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骆公公在辰州足足呆了三天才回京。临走时,宋雷送了五千两银票与许多新奇玩意,把他乐得高兴不已。他喜笑颜开:“宋雷少爷,你好好替圣上做事,估计不用多久,至多明年,圣上就会召你进京重用!”
辰州府一众官员送别出城十里,骆公公握住宋雷的手,真诚地说道:“若有事情,可以托人带信给我,我一定尽力帮你!”
看着骆公公在御林军的护卫下离去,众人皆长吁一口气,总算是了了一件大事。
这天巳时,宋志顺还在呼呼大睡,未料宋志达闯进房来,伸手去掀他被子。
宋志顺贪睡,迷迷糊糊地埋怨:“癫子达,你莫要玩闹。不然我生气了!”
宋志达毫不客气,扯住他的耳朵吼道:“快点去客厅,寨市来人了,说是老太爷病重!”
宋志顺一听,腾地坐起。
客厅里,宋雷正陪着龙老镖头说话,龙仁张乖乖地站在他父亲身后。原来宋雷见是龙德彪亲来,便派人去把龙仁张喊来,让他父子能早些相见说话。
龙老镖头见到宋志顺进来,不敢倚老卖老,站起来道:“志顺少爷好!”
宋志顺连忙快步上前,双手扶住龙德彪的胳膊,亲热道:“龙叔叔,你是长辈,莫要这样生分,若是让父亲大人知道了,岂不是让侄儿我受到责罚。来,快请坐下!”
几人各自落座。
“龙叔叔,府里让你亲自前来报讯,老太爷病情是不是很......不乐观?”志顺直奔主题。
“三位少爷,临行前,大老爷特地交付亲笔信一封,嘱咐务必亲手交给三位少爷。”龙德彪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龙仁张接过呈与宋雷。
宋雷拆开一看,只有短短几行字,上书“老太爷病重,见信速归。务必十二月初六前赶回寨市,不可延误。”落款为宋文福。
宋雷看完又传与志顺、志达。
“没错,是大伯父的亲笔。”宋志达道。
“今天是十一月三十,距离十二月初六正好六天。若是骑马快行,最多三天赶到。”宋志顺性子急,催促道:“老太爷年纪大,又是病重,不如我们今日就动身!”
“只是这些日子,我们与人签订了那么多合同,工坊里事情很多,尤其许多东西仅仅只是做出了样品,如需投产,还有许多问题急需解决。若我们都走了,如何让人放得下心?”宋志达担忧道。
宋志顺听言望向宋雷,期盼他能拿个主意。
宋雷低头考虑片刻,心中有了主张。“百善孝为先,凡事大不过老爷子的安康。钱财以后有的是时间赚,我们只需把辰州诸事安排妥当就是。志顺说的对,我们今日就动身。”
三人达成了共识,旋即把梁元明、蒋荣毅叫来,细细叮嘱龙仁张三人,好生看好工坊。
交待完毕,宋雷、宋志顺又去了知府衙门,拜见了谭常军大人,正好同知与通判皆在。道明缘由,请求各位大人庇佑。此段期间,若宋记有事,务必帮衬一二。谭大人等自是满口答应。
诸事安排妥当,已至未时正,不再耽搁,三人轻装,与龙老镖头带来的五名护卫快马加鞭赶往寨市。
此去前路,尽是穿行于丛山峻岭之间。沿途山高林密,大树参天。空谷幽静,唯闻马蹄敲击青石板之声。
冬日日头早落,酉时才至,天色已尽昏暗。前方可见一座高山耸立,山势险峻。
龙德彪遥指,道:“前面十里就是雪峰山,山脚下有一客栈,店内饭菜可口。大伙加把劲,今夜就在那歇宿。”
众人连续赶路,俱已疲乏,听老镖头言语,顿时精神振奋,鼓劲坚持。
将至山脚,天已漆黑。不远处,有灯光隐绰,是从两座木屋透出的。两座屋子相距约一里多路。
“龙老镖头,那看起来怎么有两家客栈?”宋雷问。
“宋雷少爷,第一家是给死人歇脚的店,第二家才是给我们这些活人住的客栈。”龙德彪答道。
“什么?死人歇脚的店?”宋志达不解地问道。
“嗯。”龙德彪犹豫了一会,还是实话实说。“就是专门给赶尸匠歇息的店。”
宋雷以前曾听闻湘西赶尸,很是神秘,好奇心上来,便欲问个详细。“龙老镖头,那死人怎么会走路?赶尸匠真的会法术吗?莫非赶尸匠为茅山道士?”
