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了酒后,沈图付了酒钱。卢汝都说酒钱他付,沈图告诉他自己最近发了点小财。
卢汝都住市区,三年前他结了婚,去年生了个长相奇丑的女儿,小孩都这样,要不了很多年,她就会变得亭亭玉立了,到时还肯不肯愿意做爸爸的乖乖女那就另说了。妻子也是一个彝族人,彝族姑娘不外嫁,这是彝人的规矩,这种观念早已融进了彝人的血液,成了一种信仰。
沈图和他在七星街告别。沈图——这个名字他用了六十年,而这六十年间他也一直住在七星街三十一号。
第二天,太阳刚出来没多久,枕边的电话叫醒了沈图,打电话的是卢汝都。
“不好意思打搅了你的美梦——”
“我早醒了,只是懒得起床而已。”
“告诉你个好消息。”
“别卖关子了!”
“昨晚我直接去了警觉,为你那两根烟蒂忙到了现在。”
“肯定有结果了,你快说。”
“中华牌烟蒂是刘洁莹的,软云牌烟蒂是一个叫高松的酒吧驻唱歌手的。”
“他在哪家酒吧?”
“在水一方酒吧。”
“辛苦你了,回去好好歇息吧,等忙完了这些破事请你喝顿好酒。”
“自己小心。”
“再见,”嘟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沈图掀开被子翻下床,穿着拖鞋来到冰柜前,打开冰柜,拿起装着血液的大可乐瓶,扭开盖子仰起脖子往喉里灌,咕嘟咕嘟地响,凸起的喉结上下蠕动着。不到三秒一瓶可乐见底了,沈图大口喘着粗气,软瘫在地,冰柜里冒出一股微末的雾气。
过了很久,他轻轻关上冰柜门,然后来到洗手间开始洗漱。等他从洗手间里出来的时候,又变得人模狗样的了,除了太过消瘦的脸颊外,一切好像都变得正常了。
在卧室,一个红木衣柜贴着墙,上层衣架上都是颜色不够深的黑色西装外套和衬衣,下层也都是颜色不够深的黑色西裤。这些衣物只有新旧程度的不同,对于他来说,衣服只是一种遮羞的东西,除此之外再没别的意义了。
脱掉斑马色的睡袍,随意拿起一套衣服穿上,再从床头拿起手机和钱包揣进兜里,然后走出卧室来到客厅,在黑色沙发上坐下,跟前红木茶几上有一个装满了一半烟蒂的烟灰缸、一瓶喝了一半的白兰地、一个不太干净的玻璃杯和一盒敞开的雪茄,还有一个装着打火机、卡片、钥匙等各类小物件的木盒子。
沈图拿起一根雪茄点燃,倚靠在沙发上,掏出钱包从里头抽出了那张用花体写着“在水一方酒吧”六个大字的卡片,拨出了第一串以零开头的电话。对方嘟了半天没人接听。接着他有拨出了另一串以零开头的电话,这回嘟了两下就有人接听了。
“喂,您好,我是在水一方酒吧的客服小妹,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一个经过了长时间训练的女声,客气得令人作呕。
“我现在想过来喝一杯,可以吗?”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白天不营业。”
“其实我是高松的朋友,听说他这两天生病了,他还好吗?”
“没有啊,”对方顿了顿,“他什么时候生病的?”
“不好意思,我跟他闹了点矛盾,听朋友说最近他生病了。”
“我们酒吧就五个驻唱歌手,昨晚我还见到他了呢,他唱歌的声音很嘹亮,不像是生病了。”
“你能给我他的新号码吗,我跟他闹了点矛盾,他之前的那个号打不通了。”
对方顿了两秒,“你不会是坏人吧?”
“我有卡片,陈可人给的,那个带有几分骚气,唱歌很性感的女歌手......”
对方笑了笑,“我相信你不是坏人,但是很抱歉我没有高松的号码。”
还没等沈图说话,她接着说,“不过我知道他住哪里。”
“太好了,告诉我他的住址也行。”
“下八河宝屋巷,宝祥居客栈。”
“谢谢!”
............
宝祥居客栈的老板是一个未老白发的中年大叔,他在客栈一楼楼道口摆了张柜台,柜台前是两盆万年青。他坐在柜台后那张能升降的软椅上,瞪着一双睁到了最大也像闭着的眼睛端详着沈图。
他在古城区有房,租给了外省来的生意人开店,一个月的租金足够他抽一辈子烟的了。他不缺钱,一点儿也不缺。但这世上似乎有一条不是真理的真理——人越是有钱越抠门!
沈图打算赌一把,看他是不是这种人。
“高松是住这儿吗?”沈图点燃一支烟,没给他好态度。
“你谁呀?”他冷冷地说,做了一个大幅度的动作,一把抽起柜台底下的棒球棍,夸张得像一只在酒杯里打滚的蚊子,生怕别人看不见他似的。
“大叔,年纪大了,别动怒,要是断了根肋骨下半辈子就得在轮椅上度过了。”
他凶狠地瞅着沈图,像一条缠绕在枯枝上的毒蛇,而手中的棒球棍就是他的獠牙。他不会发起进攻的,四十多年的沧桑岁月早已抹掉了他的血腥,几招小把式除了能吓唬装腔作势的无胆小瘪三外,起不了任何作用。
沈图掏出钱包抽出一张百元大钞放在柜台上,“放下棒球棍吧,我看出来了它的确比我的头硬,我投降了,我可不想完好无损的进来,走的时候却丢了颗门牙。”
大叔笑了,松手间棒球棍在黑色的地皮上滚了过去,等大叔拽起那张百元大钞时,棒球棍不动了,真他妈有趣,像一出还很不错的歌舞剧,每个拍子都把控得死死的。
“他在211号房,”他瞪着沈图,而沈图居然没看见他的眼睛,“别他妈嗑药,这是我对你的警告,看出来了你是个聪明人,我的棒球棍比你的头硬,记着点吧。”
沈图冷笑,“别以为踩死了一只蚂蚁,捏死了一只苍蝇就是杀手了,我也警告你一句,年纪大了就别太嚣张了,年轻人的拳头可比棒球棍还硬着呢。”
说完,还没等大叔发飙他就踏上了脏兮兮的楼梯。他没看见大叔把那张百元大钞揉成了团扔进了垃圾桶里,随即又拾了起来,铺平揣进了兜里,这时,他笑了,似乎看到了入喉火辣辣的二锅头还有油腻酥软的火烧五花肉正对着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