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呢？他实在想不明白，要能吸根烟就好了。
他抓了抓脑袋，努力回忆着往事。怎么可能，花间怎么会与杀手有交集？“我不明白。”花间以前像教训弟弟一样教训他，“你为什么不好好工作？”他很后悔，都是他的错。以前他充满了幻想，拿着微薄的工资，却期待一夜暴富。他把那点钱用在赌博上，用在彩票上，“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们可以过上富裕的生活啦。”每当花间对他抱怨的时候，他都这么安慰道，似乎彩票就是他破落的救世主，那时候多么蠢，竟然相信一夜暴富的鬼话。古野呆望着漆黑的夜空，他在逃避，逃避勇敢地追求幸福，而正因为此，花间才会那么累，她一边勤奋地工作，一边为他奔波。想到这里，心如刀绞，为什么不能踏踏实实地生活，他抬起手，真想给自己狠狠的一巴掌。
“大概你的心情不好。”梁木刚才一直盯着照片上的那两个混蛋，现在他把照片收了起来，今晚收获出奇的丰富，“应该高兴才对吧？”梁木盯着古野露出微笑。
“我知道，可是……”古野十分感激梁木的帮助，要不是他，他们的进展不可能这么快，可是现在他的心绪乱成一团，在某种程度上说，他的路变长了，如果是杀手杀了花间，又是谁雇了杀手呢？
“我知道你不能理解。”梁木走下台阶，车子就在十米外，“可是只要顺藤摸瓜总会明白的。”
事情本来就是这样子，古野点点头，然后掏出钥匙开车门。“这一次我来开吧。”梁木拿过古野手中的钥匙，然后钻进驾驶座。
“我们现在去哪？”梁木看了一眼时间问道。现在已经凌晨一点了，不管怎么说，他们都累了。“附近找一家旅店吧。”古野坐在副驾驶上摇下车窗。
佬爷车就是佬爷车，梁木使劲鼓捣了一阵才发动起来。路上行人依然不少，他们三三两两走在单行道中央，根本不把汽车什么的放在眼里。一对情侣模样的走在梁木的车前，他们亲昵的行为不堪入目，步伐十分缓慢，不得已，梁木鸣笛，一次难听的哀鸣。那个鼻子上穿孔带环的男人回转身怒视车子里的人，“草泥马哒！”然后一脚踩到佬爷车的引擎盖上，这辆车实在太脆弱了，引擎盖已经凹陷下去一大块，“要是再嚷嚷，砸烂你的破车！”那个男人竖起中指，嘴里不干不净。
“她是好女孩。”古野的表情十分痛苦，似乎往事还在不断上涌。
“谁？”梁木盯着眼前的那对情侣，说实话，这种时候他想撞死那对狗男女。
“花间从来都是好女孩，只是我太烂。”古野擦了擦眼角。
最后一次花间为他拿到一个难得的面试机会，说实话，他害怕，好久他都没有好好工作了。他找各种理由搪塞，最后他说他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要去面试，得先买一身衣服。花间说她陪他去买，虽然她的工资不高，生活也很节俭，但这种时候她总是有钱。本来古野就想这么搪塞过去，但是花间已经有了帮他买的打算，他只好说，“我自个儿买好了。”花间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古野，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有点不信任他，但并不认为他欺骗了她的感情，她相信他们还是相爱的，所以就算磕磕绊绊，也还在一起。古野把手伸了过去，“请相信我，这一次我一定去面试。”花间凝视着他，然后坐到椅子上拿出钱塞到他的手里。也许你不相信，当时古野的想法确实是去买套衣服，然后去花间给他的面试地点。他给了花间一个大大的拥抱，“等我的好消息。”花间看着他，但眼睛很温柔。
古野的眼神空洞，但还是转头看了梁木一眼，“看到她的眼睛我也不愿意欺骗她，我想给她满满的爱和有钱的生活。”
