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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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排好队！别挤别抢！公社准备了足够的白馍，肥肉熬白菜也多得是，管够！”
公社食堂门口，常毅和申昊在整理队伍，以便开伙。帅也排在队中，手拿一只大碗，神情有些紧张。每个新兵都差不多。
新兵甲：“你能吃几个？”帅以为他跟别人说话，没回答。新兵甲捅捅他：“俺叫建国，杖头的。你叫啥？”“张帅，西庄的。”“你能吃几个？”“啥？”“白馍。”“三、五个？不知道。你能吃几个？”“咋还不吃它十个八个，都一年没吃着白馍了。”
领到白馍和炖菜的新兵迅速四散开去，是吃还是干啥，没人知道。队伍向前挪动。
轮到帅了。厨师：“几个？”“哦。先来……不够吃还能再领吗？”“能啊！领导不说了嘛，管够。”“那……先来一个吧。”厨师诧异，给他打了一碗菜，放上一个馍。
三马和四象等在公社后门外缺口处，但等在这里的，不只他们，还有别人！看来英雄所见略同，大家都选中了这个地方。
三马看看四周，很不爽：“咱换个地方吧？这么乱，会出事的！”“可……可咋告诉大哥呢？再说，人恁多，民兵也管不过来吧？”三马想想也是，真找到个十分安全的地方，只怕屁都捞不着吃了。傻等吧。
忽然，墙里有人说话：“三秃子，在不？”一个秃头小子冲到墙边：“俺在！”“接住！”墙里顺出一个布兜。三秃子解开，倒出一碗菜和几个馍：“好了！”布兜又吊了回去。三秃子喜滋滋地提着盛了炖菜和白馍的瓦罐走了。大家羡慕地看着。
又是几起偷馍和菜的，大家心照不宣，没啥顾忌，那欢乐劲头，跟过节似的。只是还没轮到三马他们，不免有些郁闷。“大哥是不是不敢了呀？”没等四象回答，墙里传来帅的声音：“三马？三马！”三马一跃而起，冲到墙边：“大哥，俺在！”帅没有带布兜，只好爬到墙上，把盛着菜和馍的碗递给三马。三马赶紧倒进四象提的瓦罐里：“大哥，咋就一个馍？”“可以要几次。第一次太多，被大师傅记住，后面就麻烦了。我得赶紧再去！”
还没等帅下去，墙里响起民兵的喊声：“谁上墙了？想逃跑吗？再不下来开枪了！”
帅吓傻了。外面的孩子一哄而散。
三马：“咋回事？”孩子甲：“往外扔没人管，上墙人家以为你逃跑呢！都被你哥毁了！”
帅的碗摆在常毅的办公桌上，常毅坐在桌后，帅站在桌前，申昊和民兵甲乙站在帅后。
“你说说，这叫啥行为？啊？！”帅啥也说不出来。“咱中原公社的新兵，没学会打仗，先学会抢馍，你听着光荣？啊？！”帅更加无地自容了。
申昊看看表：“主任，快出发了。”
常毅没理会，只是盯着帅。帅被盯得很不自在，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会是什么。“小伙子，希望你记住这次教训，到了部队好好干，给咱中原公社争光！”帅不相信似的看着他。常毅表情松弛了许多：“我知道，这样干的新兵每年都有，只是你敢爬墙头，太过分了。知道不，你命大，（指民兵）他们枪里要有子弹，真敢崩了你！”
帅这才松了口气。
申昊：“快走吧！要不来不及了！”帅向常毅鞠躬。“咋回事？你现在可是军人！”帅急忙改为举手礼，然后转身跟申昊向外走。
常毅：“立定！”走到门口的帅急忙立定。“你自己一口都没吃上吧？”“啊，是！”“知道疼兄弟，不错！小申，到厨房多拿几个白馍，给他带上！”
帅回身敬礼，这次非常真诚，“谢谢首长！”
常毅回礼，动作很标准，一看就是老军人。
新兵在公社门前列队。常毅站在台阶上讲话：“同志们！你们是伟大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新鲜血液，你们将在这支光荣的队伍里茁壮成长！希望你们不辜负党和人民的重托，为我国的国防事业贡献青春！听我口令！全体都有，立正！向左转！目标：县城！齐步—走！”
