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徐文静不禁苦笑道:“往年这时候来都不曾遭雨,这次着实是运气不太好。”
“阿静不妨好好进去睡一觉,睡醒后他们可能就回来了。”叶凌兮望着外头黑漆漆一片,想着两人离开已经很长时间,现在应该快巳时了。
“这叫人如何睡得着。”徐文静只觉得心头一阵慌,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叶凌兮突然觉得自己很没良心,凤凌萧长年在外征战沙场,自己似乎都不曾担心过什么,而徐文静却时时刻刻都关心着亲近的人。
徐文静见她忽然沉默不语,也不知她在想什么,只以为她乏了,便让她先去睡,叶凌兮也没推辞,撑起伞挡着檐外吹进来的雨又回去了,半路上遣了林绪去寻沈薛,只孤身一人回去。见着屋内没有火光,她停住脚步,站在三米开外的拐角一动不动,每次外出逐月都会等自己回来,就算出门寻自己屋内也会亮着灯。她正犹豫着什么,屋子的门却是缓缓动了,像是被风吹的,叶凌兮收了伞握在手中,一步步走到门口,确定没人后便猛地推门进去,摸索着点亮了桌上的烛火,屋内很整洁,只多了满地的雨水,还有惹眼的床头上挂着的一段白布,让人不得不联想到大长公主那间挂满白布的住处,而这屋内,哪还有逐月的身影?
叶凌兮心中暗骂几句便匆匆赶到国公府侍卫们的住处借了马匹,待徐文静得知这个消息赶来时却是晚了一步,她来不及思考什么,只得遣大半的侍卫们去找人,还急出了眼泪来。雨下了很久,虽然雨势渐小,但叶凌兮一路疾驰,到达目的地时身上已经全湿了个透。
此地处深,竹子没有那么茂密,所以比国公府所建之处相比要宽阔许多,整个房屋亦是黑漆漆一片,唯有屋檐长廊上的白布白灯笼格外显眼。雨依然淅淅沥沥的下着,踩着雨水上台阶,每走一步似乎都伴着雷鸣,像极了说书人口中的那索命雷钟,也不知要索谁的命。本以为自己是上当了却是没有,看着微弱的烛光轻颤着在窗户纸上跳动,她看一会儿,闻到一股血腥,转瞬又被雨水的味道冲刷,衣裳湿漉漉贴着肌肤,身上是前所未有过的冰冷刺骨。叶凌兮缓缓走到门前,抬起手去推开了门,她原本以为白日里看到他的身影是假象亦或是陷阱,不曾想竟真的是凤尧。
但,旁侧桌上微弱烛火映出来的是两个模糊身影,他挡住了被悬梁垂落白绫吊着的另一个人,这人好熟悉,像极了逐月那丫头。
“……逐月?”叶凌兮不自觉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声音不算太大,但是足以被凤尧发现。他侧过身子来,看到叶凌兮的瞬间心中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只是,此时他该说什么?
叶凌兮脸上毫无血色,平日里灵动的桃花眼也失了光似的,只看着凤尧身后露出的半个身影有些木讷的一步步走过来,每走一步,都能更清楚的看见,看见一支珠钗,在烛火下依旧泛着微光镶着和田玉的月牙形珠钗,那是逐月的珠钗,是逐月的爹爹入狱前留给她的。
“是逐月吗?”
“是。”凤尧垂眸看她,她眼中的氤氲泪水早已藏不住,这一瞬的烛火灭了,窗外闪现的雷电依然将之映衬得发光。叶凌兮抿着唇眼神忽地有些犀利,抬手便把梅花短匕抵上他的咽喉,没有丝毫的迟疑。
“王爷难道不解释一下?”叶凌兮手中的力度只加大两分,锋利的匕刃便划破了肌肤,顷刻便流出丝丝红血。
“你不信我。”凤尧向前走了一步,她手中的匕首亦退了又退,还止不住开始轻颤起来,她本来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喜欢上他了,如今却是证实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可是,如今这种情况,还允许自己这么放纵吗?