那一天古野拿着钱走出家门，站在街上思考，是否应该买张彩票先，在不远处就有一家福彩投注站，没准就能中个一千万。他已经买过一堆彩票，从来没有中大奖，但他相信总会中的，只是那一天还没到来，没准就是今天。为了即时开奖，古野买了几张刮刮乐，中了，他中了五百块，直到今天，他还确信那五百块便是潘多拉的盒子。可当时并没想这么多，他不可能预测未来。怀揣着不错的心情，古野走进一家服装店，一套像样的衣服竟要上千元，忍着心痛他买了，因为看了看时间，面试时间快到了。一身新装，他上路了，一只手拎着装满旧衣服的塑料袋，另一只手拿着花间给他的便签纸，上面记载着详细的信息，地址还特意用红笔圈出来。按照地址，他来到一栋玻璃楼前，穿过旋转门，他看到一位靓丽的前台美女，她朝古野微笑，也许是因为古野一身笔挺的新衣服，但他知道自己是谁，他想躲闪，便径直朝一个过道走去，幸好电梯就在那里等着。来到面试的那层楼，古野看到一个帅气的小伙站在那里接待，而在另一个角落还有五六个和他一样打扮正式的年轻人，看样子他们和古野是竞争关系，但他知道自己和他们不是同类，他没有高昂的头颅，更谈不上自信了。“先生，您好！”那个帅气的小伙朝古野打招呼，“您是来面试的吗？”古野有点犹疑，但是点了点头。“请拿出一份简历吧。”小伙十分友好，他伸出手朝古野要简历。
“我想问一下，面试有多少人？”
他看了看名单，“二三十个吧。”
“那……公司招多少人？”
那个小伙依然十分友好，但古野变得多疑，他怀疑他在嘲笑自己，那个小伙竖起两根手指。
“两个人！？”古野简直不敢相信，但小伙笑着点了点头。他受不了那么大的竞争压力。古野怀疑自己的能力，他没什么特长，但擅长逃避，“糟糕！简历忘带了，我想回去拿一下可以吗？”
那个小伙点点头，但我想谁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刚出大楼，古野有点犹豫，他知道又要对不起花间了。可是另一件事让他的犹豫瞬间打散，他要把衣服退回去，刚买的衣服随便一个理由就可以退了吧。虽然会遭到白眼，但那种时候，他才不在乎。退完衣服，他应该回去老实交代，但并没有，就像惯性一样，他从来没有那么做。古野来到老地方，在那里他可以寻找到虚幻的感觉，而且每一秒都可能是得意的机会。也许你不会想到，他的手指很灵活，简直就是为“热战”而生。他带上耳机，沉溺在熟悉的氛围里。每一局都让他很酣，虽有失败，但他总是以技术和谋略令对手佩服。在一局结束的时候，他摘下耳机，虽然不感到累，但是坐久了屁股会痛。于是伸展了一下懒腰，在眼睛的余光里古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站在一个角落里哭泣，他吓了一跳，赶紧找地方躲起来，趴下身，躲在机箱的后面，那里正好可以挡住她的视线。但谁都知道她已经看见他了，也许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看见他了。
车前那对情侣还是慢慢步行，时而传出一两句亲昵而污秽的字句，接着是没心没肺的大笑，看到狗男女那副德行，梁木只好把手搭在方向盘上慢悠悠地行驶。“但是你知道吗？我是懦夫，从头至尾都是。”古野苦笑了一声。
那一次也不例外。古野的喉咙开始哽咽，那是他做的最为愚蠢的一件事，在她哭得那么伤心的时候竟然没有去安慰她。也许不用了，花间并没有朝他那里去，她自个儿抹着眼泪出了网吧。
“我不断逃避，不断辜负她的美意，但这一次竟以残忍的结局结束。”
等古野走出网吧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而这一次有所不同，她站在身后见证了他的错误。在路上，古野假想各种可能性：也许像往常一样做好饭在等他，也许她十分生气坐在椅子上痛哭，还有可能是闷闷不乐，自个儿啃着薯片……但在各种假设中，他最害怕花间离他而去，就像从没在他的生活里出现过。回到家中，她还在，幸好。从进门开始，花间就盯着他，像盯着不听话的孩子回家，她的眼睛已经通红。她大概想，要是他能坦白就原谅他，但古野早就神经错乱，他说他去面试了，还生动地描绘了面试的场景，他心里想这也不算撒谎吧，至少有一半话是真的是不是？