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落醒后,感觉全身酸痛无比,索性躺着一动不动。
环视周围环境后徐落便猜到自己现在在哪了。
首先不是自己的寝室,不是自己的寝室还能是谁的?
只能是姐姐的寝室了。
门被推开,徐微君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看到徐落已经醒来眼睛一亮,“弟弟醒了。”
“嗯,姐姐,我没什么事的,就是酸痛。”
“休息几天就好了。”徐微君将自己的毛巾打湿再拧干,最后在徐落脸上仔仔细细擦过后又去将水倒掉。
“姐姐,十二届的比武完了吗?”
徐微君拿起凳子坐在徐落旁边,“你们这一届早就完了呀,十三届的都比完了,已经到十四届了。”
“啥时候到姐姐?”徐落问。
“到我呀……”徐微君手指拂过下巴,“应该还有两三天,毕竟姐姐选择的是十七届的。”
“十七届?”徐落有些吃惊,“姐姐,你怎么跳级的?”
“很简单啊,”徐微君想都不想就说,“有两种方法跳级,一是武道大比在其它年龄段排名前五百,二是完成相对应的任务,两个方法完成一个就可以跳级。”
徐落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其实跳级很简单的,每年都有很多人跳级,毕竟只是前五百的名次,很好完成的。”徐微君看徐落没说话,以为他觉得太难完成了,于是安慰,“弟弟以后肯定很轻松就完成的。”
徐落还是不说话。
徐微君歪歪头看着徐落,不知道弟弟为什么沉默不说话。
“姐姐,其实……我跟曹盛远差距挺大的,是吧。”
其实是吧两个字不用说的……徐微君心里想。
“弟弟跟他差距确实大,要不是弟弟突然爆发……曹盛远可以一只手从头打到尾的。”徐微君安慰,“但是哪怕弟弟爆发了那一下,曹盛远应该也没使出七分力……”
徐微君想的是,既然徐落不爱说话,那么她这个做姐姐的,就多说点好喽。
只是她这一说,徐落更加不想说话了。
说到最后,徐微君看到徐落甚至有点睡着的架势,有些委屈的嘟了嘟嘴,又去忙自己的事情。
徐落睡着后做了一个梦,他梦到小时候的阿婆,阿婆拉着他跟他说话,但是当时自己很焦急,时间紧迫没跟阿婆说,匆匆忙忙离开。
徐落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焦急,心中空落落的,感觉有大事要发生,掌握不住自己命运的感觉很差,他由快步走变成小跑,最后又是飞奔,一道道场景被他甩在身后,他一直向前跑去。
只是徐落看不到的是,离开阿婆后,这位老人颇为心痛与无奈的坐在路边……
随着徐落奔跑,他的年龄也越来越大,脸上孩子气已经退散,只留还未成熟,隐约可见的青涩。
梦中他十五岁了可是他莫名的感觉绝望,山呼海啸的压迫感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可是环顾四周,都是他熟悉的街道,眼下茫茫,他连这种令人心神不安的感觉从哪里来都不知道。
只是凭借内心感觉,有什么比自己性命更加重要的东西离开自己了,而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如果自己不阻止,自己会后悔一辈子……
终于明白那位剑仙为何说出拔剑四顾心茫然,徐落根本不知道手中的刀该往哪里劈斩。
他握住刀穿过热闹繁华的闹市,跃过湍急河流,走过枯藤老树昏鸦,最后突然景色一变,眼前是一片残垣断壁的城市,但其规模宏大,悲凉的气息中又流露着古典庄严。
可是就看了这么一眼,徐落内心对它的厌恶到达了极致,心中莫名的怒火如同喷涌的火山,恨不得将眼前这座废墟夷为平地……愤怒,厌恶,仇恨……诸多情绪混杂在一起,就在徐落要被这诸多情绪崩溃之时,它们又如潮水般退去。
