精兵,有此阵守关,即使有闯入者能九死一生地过了九幽涧,也难有喘息的机会。而且,此阵还有十八莲生童子的守护,真可谓是固若金汤。
穿过七星八卦阵就到了剑门跟前。
剑门,是卧龙谷的最后一道门户。剑门奇巧,一面石壁被自然之力从中间齐齐劈开;剑门狭窄,左右只容一人通过,走在剑门中抬头向上看,望不到天,满眼全是山顶终年不散的云团;剑门惊险,两面石壁齐齐向上,光滑如镜,直插云霄。剑门前后共七十二步,但这七十二步就隔开了两个天地。
穿过剑门,就进入了卧龙谷,东方先生带领他的一干弟子就住在这儿。
卧龙谷藏于天山的山环之中,是一整座山脊突然陷落形成的一片世外福地。谷中地势低洼,气候温和,能种五谷。东方先生命弟子们沿孔雀河两岸的河谷平原开垦了田地,用来播种五谷,自给自足。还用粟和黍酿出了黄酒。但东方铭臣总觉得用它们酿出的酒味儿太淡,不够劲儿,所以这次他特意带回了高粱种子,希望来年高粱丰收了可以拿来酿酒。
“孔雀河”这个名字是先生起的,河水发源于卧龙谷深处的忘忧崖上。忘忧崖,是谷底的一面绝壁,崖壁上常年悬挂着一道天山雪水化成的飞瀑。飞瀑白如银链,飞落九天,激流砸落到忘忧崖下的深潭中形成了忘忧泉,激流落潭的声响,在整个山谷中回荡。忘忧泉边,生存着一种大翅膀的蝴蝶。这蝴蝶翅大如碟,蓝如宝石。一年四季,它都栖息在忘忧泉边,翩翩起舞,从不远离,东方先生也给它们起了个名字,叫“忘忧蝶”。
孔雀河水量丰富,但水流平缓,河水清澈甘甜,不但养育了水中的肥鱼,还孕育出成片的阔叶林来。林中有仙桃野果,有灵猿小兽经常出没其中。东方先生下令禁止猎杀或伤害它们,所以林中野兽常不避人,还时常出现与人嬉戏。
东方铭臣他们一行人走进卧龙谷,在谷口呆呆地站了许久。“终于回来了,我们日夜思念的家园”。他们甩下背上的驮架,跑下缓坡,冲到孔雀河边趴到河岸上美美地灌了一肚子河水,然后都仰躺在草地上看天。远处有人影跑来,地上的汉子们都爬起来用目光寻找自己心爱的姑娘。
他们都看着东方铭臣傻笑,等着公子发话。
“大家都回去吧!明天将驮架背到议事厅议事。”一群汉子一下子就散开了,各自接上了心上人激动的眼神,手挽着手回家了。只一眨眼的功夫,河岸上就剩东方铭臣一个人了,连花墨儿、金鸿、杨拓、小六子等几个死党都不见了踪影。
“都是一帮重色轻友的家伙!”骂着他们,东方铭臣却不经意地咧开嘴巴笑了。
一路旅途奔波,东方铭臣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他不及休息,就赶到草木堂去给父亲东方先生复命。
东方铭臣上了青石台阶,站在草木堂门外作揖道:“父亲,孩儿铭臣回来复命了!”他站了好一会儿,却不见草堂里有任何动静,心想:父亲一定又到祠堂里打扫宗庙去了,我还是进去等吧!于是,他便掀开草帘走了进去。
草木堂还是那般的简陋,窗台上的石缝里有夏天长出来的一棵青草,现已枯萎,瘦黄的枝叶顺着窗台耷拉到了半墙上。东方铭臣接受父命下山时,那草才刚顶开石缝中的泥土。东方铭臣想动手拔掉,被父亲拦住了。父亲说:能在天山上生根的东西,每一样都值得人尊重。现在那草已枯萎了,看来他真的已经离开很长一段时间了。
东方铭臣缓步走到父亲的书架前想抽一册书简来看,但那些青石搭建的石格上密密麻麻摆满了竹简,到跟前又愣住了,那么多,他倒不知道该读哪册了。
随便抽出一册,码在上面的竹简却滚落了下来。透过竹简的空隙,东方铭臣才发现,原来父亲在青石书格后面的暖阁中。东方铭臣又放下手中的竹简,走进暖阁,他本来想叫醒父亲的,可看到父亲半卧在木榻上睡得正香,便将话又收了回去。他看到父亲的手半搭在榻沿上,一册竹简从他的手中滑落跌散在地上。羊皮褥子也被他踢踏在了脚底下,身上倒似着了风,右手抱在胸前,身体也蜷缩着。
东方铭臣三岁时就离开了父亲去跟着老头子学艺,前几年才回到父亲的身边。在他的心里,一直觉得父亲很是高大,可没想不经意间却突然发觉,父亲也老了。于是,他轻轻地拉过羊皮褥子给父亲盖上,然后又将散落在地上的竹简轻轻地拾起放在一旁,自己也轻轻地坐在榻边等待父亲的醒来。但一路奔波,他实在是太累了,竟然不知不觉间趴在父亲的榻上睡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