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座祭礼就如同最后的排演一般,并没有多少差池。而那曾经在众人面前一闪而过的诡异身影,也并未在此正式的祭礼之中出现。
退场后,将原本在观众席围观着的颜宸然安顿回了卧室后,羽欣赶到了安格卧室边的会客室之中。如她所预料的一般,安格早早的就已经等待在了那里。
为了晚上的第二次祭礼,也是真正只属于瓦尔普吉斯夜,这五月最重要的节日的祭礼,羽欣必须与安格结成刻印,才能够让他共享所谓“王座的认可”,替代年龄未到的自己,成为主祭者。
与羽欣所想的不同,安格所穿的常礼服竟只是黑白的西服。以她的意见来看,因为安格那双漂亮的深蓝眼睛,蓝色几乎就是最为适合他的颜色了。黑白虽说并非不合适,只是对于这种场合而言,未免过于无趣了。
他坐在沙发上等待着,茶几上摆放着已经用药水画好的法阵,以及作为引子的各种材料。看着这些复杂的物件,想起自己从前竟会被下套,羽欣还是不由得叹了口气。
“所以我还是好奇,你当时到底把这些东西藏哪了?我到现在,努力回忆之前的记忆都想不出来是什么时候被下的刻印。”
“放抽屉了,晚自习的时候。”安格的语气之中并没有其他的色彩,就像只不过是回应一个普通的问题一般,“拿作业给你的时候下的手。”
看来自己以后得对这些留点心了。羽欣面上并无做出什么反应,但是暗暗将此事记下了。确实,平日自己对于四周并没有太多的警戒心。要说从前是无知者无畏的话,如今或许是对于自己的能力太过于自信了些。但是,想到自己无意识之中甚至都还是会被下毒手,果然还是有些警惕心的好。
从前的自己并没有任何对于使用咒术的记忆,所以丝毫无法察觉灵魂上的重叠,以及寻找到正确的破解方式。但是,这一次羽欣倒希望借着这机会,好好感受这被称为禁术的刻印,在自己的身上到底会是怎样的。
于是,双手交叠。
细小的声音似乎在自己的意识深处涌动着。在灵魂刻印被叠加的一刻,羽欣其实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异样。若不是提前被告知了刻印的存在,大约再被下一次手,她也不一定能够察觉。那不属于她的道路似乎深埋在了意识的角落,而不属于她的声音,正在那道路的彼方,轻声述说着什么。
安格并没有,也无法阻挡自己将意识延伸至他的灵魂层面。尽管出于道德上,这种行为是羽欣不希望做出的,也是不应当被允许的;但是,内心深处的好奇心却呐喊得比所谓道德更加地响亮。
路的彼岸会是什么呢?意识尚未穿越那条道路,属于现实的声音就已经传来。“属下是没有资格阻挡王的。所以,想看什么都可以。”羽欣抬眼望去,那双狡黠的双目带着些许笑意,望着她。
分明便是不愿意。羽欣当然一下就看穿了安格所想,只是,她并没有说什么,不过笑了笑,“是,当然的。”
然后她还是选择穿过了那条道路。
防止自己在被刻印的情况下被看穿其实十分的简单,共享的状态即是实时的,那么,过去以及未来的一切,只要自己不主动去触碰,那就不会被另一方所窥见。对于羽欣而言,做到这一点倒是十分的简单。
只是对于对方而言似乎并非如此。
她明显地感觉到了慌乱,只是这位在术法上的经验远比自己多得多的,似乎一瞬间忘了如何来隐藏自己,不过一瞬,有些什么影像从意识之中飘过,然后转瞬逝去。
像是为了报复一般,自己的意识领域明显也有被入侵的倾向。不过在短短数秒,那倾向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令人怀疑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其实我不介意你一直呆在我的意识领域内。”羽欣笑着翘起了二郎腿,手上拿着那张画着法阵的纸,望着上面被烧灼的痕迹,打量着,“反正我现在也没有什么需要隐藏的,随意就是了。”
话音未落,门外倒是响起了敲门声,“队长,兰朵大人让我来告知,再过半小时该去准备了。”
带着一脸尴尬的神情,安格微微摇了摇头,“马上。”他对着门外喊了一句,然后有些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
刻印结过后在纸张上留下的灼痕似乎有着什么特殊的含义,羽欣饶有趣味地拿着那张符纸观察了起来。上方的痕迹虽然看似无序,但是却好像能够拆分开,写作古代语。她觉得有些意思,本想找找是否有笔,来将这些文字好好理通,房间内寂静的氛围突然让她反应过来,于是她将这纸叠好,放回了桌上。
