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王俊凯送着飞走以后，我和易烊千玺大周末早上的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可做，索性提前了去海洋馆的时间。正值周末，新开的海洋馆又临近学校，自然是人山人海，排队感觉像排了一辈子才进到馆里去。
深秋的季节，馆外冷得人裹紧外套，馆内因为人多拥挤又隐隐有些热。一热一冷的让我感觉头都有点晕，易烊千玺捏了捏我的后颈，问我需不需要找个地方先休息休息。
我求之不得，别人进馆都兴奋地去前台租借导游录音耳麦，迫不及待地去看海洋动物了，我像刚跑完八百米似的浑浑噩噩冲进略显空旷的休息区，眯着眼睛刚想找个椅子坐下，一声听起来有点耳熟还有点做作丢人大惊小怪的呼号差点把我叫回魂，“呜呼，这不是我们易社长和舟舟吗？随便逛个海洋馆都能见到你们，我们真是有缘——”
肖常故作惊讶的德行被自家女朋友毫不犹豫地戳破：“你不是看到千玺在朋友圈转发过新馆开业的事情吗，还是你不要脸去问人导师买的特价票，占小便宜一买买五张，老脸都丢尽了好不。”
“……南柚你真的一点娱乐精神都没有，一张嘴把我裤衩都扒没了……”
五张？
也就是说……
果不其然，休息区的贩卖机口站着正在拌嘴的舒晏和路漫漫。
我瞪了一下易烊千玺。
易烊千玺表情看起来迷茫又无辜，“……可是我也不知道他们要来啊？”
“可不是，就是想一个人约会呗，没义气，”肖常摇着手指啧啧两声，“咱都多久没团建过了，再不聚我都快忘了我们舟舟长啥样了。”
舒南柚开了一罐橘子味芬达，淡淡开口：“三个星期前刚一起吃过海底捞。”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你请的客。这么快就忘了？看来是钱花得不够多。”
肖常：“……”
眼见着肖常跟泄了气的河豚一样，用像要杀人的手法狠狠开了两罐可乐，狠狠地递给易烊千玺一罐，再狠狠递给我一罐，憋着气不说话了。
我扳着指头数了半天，五张的话，好像还缺一个人。我扭头问肖常，“你还邀请了谁……”
“海豚表演区那边排队老长了，还得等一……”
踢踢踏踏的跑步声。熟悉得我即使不抬头都能听出来。
王源看见我也愣了愣，抬起的手垂了下来，再一次抬起来，又拍在易烊千玺的肩膀上。
“哥们好久不见啊！记得上次见到你还是上次。”
“……”易烊千玺表情很是无语。“废话文学还是大可不必了……怎么有空来帝都玩，你周一不上课了吗？”
王源耸了耸肩，听起来像是在随口敷衍，“想来就来了，肖常的特价票都买好了，总不能不给兄弟面子吧。”
肖常即刻复活，锤了锤自己的胸口，朝王源疯狂抛媚眼。“好兄弟，还是你最爱我。”
趁着王源和肖常上演兄弟情深，舒晏和路漫漫也从贩卖机回来了。一行人从休息区挪出来，随着人流慢慢悠悠地往前逛。海洋馆的四壁都是厚厚的专用玻璃，玻璃后就是水箱。小丑鱼摇着尾巴也慢慢悠悠地在珊瑚丛里游来游去，鲸巨大的尾扫过视线，让灯光本就昏暗的海洋馆更暗了。
像在海里的隧道行走一样。
我没戴眼镜，五十米外简直人畜不分，易烊千玺从身侧捏住我的手，像在嘱咐小朋友一样嘱咐我别走散了，我撇了撇嘴，悄悄冲他做了个小小的鬼脸。
尽管灯光如此昏暗，但我还是怀疑易烊千玺其实看到了我的小表情。他的侧脸好像在笑。手握的也更紧了。
他的手很温暖。我蹭了蹭食指上的老茧，想象着他坐在宿舍里戴着我送给他的小熊发卡画设计图的样子，反差萌拉满了，觉得他怎么看怎么可爱，怎么看怎么好看。
唉。即使刚恋爱就分离两地，大大减少了热恋期的“热度”，但果然还是逃不开。
唯一的问题就是实在太吵了。嘈杂的环境让人有点静不下心去观赏，甚至开始盘算着或许今天窝在他怀里跟他一起看海洋纪录片是不是会更好一些。我虚牵着易烊千玺的手，思绪逐渐飘远，盯着鞋一边走一边发愣，直到突然撞上一个感觉不太对的后背，一个大叔转过头来疑惑地看我，我才惊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松开了易烊千玺的手，还跟大部队走散了。
正想掏手机给易烊千玺打个电话问他们在哪，一只手突然伸到了我的面前。王源皱着眉头，语气怪怪的，“你走路怎么都不看路的，这是哪？”
