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我穿粉色这件好看，还是蓝色那件好看？”
“嗯，我觉得都好看。”
“那就两件都买了。”
阿泉站在一边，看着妈妈开心的付了两件裙子的钱。
阿泉是真的觉得那两件雪纺长裙很漂亮，仅仅是觉得裙子漂亮，她并没有怎么去观察妈妈穿着漂不漂亮。
自从阿泉妈妈生病后，她就开始经常买衣服，买化妆品，去理发店做头发，以这样的方式转移自己对病痛的注意力。
总之阿泉妈妈就是疯狂的花钱，这个时候阿泉才知道她家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穷。在这之前，他们家连肉都很少吃，妈妈还会经常为了一毛钱跟卖菜的阿姨大吵。
买好了衣服，妈妈带着她去路边吃了一碗米粉。
“等下我要去张阿姨的理发店盘头发，你在报刊亭买本书带过去看。”
阿泉接着妈妈递来的钱，跑到她常去的那家报刊亭。
她选了一本看了很多遍的《拇指姑娘》的儿童绘本。
阿泉妈妈看到她买的书，不快的说道：“这书你不是已经有吗？”
阿泉支支吾吾的解释道：“这是另一个画家画的，里面的图不一样。”
她妈妈白了她一眼，朝着理发店的方向走去。
等她妈把头发做好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
阿泉妈妈满意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对理发师说：“我看到最近晚上放的那些香港电影，里面的蘑菇头也很好看呢！过几天我来剪一个！”
“好啊！那发型你剪的话肯定很漂亮！”
阿泉很羡慕妈妈可以买漂亮的衣服，盘美美的头发。她特别想不通，为什么妈妈就不愿意给她买点东西。
回家的路上阿泉问妈妈能不能在过年的时候给她买件新衣服，可妈妈说“不可以”，她说，“小孩子长得快，捡捡别人的衣服穿就行了，长到不长个子的时候再买”。
阿泉在心里想着，第一个买衣服的小孩是谁？大家都要去捡她的衣服穿，那她的妈妈得买多少新衣服才够分给比她小的小孩呢？
那天晚上爸爸又没有回家。原本因为新裙子新发型而高兴的妈妈又发火了。
阿泉妈妈让阿泉帮她倒水吃药。她装好水后不小心将杯子掉到地上打碎了。她妈忍着肚子痛，从床上爬起来把泉拉到床上，又掐又拧，骂她笨得像猪一样，能干好什么事……
阿泉小声哭着，跪在床上搓着双手求饶。
“你再哭！再哭打死你！”
阿泉为了不再挨打，硬是忍着不哭了，一动不动惊恐的看着妈妈。
“我打得这么重，你居然不哭？看来还是我打得轻了！”
阿泉妈妈说完，更用力的在阿泉身上掐，拧。把阿泉胳膊腿上打的满是青紫。过了一会儿她似乎是打累了，她让阿泉滚到地上跪着，自己重新倒了水吃了药就睡觉了。
阿泉跪在地上，第一次在心里暗暗想着，她希望妈妈能快点死掉，她死了就没有人再打她了。
第二天爸爸都还是没有回来。阿泉妈妈带着阿泉来到他爸开的游戏店。
店里有几个初中生模样的小孩在玩超级马里奥。
阿泉妈妈一进店就把那俩小孩吼了出去，接着对着阿泉爸爸一阵咆哮。
阿泉爸爸低着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昨晚在跟他们打牌，没有去找女人。”
但阿泉妈妈并未相信阿泉爸爸的说辞，对着桌上的电视机就是一脚。
电视机没掉下桌子，只是晃了几下。阿泉妈妈冲上去准备用手把电视推到地上，被阿泉爸爸拦了下来，并把阿泉妈妈推到在地上。
阿泉妈吗也不甘示弱爬起来和阿泉爸扭打成一团。
在门口站着的阿泉发了一会儿呆，跑到隔壁店找了很多大人来劝架。最后阿泉妈妈哭着带她回了家。
回到家后，阿泉妈妈问阿泉：“我和你爸打架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帮我？”
阿泉低着头不说话。
阿泉妈妈紧接着对着阿泉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这样闹剧似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妈妈的病情恶化才稍显结束之意。
阿泉妈妈的止痛药最开始只要吃1颗，那种透明塑料袋里装的黄色药丸。阿泉不认识包装上面的字，她每次帮妈妈买药都要带着那个包装。一开始很久买一包，到了后来她几乎每天都要去一趟药店。每次带着5元钱，带着药包装袋去药店买药。她看着妈妈从每次吃1颗变成2颗，3颗，半袋，一袋。
阿泉爸爸骂阿泉妈妈，让她不要再吃止痛药，要去医院找医生开治病的药。
可阿泉妈妈不听，她依旧觉得去了医院就会死。她告诉阿泉她最好的朋友前段时间因为胃癌去世了，她说她知道癌症是治不好的，去了医院只会死的更快。
时间一天天过去，阿泉妈妈的病情越加严重，有时候好几天都不出一次门。阿泉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妈妈如果死了就没人打她，但如果她没了妈妈，别人就会像对其他没妈的孩子那样对她，看不起她，欺负她。