“我有些好奇,”羽欣看着在沙发边有些手足无措的安格,先开了口,“你可以访问我能看到的那些东西吗?你知道,就是那些资料。”
安格似乎一下子被羽欣的问题砸懵了,用着一副不明白情况的表情望着她,身体也像是被冻住一般,僵在了原地。大概过去了几秒,他才好像明白过来,然后坐回了沙发上。
意识领地被人入侵的感觉羽欣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入侵是双向的,对方看得到她,而只要能够掌握方法,在此同时获取对方所知的信息也并不是难事。
脑中的那些所谓的数据被不停地调动着,羽欣旁观着那些被翻阅的文献,来自古代,来自近代的研究,各种各样,却都是与灵魂相关,还与人类相关。意识中的人所念叨着的却又那么的模糊,尽管共享着对方的灵魂,羽欣却仍然无法弄清,他到底想要寻找什么。
“你在找些什么?”话语暂时地切断了意识的链接,紫色的眼睛对上有些涣散的深蓝瞳孔,她的脸上仍旧带着笑容,却没有多少笑意。
危险。这是她的本能察觉到的唯一气息。
逃跑。这是她的身体对她的意识下达的指令。
“我——”不知是什么,打断了安格要说出口的句子,羽欣发现他只在一瞬间就捕获了自己身上的信息,然后发现了自己的想法。
“...不,只不过是好奇罢了。”安格并没有完成自己要说的话,羽欣知道。她也知道,自己的潜意识被他瞬间察觉,并非通过这刻印,而是通过他的双眼。
只是无法阻挡的话语却瞬间从连结着意识的道路传播,一瞬间,羽欣想要烧毁这个地方。
“如果能够让你变回人类就好,不用再受这无尽的折磨。”
话语不曾引起她的回首,对方永远也无法察觉这一瞬引起了多少波澜。只要将想掩埋的的东西忘却就不会被察觉,她努力的遵守着这样的规则。
夜晚并非宁静。瓦尔普吉斯夜,王都的人民纷纷走上了街头,感受这百年不曾降临的甘露。
尚未足百岁的年轻人好奇地望着来自于城中心那亮绿色的光茫,那是以神树为中心,足以扩散至整座城池的能量。吆喝着的商贩停止了声音,跑跳着的孩童为此停驻了他们的脚步。穿着这华服的她则是一脸平淡地望着在最中心大放着异彩的他。
观礼席不知是何时所建,被设计为距离结界的最外围还有至少五百米,对于对于大多数的魔族而言,他们甚至无法看清中心祭官的面庞,更不用说其他的细节。
而出于对祭祀的尊重,摄影的相机也并不会距离场地太过靠近,整体下来也只不过是不停转换着视角的远景罢了。
出于对考试的担忧,颜宸然并没有一同出席,留在了主堡的卧室,但还能够看看实况转播。他做了决定后,羽欣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微笑着道了别就去了会场。
这漫长的距离,对于拥有着主祭者灵魂访问权限的羽欣而言,并非阻拦。她随时都能够看到那神树之下的光景,只要她愿意。即便没有这权限,她的双眼也能够轻易地看清远处的一切。
但这前提是双眼要能够聚焦于那里。尽管以着魔王的身份出席,羽欣却漫不经心地失神着。几次,身边的雅典娜都悄声提醒着自己,但羽欣仍旧避开了最为亮眼的中心,而是观察着四周的他人。
对于祭礼渴望已久的他们,幸福地感受着四周洁净的能量场。笑颜像是会传染一般,在那光接触第一个人的瞬间,蔓延了整座城市。据说,在主城的神树举行祭祀的时候,其他城市的神树也会降下祝福,洁净它们所庇佑的每一座城市。
音乐早已落幕,眼前的灯光也随着祭礼的结束而黯淡。一阵烧灼,在自己隐入黑夜的那一瞬间,刻于灵魂之上的刻印被口中念出的咒语所消除,脸上的笑容也变成了无情的面容。
微笑的面具不过是为了例行公事,真正的目的便是寻找让自己成为现在这般的元凶。羽欣接受着来自那不知名的幕后者所递来的一切,微笑着握在手中。尽管没有了怨恨,但手上还是有着想要毁灭这一切的冲动。他们赐予自己的无情便是最好的掩饰工具,这免费的知识就是自己用来抹杀他们的利刃。既然这唯一的后门已经被关闭,那么自己随时都可以在自己的世界呐喊。
所有的人都可以用作自己的工具,安格,乔纳森,雅典娜,雷诺兹,甚至于颜宸然。兜帽之下,羽欣的眼中没有一点神采,而她所要担心的,不过是那每月一次的月圆之夜可能会带来的,道德的拷问。
不过醒来后便会全然忘却,谁又会在乎。
“该回去了。”热闹的彩灯之下,柔和的微笑展现给了身侧的保护者。愚钝的信徒并没有对这笑容表现出丝毫的怀疑,火红的头发随着低下的头颅而遮住了绿色的眼睛,深色的皮肤之上,雅典娜的眼睛如同深夜之中的宝石,忠诚地看着眼前的,她所效忠的王。
“是,吾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