我觉得莫名其妙，。“你问我这是哪，我怎么知道？我还想问你呢。你不会是跟着我迷路的吧，不然是怎么回事，还有两个人一起迷路这种巧合发生的？”
王源：“……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我怎么知道啊，你……”
他的嘴张开又闭上，一副无从回嘴的憋屈表情看得我有点好笑。然后他好像放弃了。自暴自弃地指了指旁边的路牌，“这里离另一个休息区比较近，这里这么大，我们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哪，过去坐下了再打电话吧，省得又被人流冲走，把我们两个也冲散了才叫麻烦。”
“我们两个路痴合起来跟分开了也没什么区别吧？”
“……”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可以了吧，”我举手投降，“走吧，那就先过去坐会。”
这个休息区里的人稍微多了一点。我和王源找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下，沉默了半晌也没人说话。
最后还是我受不了这个诡异的感觉，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气氛。“我说……你到底为什么跑来帝都啊？机票很便宜吗？”
王源看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好像如释重负了一样，我还没来得及弄懂他到底为什么一副卸下重担的样子，就被他下一秒说出口的话打断了迟迟没能组织好的语言系统。
“不，我研究生辍学了。”
“辍学……？”
我感觉自己可能没太听清楚。或许他是在说“休息一段时间”或“来找你玩的”，而不是简简单单又重于泰山的两个字。
……辍学。
我震惊到连一句为什么都问不出口。王源笑了笑，给了我足够的用来震惊的时间。
他的笑容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只是我很久没跟他独自两人相处过，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经不再如从前一样了解他。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王源低着头，弯了弯嘴角，“只是做了我想做的选择。”
“那你……”我艰难地开口，“之后要怎么办？”
“舟舟，人生不只有读研一条路可走。”王源看向我，眼神从来没有这么沉静和严肃过。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但我大二后半学期之后，忙得完全没时间再给你频繁地打电话，那是因为我在想办法旁听和选修戏剧表演的课。我们学校转专业困难，我一个高考按文化课考上来的，也不能转去人家艺考考进去的专业了——就算能考，也要废很大的力气。我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了。只能这么做，本来根本就不打算考研的，但为了保险，为了留一条退路给我自己，我还是考了。但现在……我还是决定走上另一条路。”
王源于是又笑，只不过现在的笑容又多了几分无奈和玩笑的意外。“兜兜转转转转兜兜，我还是这么做了。戏剧表演对我而言可能真的比游戏和糊弄人生要重要很多吧，我果然无论如何，还是不想要平平淡淡的走下去。波澜壮阔的人生，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能不能得到？”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好像我一直都误解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好像我真的从来没有认认真真地和他坐下来聊过一次像模像样的天，好像我真的……从来都没有了解过他一样。
这个人，好像离我一直都很近，又好像一直很远。
