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无风。阳光透过麦黄色的窗帘照亮了整间屋子。古野睁开眼睛，眼睛望向灿烂的阳光。也许是由于昨晚太累，无梦。但他更愿意从另一个角度解释无梦的原因，他在走一条正确的路。那些天，花间的过往、屈辱和死亡在梦中不停缠绕，他悔恨、伤心、绝望。对不起花间的事情太多了，而当他醒悟过来，一切都迟了。睡觉的时候他把手机放在耳边，一有动静就打开手机，他要看看是不是花间给他打来电话或者发来短信。他感到自己很可笑，她是死了，不是出门旅行。但他浑浑噩噩，似乎这不是事实。就像他有奇怪的穿梭能力一样，花间一定也是通过某种能力在跟他赌气。真要这样的话，他就有点生花间的气了，他纵有千般不是，现在也不是继续跟他开玩笑的时候了。“快回来吧，不要开玩笑了好不好？”古野在手机上依旧打出这几个字，然后朝花间使用的手机号发了过去。放下手机，古野坐起身揉了揉湿润的眼睛。不早了，起床。
“到老地方等我。”高个子一起床便给矮个子打了电话，他知道矮个子睡在谁那里，他也知道不给他打电话，他是不会出来干活的。
“知道啦。”矮个子的声音还带着睡意，他把电话贴着耳朵，而嘴巴正贴着骚娘们的脸颊。
高个子把电话挂断，拿出那本破旧的电话本，上面记录有各种东西，比如，一部电话多少钱，一台电视多少钱……高个子朝后翻了几页，一片空白。再往后翻，一长串的电话号码出现了，号码后面基本上都注明了名字或者称谓，“这就好办了。”高个子露出微笑，他要一个个的搜索，确定哪些号码是湖城的，最终他在五个号码上画了红圈。
吃过了早饭，古野开出了那辆老爷车，“上车吧。”梁木虽然一脸嫌弃，但还是上了车。
“北区比较远，我们走环城高速。”梁木查看地图说道。
“只不过……”古野发动车子，有点为难。
“怎么？”梁木稍有疑问，但当他意识到这部老爷车的存在时，他明白了，“会散架是吧？”
“大概吧，所以没敢上高速。”
“哎呀，但这样会有问题吧。”
“什么问题？”
“你想啊，那两个混蛋要是开车逃跑你根本追不上怎么办？”梁木双手抱胸，看样子他是特别嫌弃这辆车。古野想这确实是个问题，要是他们开车逃跑，自己的车必定追不上。可是他只有这辆车，鸟枪换大炮需要钱，他没钱。“这个到时候再说吧，现在连……”古野的意思是那两个混蛋现在在哪都还不知道，所以认为这还不成大问题。目前只有他见过那两混蛋，要是有那两个混蛋的照片就好了。
“终于来了。”矮个子把手搭在一辆皮卡的后视镜上，整个身子靠在车门上。说话的时候，嘴里嚼着口香糖，吊儿郎当。
高个子没给出什么回应，只是把墨镜扶了扶，然后走到另一边打开车门。矮个子把口香糖朝另一辆车窗吐去，然后钻进车里。
“干我们这行，白天能不能别嚣张。”高个子看不顺眼矮个子，他每次从那个骚娘们怀里回来都是一副欠扁的相。
“我只是心情有点出奇的好嘛。”矮个子摇下车窗，有种吹口哨的冲动。
“快给我闭嘴！总有一天我会杀了那个骚娘们。”车子已经突然转了一个弯，然后朝反方向打满方向盘，一个直角转弯出了停车场。
“给这几个号码打电话。”高个子把那本电话本丢给了矮个子。矮个子接住电话本，翻了几页根本都没看到电话号码，“这都啥呀？”
“往后翻，给画红圈的号码拨电话。”高个子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咔嚓，烟点着了。矮个子翻到电话号码那一页，有五个被圈住的号码，后面是五个人的名字。“从名字看，看不出那个老家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吧？”
“不用管这些，我需要知道这五个人的住处。”高个子瞧了矮个子一眼，然后把烟灰在窗沿上掸了掸，迎着风烟草烧得飞快。
“好吧，让我想想。”矮个子开始思考，怎么通过电话知道这五个人的住处呢。真是混蛋，矮个子一筹莫展，他总是接到这么奇怪的任务。
车被堵在了路上，好不容易发动的老爷车也只有熄火了。古野坐在车里有点莫名的燥热，前面的车全部停在路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按理，这种时候不应该堵车呀。
“有没有发现，他们都下车了。”梁木看着前方，前面的车里没有一个人。
“这是怎么回事呢？”古野感到燥热，把车窗摇了下来，然后把身子探出去看，“看来没指望了，前面没有尽头。”说这话的时候，古野有些泄气。
