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校长在办公室里审视着他们，每个人多少都曾来过这间办公室。他们几个都犯过错误，今天晚上是最大的一次。都对郭伟超非常了解。他一言不发，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有时停顿一下，又继续走，好像在想训斥他们的措词。大约半个小时过去后，他刚要张口，却又立即闭上，继续踱步。
“都快成年人了，还干这么幼稚的事情，打架斗殴，真有那么好玩，那么威风吗？”他踱到办公桌前，双手落在上面支撑着身子，低垂着头，显出痛苦的神情。在场的人第一次见到他如此的痛苦。“初三马上步入高中了，你们的九年义务就这么完了吗？没有丝毫的道德感，争强好胜，是该收敛的时候了。这样在晚上打群架，难道就可以逃脱校规吗？不能，没有不透风的墙。上课捣乱我宽恕了你们，而你们是怎么来报答我的？成绩不好，我不怪你们，也不要给我惹这么大的乱子吧！我想你们是在挑战我的忍耐底线。我告诉你们，你们成功了，碰触到了它，后果你们必须承担。”
他转过身直视着他们，继续说道：“黑暗没能帮助你们，月亮在看你们的笑话。我代表全校教师来给你们最后一次审判。审判的结果要公布于众。你们可以为自己的个人权益辩护，自己是自己的辩护律师。明确告诉你们，败诉的一方承担一切后果。你叫什么名字？”他指着唯一的女生说道。
“李明明。”她用微弱的声音回答了他。
“你坐在办公桌旁边，旁听我是否能伸张正义。”他坐进自己的椅子里。李明明搬了把椅子在他旁边坐下来。“你们攻击方三个人坐在右边，守护方坐在左边。审判正式开始。”
暴风雨来临前的沉默。郭伟超僵死的脸上没有怒容，也没有喜悦。他面无表情地沉默。其他人早已没有了打架的勇气，喘气都感到费力。都站着没有动。郭伟超用犀利的目光盯了桌面片刻，见他们一动不动，又发话了。“坐下，再听我最后一次话。”他们照办了。
他又沉默了，把目光移到桌面。
“开始吧！”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明明，你说应该哪一方先发话？”他口吻温和地问坐在身旁的李明明。
“校长，我不知道。”她突然放声哭起来，“校长，我害怕，我不知道。”
郭伟超轻声一笑，“不要怕，我没有审讯你，做好你的听众，我会感激不尽。”
没有人见过他的这套审讯方式，都摸不清他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亲身经历过也听说过郭伟超训人的方式，但这次是他即兴而作，新发明的审讯方式。
“把身板挺直了，不要像败兵一样坐在我面前。这位女士不知道先让哪方发言，我先发言吧。你们打架用的武器，很多是从床上写下来的，明天我再去你们宿舍检查。每张床上少一根三角铁或铁棍的，就为学校去买一张床，不知去哪儿买，可以交钱，我替你们买。该你们发言了，有何异议，请讲。”
没有人发言，也没有人敢朝郭伟超的方向望去，宁愿瞪着对面的敌人，也不敢看郭伟超。
“你呢？”他又问李明明。
“没有，校长。”
“很好，既然大家没有其他需要讲的，就进入下一个环节。先不讨论受伤者的医药费由谁负担。先进行‘谁是罪魁祸首’环节，等这个环节结束后，再讨论前面提到的话题。由受害者一方发言。”
他双手合十放在桌子上，静静地等待着，没有人站起来讲话。
“好吧，受害者也就是攻击者一方选择沉默，发言权转到守护者一方。”
他又等待着。
一分钟、二分钟……十分钟过去了，审讯室里静的可怕，任何一方都没有发言。
他从椅子里站起来，苦笑了一声，吓得李明明迅速从椅子上跳起来，躲在一边。
“都没有人说话，当审判者还有什么意义？吃亏的一方就不要怪我无情。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如果没有人站出来讲话，法律将会成为权威的最终审判者。”他又等待了片刻，还是像先前一样静静的。“我宣布受害者一方不受到任何来自守护方的补偿。因为他们不配。”
