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些？”
伏子楚皱着眉头，颇为不满。这一番碎语杂记，几乎是什么人都清清白白，他指望的搜查范围一点没有缩小。
“玉兰府台衙门，查案是这个路子？”唐璌看了太多没营养的文字，眼睛发酸，揉了揉眉心，“小王爷，要不你差人问问，这班主平时为人如何，可有与何人结怨？后台入口的门帘当时是放下的还是系着的，有没有人确实看清记得的？今晚后台出入最频繁的是那些人？还有那柄匕首，又是否有人知道出处？”
伏子楚立马让人照着去问。
“记得找个女眷，把枫儿送下来。”她又出言提醒。
这便又等了约摸两炷香的时间。
顾红娘牵着简枫下了楼，后头跟着手捧言册的衙差。
简枫见了唐璌和简良，就松了顾红娘的手，蹬蹬蹬往他们那边跑，见唐璌正坐在伏子楚身侧，便去了简良身边。
简良将怀中簪花拿出来，又小心给她插回了发鬏边上。
伏子楚接过册子，唐璌向顾红娘颔首打了个无声的招呼之后，便低头又看起册子来。
两人沉默地读了一阵，伏子楚合了册子，叹道，“按他们所言，这班主陆恒是个善人啊，专门收留小乞丐们，传授手艺，让他们有一技傍身，有餐饭吃。这样的人，会得罪谁？”
“还有这匕首，说是花旦翠娥扮的痴情女子的道具，有一场自戕的戏要用。你说，”他转头问唐璌，“会不会是有人要杀这花旦，换了真的匕首，弄巧成拙了？”
“这匕首会事先给翠娥吗？”唐璌听着回头向顾红娘求证。
“往常只有走步练唱的时候会拿出来用上，用完就收回那些刀枪的大箱子里了。”顾红娘十分确定地说，“我们取道具也是在换了戏服，将要登台之前。翠娥和其他花旦今儿连戏服都还没换上，应该不会拿到。”
“那些刀枪道具，平时是谁管的？”
“一般副班主会每日清点。”顾红娘话到一半，看着唐璌，又补充道，“就是方才提着二胡的那个，斑子。除此之外，几位帮手的末角和生角，碰着不登台的日子，也会帮忙传接准备。但钥匙只有副班主有，不管怎样，要拿里面东西，得他开箱才行。”
唐璌听完颔首，心里却有一丝古怪。
一个立部的乐工，何以当上的副班主？
但那嚣张跋扈又粗言粗语的斑子并非她关心的对象，也就没有多问，而是抬眉望向顾红娘，眸中藏着深意，“红娘既为芳沐园的台柱子，缘何想要赎身离开？是想另起炉灶？”
顾红娘对唐璌的疑问未感丝毫惊讶或无措，只微微颔首，轻声道，“唐姑娘说得没错。”
“陆恒是知道了你的心思，不同意？”
她摇头，“倒是不知，只是小女正在风头，他也不会愿意放人罢了。”
“所以才同行之谈了买卖，让他帮你赎身？”
顾红娘犹豫片刻，点了点头，又立刻道，“不过我没有让他杀人啊。我只是要他让我能够彻底离开芳沐园，别的一概不知。”
“一概不知？那总知道，你是拿什么和他做了交换罢。”
“……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东西。”
她说着，视线瞥向简枫，只见这小丫头从袖里摸出一个精巧的小木匣，打开亮给唐璌。
从那木匣里头逸出一股甘醇的香气，探身一瞧——原是一块金香玉。
唐璌哭笑不得。
简良却是一脸心气不顺。
“这不就是买凶杀人？”伏子楚就差没跳起来。
“小王爷。”唐璌朝他手比噤声，“嘘。”
要平时，伏子楚铁定是该动了气治人一个不敬之罪，可挨着唐璌面前，他竟真不情不愿地收了声。
“红娘，你说你要离开芳沐园是为了另起炉灶。敢问新的宅院定了吗？这些芳沐园的老人们个个都被拿捏着卖身契，新的班子，乐工们都联络了，有眉目了吗？”
顾红娘闻言面露尴尬，“这……”她想了想，道，“我说另起炉灶，其实是想重找东家。”
“哦？”唐璌挑眉，“哪个东家？”
“……就，就城西的，彰桦园。”
“红娘。”唐璌笑着眯眼，手中烟杆子一旋，抵上她的尖巧下巴，“你因红娘一角唱响了名声，怎么，去彰桦园，改唱莺燕之曲了？”
红娘面上一臊，一时语塞。
“顾红娘，你究竟是为何要离开芳沐园。若你今日说的了实话，我们尚能护你周全。若你执意隐瞒，等今日回去芳沐园，”她扫了眼二楼某处雅间，“就是你们副班主，说了算了。”
顾红娘一惊，眼中尚不可信地充满了疑问，对上唐璌那双妖娆却炯然的明眸，最终颔首道，“我可以说。但不能在这儿，牵连兄弟姐妹。”
她这反应一如简良与唐璌所料，倒是伏子楚有些诧异，望了望顾红娘，又瞧了瞧唐璌，没了主意。
“这什么意思？她是有杀人动机，是吧？”
“有杀人动机的，恐怕不只是她。”唐璌回头朝伏子楚浅浅一笑，抬头看了看仍在楼上关着问话的众人，悠然道，“是整个芳沐园。”
安城王一怔。
“你说，什么？”
唐璌让简良将顾红娘和简枫先带出去，自己则带着伏子楚又去后台那一滩血泊处转了一圈。
“王爷，可看出些什么来？”她不疾不徐，倚在门帘处，拿烟杆朝那一滩已经有些粘稠发干了的血指了指。
“这……应该看出些什么来？”
“血迹干净，周缘少溅。”
“对啊，因为电光火石，陆恒是被杀个措手不及，没能反抗。”
“若是没反抗没有躲闪，凶手又为何要冒着风险连刺数下？”
伏子楚又是一愣。
“你是说……”
“不是没有动静的。”唐璌朝伏子楚颔首，“只是真正有动静的地方，不在此处。”
“……”伏子楚从微震中回过神来，“不对啊，这个血量，分明就是在此遇害的才对啊。”
“那便是你要查清的事了。”唐璌朝着伏子楚坦荡一笑，再次鼓励，“努力啊，小王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