队伍出发了。领队申昊让帅担任旗手。帅拿出上体育课的劲头，打着“中原公社新兵连”的旗子，走在队伍最前面。
帅小声问：“申老师，我没去过县城，咋走啊？”“跟着我，就行了。”
队伍在夹道欢送的人群中前行。看着帅披红戴花地走了，三马他们欢声雷动，到处跟人说，打旗那个是俺大哥！二卒心里泛起了涟漪，幻想着自己也能走在这支队伍中。老贼头恨得咬牙切齿，好像帅偷走了大龙的机会一样。
夜里，二卒在自家院子来偷着练习立正、齐步走、踢正步，只是他那副罗圈腿咋走都很滑稽。他以为没人看见，其实，家人都在看着呢。
三马他们趴在窝棚的缝隙上看二卒表演。三马：“你们觉着二哥最适合参加啥部队？”“啥部队？”“鸭子部队。你看，多像！”小哥儿几个闷笑。
文渊他们也在看着。小花：“二哥走得怪好！”七兵：“姐，大哥那才叫走得好呢！”文渊笑：“老二可真不量量自个的力。”秀秀不干了：“不许打击俺小儿！二卒咋就不行？佘太君还不嫌兵多呢。毛主席那么大队伍，咋的也不多二卒一个。都睡觉！”
村庄已是一片静谧。二卒还在练着，只有月亮看着他。
三个孩子都睡了，文渊和秀秀还在唠家常。
“你还记得吧，土生想把小花说给他表弟？”“记得，咋了？”“还没说上。”“他那个条件，难。”文渊没接下茬儿，秀秀突然警觉起来：“你啥意思？他还想打咱花儿的主意？”“别说恁难听。咋说这也是个翻身的机会哩。”“咱不问过花儿了吗，她不愿意呀。”“小孩子的心思，说变就变，哪儿有个准儿。明儿个你再问问她。”“就算花儿愿意了，这会儿俺还不愿意哩。”“你！你捣啥乱嘛！”“俺就一个妮儿，俺可不愿意嫁得离家恁远。”“俺是为啥，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不就是为了不当冤种嘛，多大点事儿呀，咱这么多小儿，还怕翻不了身？”“谁知道他们将来顶不顶用啊。”秀秀恼了：“俺这地不长皇上，你也没那种儿。你要不信咱小儿，俺何苦生恁多？”
文渊沉默。“你咋想到这？咱帅不都当兵去了嘛。”“这不要跟苏修开战了嘛，子弹不长眼睛，万一……”秀秀又恼了：“你咋就不想点好儿呀？有这么咒自己小儿的爹吗？”“俺不说万一嘛。”“你咋不万一你小儿当上司令呢？你不敢当司令他爹，俺敢当司令他娘！睡觉！”
早晨集合出工。文渊凑到土生跟前：“土生支书，俺和妮儿她娘想了一宿。”“咋样？婶子同意了？”“俺得跟你说实话，俺家花儿呀，有点毛病。”“嗯？啥毛病，我咋没听说呢？”“说不出口啊！”文渊附在土生耳边说了几句。“真的？”“俺敢骗你吗？俺还想不想在西庄活人了？”土生想想：“好吧，先这样。出工！”文渊出了口气，擦了擦汗。
歇晌了，文渊还想跟土生沟通沟通，却见老贼头把土生拉到一边，只好打消此念。土生跟老贼头聊得挺开心，文渊不由得警惕起来。
黄昏，小花在做饭，二卒收拾院子。文渊回来。“回了，爹？”“你娘回没？”“还没。”二卒接过爹的农具放好。文渊坐在树墩子上，小花给他端来一碗水。“晚上喝啥汤？”“还有啥，红薯野菜嘛。”“少放点红薯。”“嗯。”小花答应着，知道爹这又是遇上难题了。每次遇上难题，文渊都会克扣自家伙食，这好像成了习惯。
文渊喝着水、吸着烟，想心事。二卒知道爹此时易激惹，跟他说一声“俺去自留地”，挑起水桶和锄头走了。队里给社员分了一点自留地，一人一分。娘要下地，还要搞家务，忙不过来，文渊家的自留地都归二卒种。种好一点，多吃一口，但也吃不饱、饿不死。不过侍弄自留地成了二卒躲开爹的好借口。
秀秀回来了：“咋了？”“咱又输了。”秀秀莫名其妙：“啥输了赢的？”“老贼头把他家大凤说给土生表弟了。”“好啊，土生不再找咱麻烦了。”“只怕以后土生对咱更不待见了。”“嘁，还能咋？咱现在分啥都最少、最差，他还能啥都不分给咱？”文渊想想也是，还能差到哪儿去呢？文渊刚释然，旋即又忧虑起来：“帅要不当兵，到队里干活，家里多个劳力，年终分配就好多了。”“二卒能算个劳力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