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二位,别吵了,”沈图瞪着他俩轻描淡写地说,“你们在念初中的时候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孩子,这里面没有吹牛的成分吧?”
“警官,你这话问得有些奇怪呀,”刘峰抽出一支烟,拾了一根木柴点燃,“别告诉我你没上过学!”
“什么意思?”
“小学生都懂谈恋爱了,更何况是初中生呢!”
沈图冷笑,似自嘲,“好了,算我失言,接着往下吧。”
“后来,我们分手了,”他啜吸了两口烟,随即用左手推了推柴火,黑衬衫的袖子往后缩了缩,手腕上有一条醒目的疤痕,沈图看得清晰。
“什么原因分手的?”
“我爱的人是高兰,”刘峰握住高兰的手,“自始至终都是。虽然我答应跟她在一起,但是我不爱她,那段时间我俩都很痛苦——”
“阿减是什么原因辍学的?”沈图补充道,“据我所知当时有很多爱心人士一直在资助你们学校穷困家庭的孩子,学费、学杂费、生活费一应俱免,阿减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应该够得上资助的条件。”
“或许是我的原因吧,”刘峰深吸一口气,重重地吐出,“我也不知道。”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高兰小姐。”沈图把茶杯推到刘峰跟前,“倒点水,谢谢。”
刘峰瞥了一眼沈图,眼神中有几分不满,但他还是给沈图倒满了茶水。沈图吹了吹杯中茶,喝了一口,等着高兰的话。
“我跟她本来挺好的,”说话的时候她那两瓣红唇像两瓣花在风中摆动,“我记得小时候隔壁班有个小胖子总喜欢欺负我,一天,他在我桌洞里放了一只癞蛤蟆,我吓哭了......阿减看到了之后把那只癞蛤蟆抓走了,从那天以后那个胖子再也没来欺负过我,后来我才知道,阿减把那只癞蛤蟆塞进了胖子的裤裆里,他都吓尿了。”
“是你疏远了她,还是她疏远了你?”
“其实我早就知道她喜欢刘峰,”高兰那小小的拳头无意识地捏紧了,仿佛阿减又来跟她抢男人了似的,“我可以把我最喜欢的裙子让给她,我也可以把我最爱吃的雪糕分她一半,我得到的都可以跟她共享,除了爱情,他必须完完全全只属于我一个人。”
“所以是你疏远了她?”
“也许吧,”她捏紧的小拳头缓缓松开,“她曾跟我说要我好好的爱刘峰,还祝我幸福,那时我也不以为意,但没过多久她就不来上学了,之后我也曾去她家找过她,但是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没出来见我,阿鲁奶奶说,谁来了都这样,她谁也不见。”
一阵缄默。
“曹晨你们认识吗?”沈图将燃尽了的烟蒂扔进火堆里,然后拿起茶杯捂着,没看对面的二人。
“他是阿减的表弟,”刘峰说,“我们跟他不是很熟。”
“他家在哪里?”
“菜市场过去一点,整个镇上姓曹的只有他家。”
“姓曹,据我所知彝族没有姓曹的人啊。”
“他爹阿鲁子布死得早,曹秋鹏是他的继父,是个汉人。”
沈图点点头,一只手伸进裤兜里掏出手机,“给我留个号码吧,要是我想起遗漏了什么,我会打电话给你,希望你配合。”
刘峰说了电话号码,还告诉沈图他在镇上开了一家“老五烧烤店”,有空过来坐坐,他请客。
沈图告别了二人来到街上,天快黑了,车辆本就不多的大街,此刻空空如也,太阳能发电的路灯还未亮起,几只乌鸦在远处的柏杨林里呱叫,看样子今晚它们就要在那里栖息了。
穿过永宁大街,拐进市场,服装店闪烁着橘黄色的灯光,靠着橱窗那个塑料人顶着光秃秃的脑袋,穿一身西装,在不太明亮的灯光下看起来有几分像生人。尤其是当你凝视他那双黑旺旺的眼眸的时候,他看起来更像生人了。
走过五六家并列的理发店就到菜市场了,此时的菜市场只有几条土狗和几只野猫在舔食地上的油渍和污血,空荡荡的石架,冷冰冰的凳子,给人一丝萧条感。
对面的米线馆门前坐着一个大爷,五十出头的模样,穿着一件高领毛衣,咬着一个早已熄火了的石制烟斗,屋里头摆着五张餐桌,沈图将是他今晚的第一个顾客。
沈图绕过菜市场那一排排石架,走到那咬着烟斗的大爷跟前,“还煮米线吗?”
大爷笑了,他拿下烟斗说,“煮啊,煮啊——”
屋里不太干净,瓷砖沾满了油渍,木桌上贴着一块厚实的塑料,摸上去也很滑。圆圆的塑料凳子颜色各不相同。沈图没擦凳子就坐下了,那是一种他自以为的尊敬。
大爷打开煤气用一个砂锅煮米线,他看了一眼沈图,“要加点什么吗?”
“有什么?”
“鸡蛋、鸭蛋、鹌鹑蛋还有鸡腿、鸭腿、猪排骨。”
“都加,”片刻,沈图补充道,“再来一瓶‘泸沽湖’酒,”他猜大爷爱喝酒。
大爷笑了,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没过几分钟,大爷将做好的砂锅米线端到沈图跟前,在从靠墙的酒架上拿下一瓶泸沽湖酒。当他正要在柜子里拿酒杯的时候,沈图说,“拿两个。”
把两个酒杯和那瓶泸沽湖酒放在沈图跟前,大爷正要转身,沈图说,“坐下来喝一杯吧,一个人喝酒,孤独。”
大爷又笑了,在沈图的对面坐下。沈图倒了两杯,他俩没碰杯,自顾自地喝起来。
“你是从外地来的吧,”大爷拿起烟斗划了一根火柴点燃,猛吸了两口。
“对,”沈图喝了一口汤,“来旅游的,顺便帮朋友送点东西给他家人。”
“哦,”只言片语间大爷喝了两杯,看样子是个酒鬼。
“但是我不知道我朋友家的具体住址,”沈图看着老爷子,“只知道他家在菜市场附近。”
“你朋友叫什么?”说着,他给自己倒了一杯。
“曹晨。”
“嗨咿,你说的是曹秋鹏家的小子啊,”他指了指自己的后面,“门口拴着一条狼狗,你听听,”他指的那个方向果然传来了几声狗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