但谁都看得出来他很愚蠢，连谎言都不会编。花间没有说话，古野试着看向她，但她已经仰起脸闭紧双眼，泪水却从眼缝里奔流而出。看到她伤心，古野也很难过，他知道她也还没吃饭，便说他要去买便当。她的下巴开始褶皱，白皙的皮肤就那么变得难看起来，她哭泣的样子像委屈的小女孩。留下花间一个人，古野出门了。他觉得郁闷、无聊，也许该给她买束曼陀罗华，但很久都没这么做了，突然又向她送花，他感到别扭。走在街上，古野没想着赶紧买便当，他想转一转，散散心。走到白天那个福彩投注站前，他停下了脚步，白天就是在这里赚到的五百块钱。他向老板要了几张刮刮乐，开始他的情绪很高涨，他想好运气在今天缠上他了，因为才刮了几张，又中了三百，如果这样下去，也是不错啦。接着他刮了很多张，可是口袋里的钱在一个子一个子地减少，直到只剩一张五十的绿票子时，他终于收手了，但心有不甘。时间很晚了，他赶紧买了便当往家走去。站在门口他有点胆怯，但犹豫了好久他还是准备拿钥匙去开门，他想她的气该消了。一进门，有点慌神，不仅因为门根本没有锁上，还因为第一眼便是见到地上碎了一个陶瓷杯。他想在他走后花间大概更生气了，但不管怎么说这不像她的为人。他朝四周望了望没见到她人，便小心翼翼地走向房间，她大概已经睡了。可打开房间的灯，床上没人，被子还像早上一样叠得整整齐齐。此时，他的浑身开始颤抖，一松手，便当落到了地上，她还是走了，这令他沮丧，也令他感到后悔。
古野有点喘不过气来，梁木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古野张大嘴深吸了一口凉气，他的胸腔一直在颤抖，“那晚我拿着便当很晚才回来，她已经不在了，我只看到一个杯子摔碎了，可我并没多想什么。那天我又欺骗了她，我以为那是她赌气摔的，我沮丧地躺在床上，她已经不在身边，但我真的不知道她在面对什么，我不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她在面对凌辱和死亡。”
梁木已经开到一家旅店门口，他把车停在一辆白色桑塔纳后面，然后靠到椅子上，椅子来回晃动。梁木没有急着提醒他旅店到了，而是静静等待，等待他的阴霾过去。小幺又何尝不是一个好女孩，他之后还爱她吗？这一点他不敢确定，但是对不起她却实在不能自欺。“好了吗？”见古野朝窗外张望，梁木说道：“这里可以吗？”
古野点了点头，然后打开车门。旅店有三层楼，但是并不大，过道也很狭窄。穿过灰暗的过道，他们需要爬上楼梯，房间在二楼。店老板是一个胖女人，她带着他们上楼，然后打开一个房间，说实话，对两个大男人来说，这个房间有点小，可是对付一晚上还是没问题的。房间里的设施很简陋，在一个角落的柜子上放了一台电视机，电视下面的抽屉被谁拉开了，里面有一盒光盘。梁木走过去拿起光盘，笑道：“你看还有这种东西。”然后坐到床上，床板一晃一晃的，“服务真是周到。”古野看了一眼，他一点也不感兴趣，随手扔到电视那个角落。
“咚咚咚……”有人敲门，梁木看了古野一眼，走过过道开门，门口站了两个浓妆艳抹的女郎，她们笑了笑，可以看出来眼角有了些微褶子。她们并没有问什么，而是直接往房里走，其中一个女人的紧身皮衣碰到门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我并没有叫你们吧。”梁木挡在门口。
“是呀，可是这种事还需要你们费力吗？大家都懂对吧？”一个高挑的女人靠到墙上，做出魅惑的动作。
“可是我们要不起啦。”梁木翻开衣兜，“不瞒你说，我们是穷鬼，所有的钱都付给了这家倒霉的旅店。如果你们实在需要解决什么生理需求的话，我乐意奉陪。”他笑得很猥琐，然后再次掏开口袋，表示一无所有。
“老娘想操碎你伢的蛋！”两个女人在临走前竖起中指，还吐了一口唾沫。
“哈哈……”梁木关了门，有点乐不开支。
“这有什么好乐的？”古野表示一脸嫌弃。
“不感觉她们很有味道吗？”
古野没有回答，他到洗手间洗漱，此时什么都不需要，只需好好睡一觉。