他坐回原处，又招手让李明明接着坐原来的位子。
“换个方式。我必须把你们打架的原因弄个水落石出，这才是今天晚上的重点，否则，谁也别想休息，我会陪你们到天亮。如果我的忍耐力没有了，你们可就惨了。”
郭校长再次站起来，他示意李明明坐着不要动。他走到守护者一方离他最近的人面前，“你告诉我，为什么会引起战争？”被提问者吓得哆哆嗦嗦站起来，又被他用手压下去。“坐着回答我！”他命令道。
走到第九个人面前的时候，他简直要笑出来了，没人能回答他提出的问题，把希望寄托在最后一个人身上。“你肯定能回答我的问题，你是我最后的希望。”
非常令他失望，自从进了他的办公室，只有李明明说了几个字，哭了几声，剩下的都是郭校长在讲话。
“天大的笑话，这场战争没有来源吗？凭空出现的？我有办法让你们开尊口。”他气愤地说道。李明明吓得直哆嗦。他从门外拿来打过王孟强之后一直立在那儿的木棍，“它很久没有派上用场了，用它足以让你们清醒。我再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他拿着惩罚用的器具在他们九个人面前走来晃去。他感到很失败，碰到一群木头疙瘩式的人物。如果真用刑也不知道后果是否能令他满意。
“校长，是我引起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李明明的哭声再次回荡在审讯室。她再也无法承受无声的强压，校长咄咄逼人的气势快把她的精神碾碎了。她泪流满面的脸埋在双手里，不断地抽泣，“别再问他们了，校长，是我引起的，你惩罚我吧！”
郭伟超向她走过来，丢掉手中的棍子。用手轻拍着她的肩膀。他还从来没见过被吓得歇斯底里的女生呢，他的心软下来，是听到她绝望的哭声后有的改变。
“没那么严重，我只想吓他们一下，并不是真正的教训他们。”他像道歉似的对正在哭泣的李明明说道。
又过了五分钟，她停止了哭泣，办公室又恢复了安静。郭校长坐在椅子上看着李明明，其他九个人也都注视着她。各自期待着什么。
“校长，是我招惹的他们打架，你把我开除吧，我受不了了。”她的神志还没有完全清醒，她只想尽快离开这间办公室，她的心里对它充满了恐惧。
“慢慢讲，我不会开除你的，你是个好孩子。”他温和地说道。
“柴小伟和张硕都想和我谈恋爱，他们为了争夺我才打架的。今天晚自习放学后，我收到柴小伟的字条，他说今天晚上要找张硕去打架。”她从裤兜里掏出被揉皱了的纸条，放到郭伟超面前的桌子上，接着说道，“我并不知道他们以什么样的形式打架。我怕把事情闹大，无奈之下，我躲在离他们宿舍不远的黑暗角落里看是否真的要打架。我左等右等没有任何动静。刚熄灯不久，就有一伙人围在张硕的宿舍门口。我知道是柴小伟带着人来的，跑过去想阻拦，却没人听我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发生争执。最后柴小伟冲进张硕的宿舍，被打的头破血流，踉踉跄跄地又被推出来，我才来找的您。”
“柴小伟是受伤的行列？”郭校长问道。
“嗯嗯。”她害怕地点点头。
“你和他们两个谁谈恋爱了？”郭伟超的语气很严肃。
“校长，我谁也没有，真的。你可以去调查。”她又吓得歇斯底里的哭起来。
“没关系，我相信你，你是个好女孩儿。我不会把你开除的。”他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三点多了。他用慈父般的口吻又说道，“我送你回宿舍，上午不用去上课，我会代你向你们班主任请假。睡个好觉，快要中考了，把今天不愉快的事情忘掉，提前祝你考上好的高中。”他护送她离开审讯室。东方的天空已经泛白，黑暗渐渐退去，能模糊地辨清一草一木，像隔着浓重的大雾看世界。他把李明明送回宿舍，朝校门口走去，站在那儿向远处望去。大地还未完全苏醒，学校外面一片寂静。他在寻找汽车马达的声音，没有动静，他又回了临时审讯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