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青叶是守灯人,是在灰黑色的废墟中守护着一盏微弱灯光的人。
那个人说过,他会回来的,但他需要一盏灯,一盏有着微弱光亮的灯。这是他十年前说的话,说这话时的表情我记不大清了,只记得他是逆光站立,微微抬起下巴,语气张狂地说出了这句话。
明明是这么伤感的话语,明明当时只是个穿着蓝色背带裤的小男孩,却非要装作满不在乎又神情倨傲地向我们告别。哼哼,他以为我们不知道他背着我们偷偷流了多少泪,然后眼圈泛红地面对墙壁祈求神灵原谅他的过错吗?
我把我记得的告别场面和想象的他的生活都告诉了青叶。青叶当时正在织毛衣,他拿起毛线球扔向了我可怜的脑壳,砸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我控诉他:“青叶你不知道我的头部是身体最柔软的部分吗?你这么做是想让他以后回来看不上我吗?”
青叶淡定地摇摇头,将毛线球收回了身边:“不,我只是想让你的脑子清醒一点。”他看见我充满泪水又迷惑生气的眼睛,继续说道:“第一,他逆光站立与我们告别,你自然是看不清楚他的神情,更别提记不记得了。第二,他当时只是想要打喷嚏才抬起了下巴,至于神情倨傲,有待考证。第三,不是‘我们不知道’,把‘们’字去掉,只有你才会幻想他会向神灵祷告,他是不信神的。”
“综上所述,”他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宣布道,“你脑子有病,通俗一点就是——你脑子有坑。”
我对他的话感到非常生气,他怎么可以说我脑子有坑呢?!我只是头部的填充物比较少而已,才不是有坑!
看到青叶继续低头织毛衣,丝毫不在乎我因为他的话而气得脸通红通红的(尽管我的脸原本就是深红色的)。于是我照例甩着右手向后转来让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但结果,犯了巨大错误的人是我。
当我甩着右手向后转的那一刹那,我听到了玻璃碎了的声音,然后,我什么也看不到了,周围一片黑暗。
我把灯打碎了。我忽然意识到,我把唯一的有着微弱光亮的灯打碎了,我把那个人需要的灯光熄灭了。
我是不是——见不到他了?
那一刻我既懵呆又难过,然后我哭了,我俯身去摸那些玻璃碎片,说着一些语句不通的话:“灯……青叶……碎……我……他……不回来……”
但青叶听懂了。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为什么没发出声音,我只记得他环住我的脖子,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在我的耳边轻声安慰:“没关系,青木不哭。他答应了我们会回来的,他一定会遵守诺言的,即使灯碎了也没关系。他会回来是因为我们在这里,只要我们在这里,只要我们还在,他就一定会回来的。”
处于极度悲伤的我固执得要命,我坚持认为那个人和我们的约定是有前提的,只有我们一直守护着这盏灯,他才会回来。如果他回来时没看到灯光,一定会以为是我们违背了约定,那他肯定不会回来了。
我不停地抽泣,捡起地上的玻璃裹在怀里。青叶把他一直在织的毛衣披在我的身上,然后抱住我说:“青木,不要捡这些玻璃好吗?会伤害身体的。”
我剧烈地摇摇头:“不……不可以……”动作幅度太大,玻璃割破了我的手臂和脸颊。
青叶把我的头抬起,看着我的眼睛缓缓说道:
“我们去寻找一盏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