还是我太愚笨，不经意间忽略了什么，时光深处的那个每天似乎得过且过的高中男生，难道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有着我从未见过也从未了解过的样子。
气氛安静而凝重。刚打算说点什么打破沉默，又被王源突如其来的另一个话题直接打断。“……行了，不说我了，你也别为我这些事又操心，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处理好的。告诉你就是单纯知会你一声哈，别想那么多。真的。——话说我一直都没问你，你到底为什么会跟千玺恋爱啊？”
我被他乱拐的话题弄得一头雾水，好不容易才慢慢平复下来的头晕又开始复发，感觉周围的聒噪声越来越多。“什么意思，什么为什么，这个哪有为什么？”
“我一直都想问你这个问题。来这里，一是为了告诉你我要辍学的事情，二就是为了找到这个机会，跟你好好聊聊天。”他垂着眼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也不愿意抬头正眼看我，仿佛那样的话，会让他说不出口接下来他要说的。“舟舟，你刚才的眼神很陌生。我懂你要说什么，一个一直以来都仿佛想快快乐乐打游戏平平安安度日的家伙突然说他要追逐什么波澜壮阔的人生，你感到很意外吧？是不是有一种突然间看不透我的感觉？我对你也是那样的感觉。而且一直都是。”
“舟舟，其实我一直都搞不懂你。你到底曾经喜欢我什么，现在又喜欢千玺什么呢？……还有我，对你而言，又意味着什么？”
他的脸笼罩在阴影里。我静静地听着他用犹豫的，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才问出这些话的语气向我提问。一时间语塞，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或许是我的脑子太乱了，或许是今天进入这间水族馆就是个巨大的错误。我的心也开始变得一团乱麻，好在蓦地想起易烊千玺方才温暖的手掌心，才勉强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
我闭上眼睛。
“我不知道。”
“……不知道？”
我或许不知道。
我或许不知道所有的，一切的答案。
我看不清自己的心，就像我曾经只有矮桌那么高的时候，站在黄叔叔的车门前，抱着我心爱的小熊玩偶，看着母亲踏着高跟鞋，碾过地下的烟头上了楼，看着父亲默默地站在阳台上看着我，然后和母亲同一时刻转过身，回到屋内。
他们都再也没有回过头。于是我无论在这么多年里做过多少次与此相关的梦，都看不清他们的脸。时间长了，甚至连小时候的细节也记不清楚了。时间的洪流淌过我，冲刷过去，只留一层浅浅的伤痕和一个不知为谁而拼命的梦想。
我活在这个世界上，像一副空壳，像一个内心空荡荡的稻草人。我为「梦想」而努力的脚步，为某个人所心动的理由，我往前走的动力和信仰，我都无法找到。
我的世界是一层厚厚的茧。我躲在里面，静静地发着呆。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在希望着什么，偶尔会透过这里看到外面。我隐约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温柔的，安静的，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又好像包裹着一切爱意和悲哀的。
在这个所有人都急着不知道在急什么的世界里，在我即使不知道自己走下去的意义是什么，不明白我本身的意义是什么的时候，有个人的声音停在我的茧面前。他的怀抱温暖而有力，他跟我一起往前，他好像在说，无论如何我都爱着你。他好像在说，我想要和你一起实现「永远」。
即使我在背负那些逐渐被冲淡的痛苦的记忆，即使我什么都不相信，即使我明白他并不了解我——事实上我也是如此。他还是就那么停下来了。我不明白他停下来的理由，他自己可能也不清楚，但还是就这样做了。可能有些人把这叫做「命中注定」，我称之为，我未来的的破茧人。
他叫我的名字，“阿听。”
然后我就破茧而出了。化作蝴蝶飞到他面前。想要见他，爱他，与他在一起的心，超越了一切。即使我的过去致使我不是很能理解「爱」的意义。