“宋雷少爷,赶尸这事本就不详,多忌讳,也颇为神秘,我知道的也不多。不过,赶尸的都是白天休息,夜晚赶路。赶尸的全靠行走,速度又慢,还不能惊扰。寻常人遇到后又不能超越,只能跟在后面慢慢走,自认倒霉。就算我走了一辈子的镖,只要是在湘西地界,都很少像今日这般赶夜路,就是怕晚上在路上碰到赶尸的。”龙德彪说道。
说话间,已是到了赶尸店门前。只见屋子大门大开,门楣上挂着一个白色的灯笼,白色灯光下,有些阴森。
宋雷偏头去看,他的神情似乎想要进去一探究竟。
宋志顺劝阻他:“雷子哥,此时大伙人困马乏,况且明日一早还要赶路,莫要多生事端,早点到前面住店休息为好。”
宋雷方才作罢。
又前行了半里,前方似有一列黑影在赶路。除了为首那人外,其余都是步伐整齐。
“前面是赶尸的,大伙放慢马速,莫要惊扰了。”龙德彪转头交代众人。
宋雷胆大,见流传多年的湘西赶尸就在面前,忍不住打马追了上去。让龙德彪等阻拦不及,又不敢高声喝阻。
眼看离赶尸队伍只有二十多步,一股药草味道传来。此时,那胯下马儿却不听话起来。马儿驻足不前,烦躁地嘶鸣不已,似乎也有惧意。
“哐!”一声铜锣敲响,接着又是一阵“叮叮叮叮”摄魂铃声。
“阴魂赶路,死者为大。阳间众生,暂且回避。蚩尤老祖,亲定铁律。莫要惊扰,免生罪孽。”此人声音很大,在这夜晚传去很远,甚至山谷都有回音。
宋雷看那说话之人,为一道士,脚上穿着一双草鞋,身上穿一身青布长衫,腰间系一黑色腰带,系着一只铃铛,头上戴一顶青布帽,手执铜锣。
宋雷抱拳道:“小子无礼,只因好奇,道长莫要见怪。我就在前方客栈歇息,可否容我与你结伴同行半里?”
“你!胡闹!”估计那道士出道以来,未曾遇到过如宋雷这般,颇有些气恼,转身欲到宋雷面前斥责,未料他身形一动,身后死尸竟也同时转身。
那人大惊,急念:“尔魄尔魂勿须惊慌。急急如律令,定!”
说来也奇怪,道士话音刚落,一众死尸便一动不动安静下来。
宋雷就在刚才一瞬间便看得有些清楚。这些死尸共有四具,皆头戴粽叶斗笠,把头脸遮封得严严密密。死尸的前臂平伸,似乎按左右捆绑在长长的竹竿上。
“道长,得罪了!”却是那龙德彪赶了过来,“年轻人第一次出门,不懂规矩,莫怪!我们就在前面客栈歇息,不用理睬我们,您只管在前面慢慢赶路就是。”
道士见龙德彪说话客气,便也不愿纠缠。“人在江湖走,靠的是朋友。山不转水转,水不转路转。朋友客气,朗州安乡巫派任强承阁下情了。”
道士回到赶尸队伍前头,大声念道:“急急如律令,走!”四具死尸听话地跟着他,脚步僵硬地蹦跳着去了。
那道士与死尸去得远了,龙德彪还呆在原地。宋雷不敢吭声,只有宋志顺催促道:“龙叔叔,怎么还不走?”
“三位少爷,江湖上门派众多,各门各派皆有忌讳。如宋雷少爷刚才所为最是不妥,极易招来祸端。以后万万不可如刚才那般。”龙德彪道。
“龙老镖头教训得是,我记住了。”宋雷诚恳答道。
“前面就是客栈,等会到了,你几个莫要多说话,一切我来招呼。”龙德彪郑重嘱咐。
“龙叔叔,为何?”宋志顺问。
“这种在荒山野岭开的客店,大多背景复杂。不过我走镖多年,与路上各客栈皆熟。今日我等虽不押镖,按理应无危险。但江湖险恶,小心为上最好。”
宋雷三兄弟答道:“我等听话就是。”
众人勒住缰绳,压了马速,慢慢赶路。直到不见赶尸的影,才稍微提了速。
不远处就是客栈。院子门楣上挂着两只红灯笼,照亮了牌匾,牌匾上“聚义楼”应该就是客栈名了。
龙德彪打马上前,冲着大门紧闭的客栈高声道:“陆掌柜,某乃绥宁镖行龙德彪,赶镖归家,前来贵店投宿。”
屋里有了动静,过了一会,大门开了,一个老头提着一只灯笼出来。这老头年约五十,个子矮小,相貌猥琐。
“宝庆镖头多年未见,还是早些年那般英武。今日到此,敝店蓬壁生辉,陆某欢喜得紧。快快请进!”