“既然这样，我们也下车看看吧。”梁木把车门打开，终于逃离了这辆破车。他们朝前走了一段路，有一些人已经要往回走，“请问这是怎么啦？”古野见一个穿白衬衫的黑脸胖子走到他们面前停下，“发生了车祸吗？”古野一边问着黑胖子，一边看向人群聚集的地方，很奇怪，那群人不是站在马路边看热闹，而是，站在一处荒地里，似乎他们的视线焦点处于荒地中心。
“车祸？”那个死胖子嘲笑的样子简直欠揍，“比车祸更可怕！”说着，死胖子打开车门，然后把伸展的手掌在脖子上抹了一下，露出痛苦的表情，像真有一把刀在他的脖子上抹了一下。谋杀？这是钻入古野脑仁里恐怖的字眼，他转过头望着梁木，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走吧，去看看。”梁木迈开大步子朝前走去，可以猜得出，好奇和兴奋在梁木的心里交织，真是冷血动物，古野在心里咒骂，但还是跟在了梁木的后面。
人群越来越近，说话声越来越嘈杂，但有几个词像巨大的横幅一样浮在空中，**、奸杀……古野停下了脚步，他的心情十分沉重，“又是那种事。”古野心里默念。顷刻间，他感觉泪水有点沉重，便慢慢蹲了下来，“这是怎么啦，花间。”
“你……怎么了？”似乎听到花间在耳边这么问道，古野抬头看向声音的方向，一棵静止的杨树，无风吹拂。
“嘿！”梁木走到了古野的身边，他的心情还是无甚变化，“你肚子痛？”梁木弯下了腰。看见落泪的古野，终究没有说什么，他意识到不应该过来凑热闹，不应该忽略古野死去的女人。
回到车上，他们静静地待着，古野还是没有缓过劲来，虽然死者不是花间，但花间的死在古野的眼前变得触手可及，令他重跌那一天的低谷。他不想回忆起那一段，但场景真实可辨，他几乎是爬到花间身边去的，然后把自己的衣服盖住她衣不遮体的冰凉躯体，那一刻，他多么希望死去的不是花间，而是自己。
梁木低头拨着指甲，有点悲伤，古野的情绪感染也许起到一点作用，更重要的是想起小幺，小幺虽然和谋杀没有关系，但她毕竟死了。这是怎么回事呢？两个男人坐在车里饮泣？梁木意识到这一点，便摇了摇头，他要打散悲伤的情绪。同时，另一件事在他的心头浮现。“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暂且收一收吧。”梁木把手搭在古野的肩膀上，眼睛盯着古野那一侧车门上的蓝色贴纸，“我想没准这是一个机会。”梁木的样子像在思考，语气十分镇静。梁木想说的更明白一点，“没准是同一个凶手。”
古野终于抬起了头，阴郁的情绪虽然还没消散，但他明白梁木的意思，没准现在的现场就有那两个混蛋的踪迹。“你的意思是……”
梁木点了点头，“这两起案件十分相似。虽然现在什么都不能确定，但总有查一查的必要。”
“怎么查？”古野有下车的意思，这样的话，他还是要去一下现场，虽然会有悲痛，但为了把目前的路走下去，他愿意承受。梁木用手拦住了古野，“不用去了。”刚才他仔细查过现场，并没发现和凶手有关的线索，另外，何必再增添一次古野的悲伤，“我想回到她死的时候，希望你能帮我。”
“你？”古野有点意外，因为穿梭后遗症他都差一点放弃了，现在为了一件和他没有关系的事却……
“我知道你会感到意外，但我想后遗症应该没那么可怕吧。”梁木轻松地笑了笑，“总之，总比让你再经历一次悲痛要好的多吧。”
“不过，后遗症真有可能要命的，我不想……”
梁木打断古野的话，“好了好了，不要因为悲伤，就变成了婆婆妈妈的女人。”
“……”，古野看着梁木一时不知说什么，唯有“谢谢。”
“不要婆婆妈妈了，开始吧。”
“那好……现在在你的脑海里重现过去的场景。”
梁木点点头，“好了。”
“那开始了。”说着，古野触碰了一下梁木的肩膀，簌簌……像坐在极速飞行器上兜风。梁木一回到过去就往一片荒地赶去，他到那里等待，过了很久，女人的一声尖叫吸引了梁木的视线，他看到两个人站在荒地中央。为了避免被发现，他蹲下来，荒地的草很深，借着夜色，差不多能把他藏住。
“不要……”女人的叫声尖锐而凄厉，有一种冲动，梁木想冲过去救那个倒霉的女人。接着一阵紧似一阵的短促呼吸，那个女人颤抖抽搐，然后按住胸口，朝后退了几步，另一个人手上拿着刀，但他感觉有点惊慌失措，局促不安。那个女人倒下了，男人把刀插到背后，试探地向前靠近。梁木实在忍不住了，他站了起来，朝那个男人大喊。
