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号房间紧闭着门窗,灰色的窗帘挡着玻璃窗,屋里的灯亮着,但是看不到任何东西。
沈图敲了敲门,两长两短,毫无动静。他再敲了敲门,两长两短,依旧毫无动静。他抓住银色的门把手轻轻一扭,听见咔嚓一声,门开了。缓缓推开门,透过门缝往里看。
门边是洗澡间,半开着门,天花板上的塑料球亮着淡黄的光。正对着门是一套咖啡色的沙发,两张长的对着茶几的长面,一张短的顶在墙上。茶几上有三瓶横着的空啤酒瓶和六瓶空的啤酒罐,烟灰缸里有十几根烟蒂和不知是什么的液体,极有可能是啤酒。
沙发上杂乱地丢着衣物。白色的瓷砖地皮,现在是黑的了。
在沙发边站了片刻,沈图看见对着沙发左右两边各有一扇门,一扇门敞开着,房间很暗,但能够看见一个菜板和几个挂在墙上的锅;另一扇门紧闭着,门上头有个书本样式的玻璃窗子,透出明亮的光线。
沈图推了推门,门没锁。门边靠墙红木桌子上有一台电视机,屏幕上积了一层灰尘,红木桌上布满肉眼可见的灰尘,这台电视机或许放映过新闻联播,不过那时这间屋子的居客应该还没有电脑。
一张大床与屋后的窗户隔着一步的距离,缝着翠竹的白色被子与一个穿白色睡袍的男人各占了红色床单的一半,枕着一条黑色的毛毯。
这是一个不算太英俊的男人,一百六十八公分左右的身高,一头卷卷的长发,早些时候染成过暗红色,现在几乎被黑色的新发逼退了。双腿伸直了并拢着,双手贴着侧身垂直。
眼珠子瞪着,圆圆的,毫无神韵,白眼球上布满了细长的血丝。
最引人注目的当属左胸膛上那根挺拔的鹰羽。
在床头,沈图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淡黄色木板做的天花板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复仇”两个字。
床头边有一个红木柜子,上面有个没有烟蒂的烟灰缸,沈图拉开第一个柜子,里面有一把密林航空曲手枪和一张照片。他从兜里掏出一副医院专用的那种手套戴上,拿起手枪嗅了嗅,弹出弹匣,弹匣里长满了子弹。将枪放回原处,拿起照片看了起来。
照片的背景是一个操场,红色的跑道围着绿色的草坪,草坪两端有两个没有网的足球门,跑道外头是阶梯座位,将整个操场围成一个圈。阶梯座位外头不远处有栋楼,只能看见侧面,隐隐可以看见两个贴在墙上的字——主教。往下的字被阶梯座位挡住了。
由此推断这张照片的背景是某个学校。
照片里的两女三男肩搂着肩,站在红色的跑道上。他们都还年轻,男的穿着白色的足球服,女的穿着白色的短袖和红色的短裙,看样子他们都出了汗,脸上有些许的疲劳之色,但洋溢着笑容。
沈图认得四个——刘洁莹、高松、陈可人、罗杰。
罗杰是一个绑着马尾的小个子歌手,去年凭借一首《雀鹰之死》红遍了大江南北。
沈图将照片揣进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用打火机点燃。然后拨出了电话。
“下八河宝屋巷,宝祥居客栈211号房死了个人,”沈图喃喃地说。
“知道了,你先走,剩下的事交给我了。”卢汝都说完挂断了电话。
沈图走出卧室,经过脏乱的客厅,出了门来到过道上。有几只麻雀停落在远处的电线上叽叽喳喳叫个没完,“它们可真幸福,”沈图想。
楼道口的白发老板瞥了一眼沈图,微笑着点了点头,刚才还在地皮上躺着的棒球棍不见了,沈图知道一定又在柜台底下了,但愿他下次拿出来的时候门牙还能保得住吧!
............
在水一方酒吧在酒吧街的中段,它很古老了,修建它的时候伐木还不犯法,那时候满山都是苍天的大树,木材比白菜还便宜,许多有力气的男人靠伐木养家糊口。可惜,那个时代过去了,现在的大树比人金贵,城市里再也见不着粗木搭建的酒吧了。
乌黑的木头吧台很粗糙,摸上去凉飕飕的,沈图皱着鼻子嗅了嗅,露出失望的表情。木头的芳香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令人作呕的啤酒味,还有伴着点点油烟气息。
老板是本地的一个纳西人,坐在吧台背后的木椅上,左手手腕上戴着一个拇指般粗的金手镯,五根手指上分别戴着五枚金戒指。他的头发左右两边刮得发亮,头顶留着一撮长毛,用一根橡皮筋绑着,看起来有几分像菠萝。他对此很得意,像猴群中一只穿上了树叶的猴子,处处显摆他的与众不同。
他挨过揍,在大水车旁,三个外地来的游客在那里等着他,原因说出来让人笑掉大牙。那三个人请他喝了一杯三十八块钱一杯的啤酒,他摇着金手镯说,“我只喝三十八万一杯的拉菲。”
那三个人在他的酒吧请他喝了一杯三十八万的拉菲,后来他跟他的朋友说了实话,那其实只是一杯冰红茶,不知怎么地这话让那三个人听到了,找到他打断了他的鼻梁。
三十八万不好挣,但买一回尊严是值得的!
“一杯白兰地,”沈图敲了敲吧台说。
他给沈图倒了一杯白兰地,从跟前的牙签盒里抽出一根牙签咬着,饶有兴趣地瞪着沈图看了好一会儿,说,“认识我吗?我叫阿狼——”说着,使劲拉开短袖领子,露出一颗凶神恶煞的狼头。短袖没撕破,看来是件好货。
“我猜这是你三岁的女儿趁你醉后打盹偷偷画上去的,”沈图抿了一口白兰地,眼睛没离开他那变色了的脸。
“我没有女儿,”他整好了短袖领子,但是领子变得异常的宽大了。似乎还能看见一小点狼耳朵了。
沈图点点头,“你真走运,女儿大了会离开你,嫁给别人,然后把你彻底忘记,再也不管你的死活,最多在你死的时候流下几滴看起来像是那么回事的眼泪,只是这样了——”
阿狼咯咯地笑了很久,然后把沈图喝了一半的酒添满,“这顿酒我请了,你真有趣,我喜欢上你了。”
“是吗?”沈图瞥了一眼在酒吧中央小巧的舞台上扭着屁股唱歌的女人,赞赏地说,“她可真美!”
“我警告你别打她的主意,”阿狼嘴里的牙签在他的舌头上左右摇摆,过了一会儿他向前凑了凑,“你去打听打听陈可人可是罗杰的女人,打住吧,你惹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