前院空荡,各自把马匹系好。有伙计提着装有豆饼的竹萝来喂马。
进了屋子,伙计把大堂里点亮了松油火把,大堂里顿时明亮。店铺装点简单,不过打扫得干净。
“某等贪图赶路,错过了行程,不知贵店可还有房间?”龙镖头问。
“呵呵,实不相瞒,如今生意不景气,今天的客人只有龙镖头一行,房间有的是。”陆掌柜直言。
“那好,拣三间上房出来,其余的只要干净就好。”龙德彪掏出两锭白银,递与陆掌柜,道:“这是房费,剩余的算是饭钱及草料。我等腹中饥饿,还望陆掌柜吩咐后厨动作利索点,把那好酒好菜快点端上来。”
陆掌柜接过银锭,欢喜笑道:“龙镖头且安坐,酒菜很快就好。”
龙镖头选了左边靠里的一张大桌子,九个坐了正合适。
一会,伙计把酒菜端上桌。众人正欲动碗筷,门外传来马蹄声,听起来马匹不少。
马蹄声到了店外停了,接着便有人叩门。“店家,快开门,关门作甚,不做买卖了吗?!”听着像是山东腔调。
“呵呵,龙镖头还真带财,您看,又来生意了!”陆掌柜笑嘻嘻地打趣道。已有伙计听言赶快去开门。
龙镖头眉毛一拧,自是心中暗思:此时怎么也还有人连夜赶路,少有的事呀。
镖师向志强瞧见龙镖头的神色,凑过去轻声询问:“龙镖头,是不是来者不善?”
龙镖头先点了点头,紧跟着又摇头,压低声音道:“大伙儿招子放亮些,快些用饭,今儿就不要喝酒了!”
众镖师互相对视,点头,听话地放下酒碗。
宋志顺见大伙肃穆,便对龙镖头笑道:“龙叔叔,你看,酒已经倒在碗里了,还是喝了吧,莫要浪费。”
龙镖头不吭声。
宋志顺只好干笑了几声,无奈地放下手中酒碗。
外面涌进来一伙人,人数足有二十多人。俱都牛高马大,身着劲装,携带兵刃。
中有一人为首,手里提着一对铜锤。此人身材魁梧,满脸横肉,天生一副凶相。他见到宋雷兄弟,脸色一喜。后发现龙镖头也在打量他们,旋即掩饰道:“店家,俺们是往桂林府办事的,暂且在此歇脚吃些饭食,等会还要连夜赶路。有什么做得快的饭菜,先弄上来填饱肚子。”
陆掌柜赔笑道:“好勒,客官安坐一会,我马上吩咐厨房快些动手。”
这伙人便挑了右手边中间的三张桌子坐了。
没多久,外面又传来马蹄声。这次马蹄声更大,听上去人数更多。
“咚咚咚!”是来人在擂门。
“店家,快开门!”一个大嗓门在大喊,“再不开门,我就要把你这鸟门踹了啊!”
陆掌柜闻言眼中精光乍现,瞬间又恢复平静。
“来了,来了!”陆掌柜大声应道。他冲伙计扬了扬下巴,示意开门。
伙计刚刚把门栓打开,门就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差点把伙计给连带推倒在地。
进来的都是黑衣人,皆手执兵刃,人数大约有三四十人。
那伙山东口音之人不自主地手摸兵器。
“麻拉个掰!”一个壮汉身如铁塔,左手抱着一个酒坛,口中骂骂咧咧:“既然是开店,把门关着弄甚么卵啊!”
他见到屋子里人多,大声大气道:“他奶奶的,这店生意蛮好嘛。”
陆掌柜迎上前去,殷勤地问:“客官是住宿还是用饭?”
“某等用饭!”
壮汉扫视了屋内众人,脚不停步,径直走到大堂右手靠里的桌子边,把手中酒坛往桌子上一放,“咔嚓”,那桌子竟然承受不住,散了架。酒坛掉落地上,“砰”的把地上青砖砸得粉碎,那酒坛却完好无损。
“什么卵,太不经事了!”壮汉大声道。
大堂里,在座之人皆惊。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