徐落无力的跌坐在地,不再看那座废墟一眼,诸多情绪散去后,徐落面对这座废墟只剩悔恨以及……那种再也不愿相见的想法。
只是徐落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为什么会悔恨,为什么会对一座废墟城市这么大的敌意,他不清楚。
可就在徐落思考之时,之前那种内心空荡荡,无比压抑无比慌张,感觉要出大事的情绪又回来了。
有什么……他舍弃性命都不想失去的东西……消失了。铺天盖地的无助与慌张涌向徐落,他眼神空洞的看向远方,泪水如同小溪沿着脸颊流淌滴落,悲伤弥漫着徐落。
他张大嘴巴,却是已经说不出来话,内心被悲伤绝望的情绪盖满,一点点哭泣声音都发不出来,整个人以极快的频率一下一下的抽泣,终于,嗓子能够发出声音,徐落拼尽全身力气,嘶哑的声音从嗓子发出,就像绝望的野兽哀嚎。
眼前场景忽然消失,又回到了屠府,徐落连忙从地挣扎起身,踉跄着向屠院跑去,远远的就看见屠院小门挂着丧幡,徐落瞬间心如乱麻,重重推开木门,向里面冲去。
可是向走的每一步都是那么艰难,不仅仅有内心的焦虑,还有眼前看不见,摸不着,却压迫徐落抬不起头的东西,一股无形的压力让徐落举步维艰。
但是徐落就是不退缩,血丝从牙龈溢出,一滴滴滴落在地,徐落一步一步向前挪动,身后留下一枚枚脚印。
最后他被压的趴在地上,可是就是如此,徐落依旧不放弃,在他心中一直有一种直觉告诉他,如果放弃的话,他这辈子都会后悔。
双手手指都被磨破,徐落爬过的地面都留下血迹,随着爬行距离增加越来越多。
徐落终于能够远远看到屠家大殿,也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昏昏沉沉醒来,徐落感觉头晕目眩,但是被自己做的梦一搅和,已经没有继续睡的欲望。
试图站起来,却感觉浑身无力,肌肉酸痛,差一点摔倒在地。
徐落抿抿嘴,尝到很浓郁的血腥味,抬手擦了下嘴唇,没有血,又摸了摸牙龈,发现全是血。
第一时间,徐落没有想的是清理口腔,而是那个梦,可是仔细思索了一番,觉得应该是这个梦太过真实,导致自己跟着梦境一起咬牙直到牙龈出血。
可是怎么想都不对劲,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在梦中能感受到疼痛,仇恨,愤怒,悲伤等诸多情绪,而且这些情绪已经随着梦境带到现实中来,徐落现在情绪很失落,无论他怎么调节都无法摆脱低迷的情绪。
徐落挣扎起身,扶着小桌向门外走去,现在姐姐没回来,自己趁现在赶紧走,晚了姐姐又要担心。
只是走的每一步都是那么费劲。
徐微君回到寝室发现徐落已经不在了,她有些困惑的挠挠眉角,有些担忧但是又在心里自我安慰。
弟弟应该是自己回去了,毕竟只是脱力而已,没什么大事。
徐落刚刚一脚踏进自己寝室,嘴里包着的一口血瞬间吐出,整个人再也坚持不住的摔倒在地,连带着旁边小桌一起倾倒,桌上摆放整整齐齐的物品也随之掉落满地。
一路都是咬着牙关才坚持走了回来,牙龈本来就是出血状态,自然也就包了一口的血。
如果没有做那个梦,徐落睡醒之后可能也只是肌肉酸痛,可是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徐落醒后发现身体状况已经很差,只是自我扫视了自身经脉就发现全身经脉都处于快要崩溃边缘,此刻徐落轻微呼吸都感觉全身神经疼痛。
他轻轻将头靠在墙壁,缓慢的呼吸着,任由鲜血从嘴角溢出。
那场梦太诡异了,徐落现在想来也是万般疑惑,如果自己在这梦里死了,会不会就真死了?梦中自己又为什么焦急?最后的绝望,以及对一座废墟城市的怨恨又是从何而来?