一辆接一辆的银色轿车从眼前经过，古野站在路边，等待绿灯亮起。这是他第一次约花间出来，对面就是他们约好的地方。也许她不会来，她虽然答应了，但这像梦一样。古野的心跳动的厉害，他有点不敢面对下一秒，如果在电影院门口见不到她怎么办。古野抬头看着面无表情的路人，他们在远去，他跟着他们走过斑马线。“嗨……你在等我。”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但他听得出那是谁，从第一天起他就记住了那个甜美的声音。古野在微笑，他想前去牵她的手，但不敢，害羞的像小姑娘。花间走得越来越近，着装素雅，长发里飘出异香。她侧着头看向已经低下头的古野，“没想到，你会这样。”
古野壮着胆抬起头，他猛烈的心跳毫无规律，“你是否知道，爱情是，见到你……你的第一眼，就是……”古野说话已经吞吞吐吐。
“你是不是想说，爱情是……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是……千里眼。”花间接着古野的话温柔地说道。古野羞涩地点点头，他发觉她的眼睛十分清澈。但当他想仔细欣赏的时候，花间的眼睛却越睁越大，眼球像掉进了一个漩涡，发生扭曲。接着整个面部、整个人都发生扭曲。古野的头有点眩晕，眼前的花间还在靠近，但她在扭曲，在旋转。整个背景、地面和电影院也在旋转。“做梦，这一定是在做梦！”古野惊慌地大喊，扭曲的花间在靠近，但已经不确定那还是不是花间。“事情不是这样的对不对？”他对着花间说，但扭曲的不成样子的花间没有应答，她由靠近变成了疏远。“你没发现吗？”身后又传来了花间的笑声，“我在你后面。”古野转过头，他的悲伤一下子消失了，花间坐在沙发上掩着嘴巴笑，那样子就是一个十足可爱的小姑娘。“每次你都玩这种小把戏。”古野走过去想把花间拉入怀里。
“没想到，每次你都能受骗，真是一个大傻瓜。”花间张开双臂，她想让古野扑入她的怀抱。古野坐到沙发上，一把将花间揽到怀里，“只要你开心，我，愿意。”于是，花间坐到古野的大腿上，头靠着他的肩膀，“我很开心，你给的一切我都感到幸福。”她笑起来有浅浅的酒窝，幸福从里面溢出来，“你知道吗？这次生日是我过得最完美的一次。”古野盯着花间的样子，他盯不够。“你看什么？”花间抬手抚摸古野的脸，她整个人都是水灵灵的，像出水芙蓉，像盛开玫瑰。花间闭上眼睛，红唇慢慢靠近，亲吻。“我爱你。”古野喘息的厉害，但还是认真地说道，花间笑着点点头，她的浑身冒出冷汗，冰凉冰凉。“你怎么了？”古野摸着花间的额头，接着摸她的躯体，出乎意外的冰冷。“你怎么了？”古野又喊了一遍，内心恐惧。
“死了，我死了。”花间揩了把面颊的汗，“但你不要怕。”
“你就在这，没有死对不对？你骗我，想让我彻底悔悟对不对？”
“醒醒吧，我真的死了，被两个坏蛋掐死的。”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从来都不是！”古野挥舞着手突然站起来，等站起来他才明白他不是在房子里，而是站在荒野上，花间在哪里？他大喊她的名字，环顾四周，直到脚底触到一样东西，花间躺在草地里一动不动。“花间，花间……”他大喊，更像嘶鸣，可是花间再也没有理他。他跪到地上，有风吹来，他哆嗦了一下感到寒冷，但花间更冷吧，便从身上脱衣服，他想把衣服盖在花间身上。可是怎么也脱不下来，他解不开衣扣，无论怎样都解不开，愤怒从心头涌起，他撕扯自己的衣服，尽力撕扯，就像一头疯牛。“啊！……啊！……”他是一个无用的人，连衣服都撕不掉。最后他哭起来，用手捶着胸膛，像一头嗷嗷叫的大猩猩。“诶，诶……你怎么啦？”一个声音从天际传来，古野仰望黑不见底的天空，他感到摇晃、眩晕，接着又是一声“你怎么啦？”
古野冒出一身汗，但是已经睁开了眼睛。梁木感到古野浑身冰凉，问道：“你怎么啦？”。
古野感到一阵恍惚，等缓过来，他知道是梦，奇怪的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