“当真,不是你做的?”叶凌兮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义无反顾信任他,毕竟,除去小时候,自己同他真正相处的时间不过几个月,这几个月中,自己对他了解的并不多,她又自小在宫中长大,那个人人都带着面具生活的皇宫,多年积攒的戒备和疑虑让她没有办法做到完全摒弃他的身份和身后的势力,即便,自己真的把心中的位置留给他。
“不是。”凤尧回答得毫不犹豫且坚定,叶凌兮心中不由得有些触动,动了动唇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又缓缓放下了紧握着匕首的手。她将脑袋垂得很低,轻微的抽噎被外头啪嗒啪嗒的雨水声盖得彻底,凤尧此时感受不到她的任何情绪,外面依旧雷鸣阵阵,一声声一次次击中她心底最深处的伤痛。
“我送你回去。”凤尧褪下外衫有些小心翼翼的盖在她身上。叶凌兮感受到他靠近时带来的温热气息,本来已经收住的眼泪又开始决堤,甚至哭出了声,边哭边摇着头。
“听话。”凤尧心有不忍,却还是蹙着眉头哄道“不回去换身衣裳会着凉的。”叶凌兮也不知听没听清楚他说的话,只一个劲儿的摇头。凤尧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心下感慨的同时也顺了她的意没有强拉着她回去,而前脚不过刚刚安抚好叶凌兮,后脚便听得外边一阵吵闹,想来是有人杀过来了。
叶凌兮突然扬了扬唇,笑得惨淡,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外边的人就等着她和凤尧打得两败俱伤拼个你死我活呢。察觉的凤尧起身的动作,叶凌兮哑着嗓子拦道“让我去。”
凤尧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他知道应该让她好好发泄一下情绪,只是她的身子如今淋了雨更是虚弱,又如何敌得过那么多人。叶凌兮显然不会知道他心中所想,却又好像从他的眼神中猜到了什么,待走到他身侧时仰头看他道:“等我倒下去的时候你再来救我好不好?”她说这话时眼中没有太多的色彩,也不知抱着怎样的心态。
凤尧轻叹一声,也没有应她,只将她手中的匕首换成了他随身携带的长剑,叶凌兮垂眸看一眼便走出去,隔着有些厚重的竹帘,凤尧依旧能看见她手中长剑在电闪雷鸣之下泛着森冷的光。
大雨滂沱,击落下来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无数泥点,这一场厮杀中,叶凌兮有些发了疯似的挥舞着剑刃,手起刀落的瞬间便是血流成河,凤尧心下震惊的不是她的剑术,而是她瘦弱的身影及其迅速在人群中穿梭,每一次所过之处都能清晰听见剑器的碰撞和肌肤的撕裂声。
叶凌兮忽然停下来,大口喘着气,往周遭看了看,自己居然……杀了这么多人?她其实受了不少伤,也流了不少血,可是她的身体却好似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一般,这是怎么了?眼看着她一动不动站定在包围圈中,凤尧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终究还是杀出一条血路来到身侧将她搂住。凤尧的出现显然在这些人意料之外,他们面面相觑均退了几步,一口哨声令下,围在四方的人皆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开了。
叶凌兮似乎才感觉到不适,双手撑在剑柄上半跪下来,大口喘着气,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隐隐约约只能看见凤尧模糊的轮廓,也能闻见他身上熟悉的气味,却是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想来又是责骂自己胡来弄得一身伤吧。凤尧看着她眼皮渐渐落下去,一时分不清她是晕过去还是睡了,眼下苏颢被他调去皇宫查探消息,待回来此处怕还有些时候,只得先抱着叶凌兮回屋内避雨。
凤尧在此地住了有些时日,该有的东西都有,唯独没有炭火。毕竟如今尚是夏季,却又偏偏料不到出了这等事,他左右思虑一番还是褪下了她身外的几件衣衫给她的伤口上药再裹上棉被,等了好一会儿,她的身子渐渐暖和起来,脸色也不再苍白。只是秀眉却微微蹙起,挣扎着想要脱下身上湿嗒嗒的衣裳,本来想要去煮姜汤的凤尧只得作罢,一边将她的双手锢着一边拉着锦被将她裹了个严实。
待苏颢赶回来想要第一时间禀报消息时却又被赶出去寻辆马车顺带捎一个嬷嬷回来,那嬷嬷来了后给叶凌兮梳洗一番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便被送回去了,看着叶凌兮安稳的入睡后凤尧终是深深放心了。
不过另一边的人却是急得团团转,徐文静派出去寻人的护卫们没有寻到叶凌兮,反而寻到牵着马儿的林绪和坐在马背上的沈薛,徐文修也在两人后头回来了,三人听到叶凌兮失踪的消失皆是满脸震惊,林绪心中懊恼之时二话不说就又进去寻人去了。
“怎么办啊大哥,阿九她不会出什么事吧!”徐文静急得哭了一次又一次,她怕叶凌兮又碰上那些想杀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