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璐穿了件紧身牛仔裤,皮夹克里是一件泛白的黑色卫衣,买了该超过两年了。她轻轻放手,玻璃门猛地关上。然后走到沈图跟前的沙发上坐下。
脸色有些苍白,带有极重的黑眼圈,白眼球上的血丝更重了。她定定地看着沈图,嘴皮子蠕动着,欲言又止。
“小妹妹,”沈图弹了弹烟灰,“你来找我难道只是来看我的吗?不必有什么顾虑,把你的心窝子血淋淋地掏出来吧。”
从皮夹克兜里掏出一包只抽了一支的烟,抽出一支,点燃,啜吸了一口,吐出淡淡的青烟,说,“有结果了吗?”
沈图摇摇头,他看得出李梦对他很失望了。
“没本事就别学人家开什么私家侦探社,”她瞪着沈图,身子微微颤抖,“我们的合约就此停止吧......说吧,我该赔偿你多少钱。”
沈图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李璐,她很反常,惊恐得像一只刚被关进笼里的云雀,说话的时候两眼漂浮不定,又有意识地不看沈图的眼。
沈图起身走到办公桌旁,拉开抽屉拿出那沓总值为一百零三块的零钱,然后坐回沙发上,将那沓钱放到李璐的跟前,“我一无所获,你说我什么都是应该的,我也理解你的心情,这是你的钱,原封不动的还给你,希望能帮助你早日找到姐姐!”
李璐定定地看着那沓钱,随即抬头,眼里闪动着冷光,“你看不起我?”
沈图摇摇头。
“那你为何如此侮辱我?”
多么敏感的小妹妹呀!
“没人侮辱你,小妹妹,收起你那敏感的、廉价的自尊心吧。没能找到你姐姐,我也很愧疚......你现在应该想着如何找到你姐姐,而不是在这里跟我演什么誓死捍卫尊严的把戏,太他妈廉价了,比起一条命......”
李璐张着嘴巴看着他,猛地拾起那沓钱甩在沈图的脸上,而后似箭一般窜了出去。
沈图轻笑,将手中的烟蒂掐灭在烟灰缸里,身子一抖人已经站在了门外。他看见李璐抹着眼泪,小跑着上了七星街大道。
在拐角处,她面对着墙壁将眼泪擦拭干净,而后仰天深吸了一口气,过了很久才缓缓睁开眼睛,慢慢转过身来,过路人似乎没看见她,这条路上行走着上百人,他们怀揣着各自的心事,已经很累了,不愿再多看一眼另一个可怜的人。
李璐掏出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她脸上的柔弱神色倏地消失不见。淡黄的街灯孤独地闪烁着,行驶的车辆一辆接挨着一辆,橘黄色的车灯照映的街道异常诡谲。
坐在街沿抽烟的男人。挎着公文包、低着头急急忙忙奔走的男人,捂住酒瓶子、穿着人字拖、七扭八歪的男人,整条街上充满了男人;打扮得花枝招展、挎着西装革履的男人胳膊的女人。拉着哈巴狗,穿着随意一脸木讷的女人。穿着西装打着领带迈着大步的女人,这条街上充满了女人。
他们或许在无人的角落或是在被褥里流过泪,但是在这条街上,看不见任何人的悲伤,淡黄色的路灯冷冰冰的不懂人的心事,天亮了,它灭了,天黑了,它亮了。
“喂......我已经解雇了他,该放我老妈了吧......”
“啧啧啧......”电话一头一个怪异的声音说,“别着急,我会放了你老妈的,不过......”
“不过什么?”李璐跺脚大吼。
“不过得用你来换,不然杀你老妈,哈哈哈......”一阵尖锐的怪笑。
李璐脸色一横,咬紧牙关,定定地说,“好,怎么换?”
“在那里站着别动,我会来接你,别耍花样,不然我杀了你老妈。”
“你也他妈别耍花样,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嘟地一声,对方挂断了。
十分钟后,一辆出租车停在了路旁,司机探出黝黑的脸,一双浮肿的眼看着李璐,露出一口黄牙,说,“是李璐小姐吗?”
李璐脸色铁青,咬咬牙走了过去,狐疑地问,“你是?”
“快上车,”司机冷冷地说。
李璐犹豫不决起来。这样没把握的事换了谁也会犹豫的——搞不好老妈没救出来,反倒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她可是一点后援都没有啊!
但她不知道的事,沈图在不远处默默的看着这一切。
李璐上了后座,出租车开动了。看样子他想驶出整座城市的边缘。
“你要带我去哪里?”李璐透过后视镜注视着他的眼。
“别问,到了你就知道了,”说话间加快了车速。
她的手紧紧揣在皮夹克兜里,里面装着一把弹簧刀。李璐从小在地里面干活,锻炼出了一身蛮力,当她在丽江古城找到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后,报名在一家散打培训学校练习散打,已有两年多了。她懂得保护自己,一般人近不了她的身。
显而易见的,这司机是个真正的司机,他受了某个人的好处,要接李璐去他们事先约定好的地方,其实他一无所知。
出了城市,驶上一条小道,越往前越漆黑、越偏僻。小道侧柳树丛生,远处隐隐可见黑蒙蒙的山丘,出租车行驶在坑坑洼洼的泥土路上,车身摇晃着,仿佛要把人甩了出去似的。
过一会儿,小路到了尽头,一间废弃的牧羊人屋子立在陡坡上,屋顶遮雨的木板用大石块压着,上面传来点点赤红的火星。
屋子前的石块上一个黑影在蠕动着,还有一点闪烁着的星光。
司机下车猛地关上车门,抽出一支烟,掏出一把火柴划了一下,咔嚓一声燃起明亮的火光,他点燃烟后,没熄灭火柴。
这是一个信号。轰地一声,屋子上跃下两个人,石头上的黑影也跟着向前移动了起来。
他们三人做了一样的打扮——身穿黑色雨衣,面带塑料制黑漆面具,脚蹬黑色圆顶高帮皮鞋,手戴医院专用的那种白色手套。
“人带来了吗?”一个人问。
“带来了,在车里,”司机低头哈腰地说,看起来像条听话的狗。
“辛苦你了,这是你的酬劳,”手从雨衣兜里缓缓伸出来,司机大惊失色,拔腿便跑,嗖地一声闷响,一道带着星火的火光闪过,司机整个人猛地跃起摔了下去,在地上打了两个滚,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