……
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从未将自己的父母，自己的过去告诉给任何人。以至于真的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而且这份感情的起源莫名其妙又抽象得我不知道如何去描述。
总不能告诉王源，我的感情总是来得毫无道理又莫名其妙，当时喜欢你也不知道中了什么契机，之后爱上易烊千玺也不知道是从哪个节点开始动了心。这些感情或许细究来对我而言毫无意义，但我愿意去喜欢，去爱，去接触我想接触的，感受感情，然后破茧而出，去见那个我为之心动的人，也接受我看不清的自己。
……好像这么来看，我的感情确实很不负责。
见我迟迟不回答，王源扶额叹气。“算了。也对，能列出理由一二三四条的感情那就不算是一份真挚的感情了……或许那个应该叫交易。舟舟，我没有要逼你回答的意思，你别为难。虽然我很好奇也很想不通是一回事吧……但无所谓的。”他耸了耸肩。
“……”我复杂地看着他，心里那股想说又迷茫混乱得说不出口的感情又逼迫我压下所有的语言。我只能用浅薄的语言干巴巴地说，“你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
“那不是废话，当然重要了，不重要的话你会跟我做朋友这么多年啊，给自己找罪受？”王源哈哈一笑，自然地略过了我们彼此那段心知肚明，稀里糊涂又没有结局的尴尬的双向暗恋。
我刚打算踹他一脚，为今天这段很久没有进行过的双人私密话题做个友好的了结，就听见人群中传来肖常大呼小叫的声音。
“我的天，终于找到你俩了，不是我说程听舟你都跟千玺拉着小手了怎么还能走丢啊？还有你王傻源，难道千玺另一只手牵着你，结果你俩就一起走丢了？再找不到你俩我们都要去广播站报你俩名字了！”
舒南柚摁他的头，“别叫了，本身这就吵。你一叫我脑袋拔疼，再说一个字就把你从这扔出去。……你俩真是也不知道回个电话哈？真的打疯了都不接。”
易烊千玺半天没说话，这时候突然动了动，走过来把自己大衣兜里的手机拿出来，放回我的口袋。
“抱歉，”易烊千玺垂着眼，摸了摸我的脸，“你走丢得太快了，没来得及还你。”
语气温和又无奈。完全听不出他在生气。但我就是无端地感觉他有一点点生气。于是我立马起身，走到他身边，拽住他的衣角，小小声地说了声你有什么好抱歉的。
那边舒晏骂王源骂得不行，平时接游戏邀请的时候接的快得跟光速一样，这种时候手机静音了到底是想干嘛，这边易烊千玺扭头看我一副别扭的样子，若有所思地挑挑眉：“不应该说抱歉的话，那我该说什么？”
“呃……”我卡壳半天，“应该……”
易烊千玺悠悠开口：“应该生气，应该吃醋，因为自家宝贝女朋友跟前任单独相处还聊了好一会天？”
被说中了。
我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不是前任，只是以前喜欢……”
易烊千玺低笑了一声。俯下身来在我嘴角亲了一口。
“那也不行。”
然后凑的更近了些，几乎是贴在我耳边耳语了：“下次别走丢了，小朋友。我真的会生气，也会吃醋。我一生气一吃醋，就会想带你去一个别人都不知道的地方把你关起来，然后狠狠亲你。”
周围的人声嘈杂。我的眼里只有他淡笑着的一张脸。完全没有在发自真心地笑嘛。我暗暗吐槽，然后假模假式地认真点头：“只想亲啊，不想干点别的？”
易烊千玺眼里闪过一丝清晰可见的讶异，然后变成哭笑不得：“阿听，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
“这么什么？”我不依不饶。
“这么惹得人总想亲你。”又亲一口。
在旁边默默看了个全程的路漫漫简直不忍直视，忍不住无情地打断了一生气就亲的幼稚某易姓社长。“行了行了，你两个悠着点，能不能别在公共场合这么杀狗啊。都下午三点了，我中午排队排死了都没吃饭，你们都不吃饭的吗？”
易烊千玺握住我的指节捏了捏，以示下不为例，然后我们穿过漫长的回廊，仿佛从海底浮上了水面。晚秋的太阳柔和地照在人身上，竟有几分刺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