昨天她得知了一个恶号，那件事让她更加困惑了。
附近养狼狗的那家人的小孩死了。
他比阿泉大了5-6岁，父母离异，母亲改嫁，他跟母亲住到阿泉家附近。前段时间那个小孩跟阿泉及另外几个小孩一起玩的时候，他告诉他们，他要去找自己的亲爸，不想住在别人家，他想回自己家。几天后，他走了，并再也没有回来。
昨天阿泉爸爸回来跟阿泉妈妈说，那个小孩找到了，死在了派出所，现在他们家人准备打官司。
阿泉问爸爸，那小孩为什么会在派出所。爸爸告诉她，因为他在外面没有钱，偷东西的时候被人抓住打，那些大人用砖头打他，关进派出所的第二天就死了。阿泉爸爸还告诫阿泉千万不要跟那种坏小孩一起玩。
阿泉很困惑，那个小孩人很好，对每个小朋友都很亲切，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大哥哥。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他那样的人是绝对不会去偷东西的。因为在他告诉阿泉及其他小伙伴他要离家出走时，所有人都表示要给他钱当路费，但他想也没想就一口拒绝了，他说他要靠自己。
一个家庭中不论是少了爸爸还是少了妈妈，最大的牺牲者永远都是孩子。小小年纪的阿泉已经看透了这一切。但如果妈妈身体好好的，每天都打她，她想自己应该也会离家出走。所以现在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想才对。
很快就要过年了，张伯伯一家来家里看阿泉妈妈，来的时候他们带了一个大蛋糕，一些水果，还有50块钱。张伯伯特意嘱咐阿泉妈妈那50块钱一定要拿去给阿泉买衣服。
阿泉吃着香甜可口的蛋糕，心里乐开了花。因为今年过年她再也不用在大年初一那天穿校服了。在这之前阿泉妈妈总是跟阿泉说，学生就应该在重要的日子里穿校服。虽然她知道自己不信那种话，因为外面只有少部分家里困难的人才和她一样穿校服。但为了不让朋友们笑话她，她常常会跟小伙伴重复妈妈的道理。
她特意跑到平平家，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平平。她和平平一起开心的猜阿泉妈妈会买什么样的新衣服。
可离过年的日子越来越近了，阿泉妈妈都没有半点想要带她去买衣服的意思。她主动跟妈妈提起，她妈跟她说，“过了年再买，那时候便宜。现在去买新衣服明摆着会被人坑。”
阿泉哭了一整天，哭到眼睛肿的都睁不开。晚上阿泉爸爸回来说了几句阿泉妈妈。具体说了什么，蒙在被子里的阿泉没听到，不过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第二天一早，阿泉妈妈说要带她去买新衣服。
阿泉跟着妈妈来到街上，她们看了一家又一家童装店。阿泉几乎在每一家店里都能找到几件自己中意的款式，那些都是时下流行很多人穿的款式。但妈妈不是说颜色太浅不耐脏，就是说布料不好不结实。
后来她妈妈选了一件非常丑且薄的春秋套装。阿泉把那件服穿到身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衣服大的阿泉都找不到自己的手在哪里。
店老板娘一直在那里说那件衣服太薄了，下雪和化雪的时候穿孩子会冻坏。可阿泉妈妈不会理会这些，只是一个劲的找那件衣服的问题来讲价。最后店老板娘极不情愿的将那套衣服卖给了她们。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的走着。阿泉在后面慢悠悠的跟着妈妈，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妈妈给自己买东西眼睛都不眨一下，而给她买时就那么的不情愿，况且那个钱还是张伯伯的。
但阿泉总算是在这一年的春节穿上了新衣服。平平善解人意的告诉她，衣服很好看。跟她说，要是觉得冷，就在里面多穿一件毛衣。
阿泉下意识的把手伸进袖筒里拉了拉缩到胳膊肘的毛衣袖子，尴尬的对平平笑了笑。
这个寒假，阿泉总体来说还是很开心的。每天都出去外面跟小伙伴们疯玩。
而阿泉妈妈几乎每天都躺在床上，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打阿泉了。她瘦了很多，病痛的折磨开始改变她的脾气，很少再见到她冲着家人发火。她提出过了年想去大医院看看，阿泉爸爸说她早就该那么想了。
但阿泉对妈妈的病情并不了解，她有时候认为是病魔让妈妈想通了，她觉得可能是病魔告诉妈妈，只要她不再打阿泉，她的病就会好起来。她有时候还对着天空祈祷，她祈求天上的神仙，妈妈已经知道错了，希望天上的神仙可以让妈妈的病好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