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没有理由！这小子近来就缠着红娘，说不准是为了替红娘赎身，和班主起了争执，闹出的人命。”那乐工说完，眼睛不怀好意地往顾红娘身上一扫。
简枫原本待在顾红娘怀里还挺安分，这男人眼色一至，她竟立刻抽了自己头上那朵季行之送的日光石簪花，像掷飞镖那样朝乐工掷去。
不过到底孩子力小，那簪花飞出去没多远，就落了地，只轻轻擦到了乐工的袖口。
唐璌，简良，与季行之，同时对简枫的反应感到意外。
三人视线微微相接，又迅速移开。
“这么说，没人亲眼见着此人杀人，也没人亲眼看到班主是怎么遇害的？”伏子楚清了清嗓，沉声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沉默以对，良久均是摇了摇头。
“那就先将人带回去，事情没查清楚之前，任何人不得在外胡言，传谣诽谤。”他说着挥袖，让衙役将季行之手中的匕首收了，也没绑绳，只是一人一边，给押回府衙。
“本王要勘察现场，你们暂且留步，等勘察完毕，一一问过话后，才准离开。期间不准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听见没有。”
众人应是。
伏子楚便找人将萃楼的看客，掌柜小二，和芳沐园的乐工，唱角儿们分开，逐一进行问话。他自己则留在现场检查。
唐璌和简良自然不会让他独自个儿地进行。
“小王爷，看出些什么名堂来没。”唐璌凑上去和他一起躬身，踱步详勘。
“莫说道我。”伏子楚明显有些气鼓鼓地兴师问罪，“刘大壮被人剖尸，是不是你们干的。”
唐璌含笑点头，“对呀。”
“这处处有人把守，你们怎么进去的？！”他虽压低了声，但语气却是不怎么讨好。
唐璌伸手指了指天顶，“多亏门主，当了回瓦匠。”
简良闻言拱手，直说不敢。
伏子楚心里那个气，他们这瓦匠分明是在自谦，却凭白生出些调侃炫耀的意味来，总之他眼下是有些堵得慌。
“那，那些腹中食物，也是你们放的？”
“正是。”
他又是气得一甩袖。
“倒不用谢，举手之劳罢了。”
“谁要谢你们了！”
要不是简良一双厉眼扫来，伏子楚这一脚都已经提在半空准备着往唐璌脚上踩了。
唐璌掩面一串好笑，正见仵作初步查验完毕，誊写着格录，衙役们要将班主的尸体给运回去再详细检查。
“凶手不是行之，这你知道吧？”唐璌分了些视线，瞧了眼被搬动着尸体，又回头向伏子楚道，“他手中带血，衣摆有污，但身上却没有下刀时被血迹所溅的痕迹。再清白不过了。”
“那你方才怎么不说。”
“小王爷不也没提么。”
唐璌朝着伏子楚了然一笑。
他自然是想让真凶放松警惕。
“哼。”伏子楚鼻中一个闷声，“此处你也看了，瞧出些什么名堂没有。”
唐璌这次倒不故意惹他了，难得恭敬的福了福，“愿向小王爷赐教。”
“别老是小王爷小王爷的喊我。我不小。”
“不小？大？”
“大。”
“真大？”
“真——”伏子楚这才反应过来，这女子竟如此不害臊地拿自己打趣，脸上一热，干咳两声，又道，“这人即便不大可能是你那位朋友，但也十分蹊跷了。”
唐璌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虚心模样。
伏子楚只觉得自己见不得这女子眼睛，便偏了些视线，虚虚瞧着她的眉心，继续往下说，“事发突然，若另有真凶，这萃楼里这么多双眼睛，总不见得看漏一个满身带血的人吧？你再看这些血迹，若杀了人，脚上或多或少会沾上些，可我们找了半天，愣是没有发现一个血脚印。莫说是一个了，就是一个沾了血的鞋印边边，都没看到。”
“鞋印边边？”唐璌扑哧一笑，难得觉得这小子有几分可爱，“你这一说，确实让我们茅塞顿开。连个鞋缘的血印都找不到，说明什么？”
“这说明到头来，还是你那朋友最有嫌疑。”
唐璌没想到伏子楚还会自己打自己的脸。她愣了片刻，咯咯咯地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没什么。”她止了笑，温和严谨地回道，“觉得王爷年少有为，聪慧过人。”
伏子楚将信将疑，但姑且收了这句夸奖。
“以尸体胸前衣物的破损来看，凶手连下数刀，若不是有什么冤仇，便是一时急火攻心。”唐璌其后补充，“现场如此简单，还是等都问了话，再整理头绪吧。”
简良对这意料之外的案子倒没怎么上心，他一边听着唐璌与伏子楚的对话，一边过去将方才简枫丢出去的那枚小簪花给捡了收好，又负着手，颇有闲情地步入后台转悠了一圈。
这戏服道具梳妆台，他还没见过，新鲜的很。
原本见着一件火红的锦绣凤凰褂，想拿给唐璌也瞧瞧的，可想着眼下状况，此举多少有些过分，便叹了两声，多瞧了两眼，也就作罢。
外头两人聊完，他也正好一圈逛完，回到唐璌身边。
三人在大堂又候了片刻，衙役们便开始陆陆续续往外递先头问话的记录册子了。
唐璌一点不拘束地凑过去与伏子楚头碰着头，一起翻阅。
安城王表情有些不悦地嘟哝了两声，最后也没说什么，就由着她瞧了。
记录的东西十分杂乱，除了开锣时辰和今日的戏折子之外，唐璌一目十行地几眼扫过，大约凑出了后台班子在出事前的众相。
原是暖场的先上，顾红娘化了面将她今日大青衣的戏服头饰穿戴整齐，在靠近戏台的地方后场。
暖场与报台的副末小六当时在等坐部的乐工就位，正立在她前头，两人可以互证。
真正的后台人色杂乱，在开场前几乎每个人都与不同的人打过照面。
几名小花旦要等角儿们先行化面换装之后，才可接着用没人的空座，所以几乎一直待在后台，就她们见过的，就有武生张达、张颂两兄弟，老旦荷月，唱丑的阿叔和桐默，副班主斑子，和其他立部的乐工，帮着跑腿的几个年轻孩子等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