那个男人并不像古野描述的那两个混蛋，既不是一个高大威武的猛汉，也不是有蛇形伤疤的矮个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不管怎么看，他都是一个十足的流浪汉。那个男人看到不远处有一个人朝他跑来，吓得有点哆嗦，掉头就跑。梁木跑到女人倒下的地方，摇着那个女人的肩膀，一点动静没有，没有刀伤。梁木感到困惑，一边试图叫醒女人，一边把食指伸向女人的鼻子，没有了呼吸。这是怎么回事呢？正当梁木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身后传来声响，梁木转过头去，那个流浪汉一刀朝他的咽喉刺来。
“怎么样？”当梁木一出现在原来的位置，古野就时刻观察着梁木的反应，接下来的后遗症什么样，谁知道。梁木的眼泪直流，眼球通红，耳朵长时间的轰鸣，看样子他是既要失明又要失聪了，梁木感到一丝害怕，他看向一脸担忧的古野，古野正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他想说出自己的现状，但很糟糕，他的喉咙像被胶水黏住了，开不了口。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要……
古野注意到梁木除了直流眼泪，什么反应都没有。这是什么症状呢？古野感到害怕，他很后悔帮梁木回到过去，这都是他造成的，他不该让他陪着自己去抓那两个混蛋，说到底，这只是他自己的事。
“我现在耳鸣、失语。”梁木把这几个字打在手机上，然后拿给古野看，他感觉到古野已经吓了一跳。“不过，应该没事，我感觉症状正在渐渐消失。”梁木接着写道，然后朝古野点了点头，“稍等一会。”最后写道。
“还有别的症状没有？”古野也把字写在手机上。
“眼睛有点发热，也没什么。”梁木做了一个Ok的手势，见前面的车子已经缓缓开动，他提示古野也开动汽车。也许是警察的缘故，看热闹的人被一一驱离，大家有点悻悻然，但还是不得不上车，驶离现场。
“还以为会死呢。”梁木终于开口说话，他的症状看来已经消失。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这什么话，是我想体验体验这么奇特的经历。”梁木沉默了一会，接着说：“不是那两个混蛋，而是一个流浪汉。”
“额？”古野有点不明白。
“那个流浪汉想要……不过，那个女人先死了。”见证那一幕，梁木不由地叹息。
“怎么回事？没听明白。”
“那个流浪汉拿着刀，想要干什么我想你知道吧。不过令流浪汉没想到的是，那个女人心脏病发作。”梁木确实为女人的死因感到奇怪，不过仔细回想当时的情形，死于心脏病应该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这样的话……也就……”古野为那个不幸的女人感到难过，但这样的结果是……
“一无所获，它们之间没有关系。”梁木接过古野的话说下去，看来还是不能抱有侥幸的心理。
“给。”矮个子把电话本还给了高个子，在那五个电话号码后面加上了详细的地址。“这么奇怪的任务我完成了。”矮个子显得得意洋洋，“不管是谁都有侥幸的心理，你要说给他送钱，他恨不得到车站来接你。”
“算你干的漂亮。”高个子对矮个子扬起了嘴角，“现在，给我查清楚这条路线。”高个子指着第一个号码后面的地址。
“是不是到了？”古野望着窗外一排排的房子，他有一种感觉，魅惑与邪恶的交织。
“这一次我们是不是应该换一种方式？”梁木靠在椅子上，望着路上不多的行人。
“换什么方式？”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总不能像昨天一样一晚上就问了一个人。”
“其实昨晚我就在想这件事，也许我们该大胆一点。”
“大胆一点？”
“对，昨天我们太过谨慎，或者说太过转弯抹角了。”古野拐入一个停车位停了下来，拉住手刹挂空挡，“我们直接问，就像问路一样。”
“看来只有这样了，可是……”
“什么？”
“如果我们问到的那个人正好熟悉那两个混蛋，这样可能不会告诉我们实话，还会通风报信。”梁木把车窗摇了上来，落日的余晖被挡在了玻璃窗外，“我是说，我们问的方式要变一变。不能表现出对那两个混蛋的恨意。”梁木瞟了一眼揪住下巴的古野，“昨晚你问人的方式明显表现出了恨意，幸亏……”梁木摊了摊手，没有说下去，他知道古野明白。
“我明白，我会尽量不掺杂情感。”
“这样吧，问人的事交给我，我想只有表现的和那两个混蛋很熟才会消除一些隐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