徐落百思不得其解。
他就这样又坐了一天,感觉身体稍微恢复些许后起身洗漱,接着溜去吃饭。
两天没吃饭,要饿死了,吃完饭再去找姐姐,免得姐姐担心。
徐落想的确实没错,此刻徐微君双手托着下巴嘴巴不停念叨,“弟弟不会有什么事吧,都已经一天了,还没有恢复吗?在我那就已经躺了一天了嘛,今天就是我比赛了,再不来看看不到喽……”
路过的人都比较怪异的看着徐微君,徐微君在学府名声很大,所以很多人也都知道她还有个弟弟,只是没想到徐微君这种哪怕还未及笄都能看出她天人之资的少女,竟然还是个弟控。
她的闺蜜也问过她,怎么突然有个弟弟。熟悉徐微君的人当然知道她是没有弟弟的,要是有,她早就炫耀出来了。
徐微君也是直言不讳,她这弟弟是认的。
可是一提起自己弟弟,徐微君眼里就充满了宠爱,她的闺蜜们也都问过怎么认的,为什么认。
徐微君当时想了想,“当时我第一眼见到他,我看到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孤独,孤独的让人心疼,正好又姓徐,所以就想做他姐姐啦。”
说这段话的时候,徐微君以最不在意的语气说的,她不想那些人以为自己是施舍给徐落一份亲情,她的闺蜜们也从徐微君眼中读懂了她的想法。
后来也都在徐落入学时去看看这个让徐微君万分疼爱的小家伙长什么样,看的让她们满心羡慕。
八岁年龄的脸庞就已经棱角分明,仅仅八岁,他的相貌已经逐渐展现出来,就如同雕刻大师一点点将幕布从自己毕生得意之作上拉开,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动人心魄。
长长的头发从额头垂下,徐落低着头走路时甚至遮住眼睛,配上他那一双麋鹿样的眼睛,整个人又增添了几分阴柔之美。
给她们的感觉就是,这个男孩松竹般坚韧挺拔,又如莲花一样,只可远观。
事实上正如她所看到的,徐落在这学府呆了快一年,基本没交朋友,就连跟同学也不多说话,除非是主动找他说话,他才会理你,你能感觉到他的温柔,你跟他说话,请教学习上的不足或者武道上的困难,你能清楚的感觉到徐落很认真的回答,不像其他人觉得太麻烦或者怕你超越他就马马虎虎,但是就是没办法跟他过多交往,只要你不说话,他也不会开口。
或者说,你会发现,徐落做什么事都很认真,他对待每一件事情都会百分之百去完成,而且把自己收拾的井井有条,每天如同机械钟表一般按照自己的计划走着。
他的房间从来整整洁洁干干净净,床铺铺的像一面镜子,被子叠的像方块,生活用品摆放的整整齐齐,一进他的房间就能感受到清爽,舒心。
而且徐落的常年面无表情,徐微君一名闺蜜当时嘀咕,“中医管这叫面瘫……”就被徐微君胖揍一顿。
他也就在徐微君面前才说说笑笑。
“他不会这么小……就开始装起来了吧?君君,怎么办,现在他还小,等再过个七八年,我不就被他迷死了?”徐微君的另一名闺蜜吐槽。
话少,人帅,做事认认真真,内务干干净净,这让徐微君闺蜜大呼遭不住,要是晚几年出生多好,可惜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听的徐微君耳朵起茧,然后大吼她们,
“我弟弟才八岁你们起什么心思!”
徐微君左看看右望望,心思明显没有放在即将到来的比赛上,她现在想的是比赛之后马上去找徐落,他这小家伙一天都没见,不会出事吧?想到这又忧心忡忡。
终于,她眼睛一亮,看到徐落一瘸一拐的走过来,徐微君连忙起身向徐落跑去,“怎么了怎么了?”
徐落尽量让自己说话语气不痛苦,“姐姐,我没事,就是肌肉酸痛。”
徐微君放下心来,“没事就好,姐姐扶你,到这来坐着。”
“姐姐一会就要比赛了,弟弟就在这休息,中午就到姐姐寝室去吧,姐姐把饭给你带回来,你身体不舒服就别乱跑了,诺,姐姐寝室的钥匙,”
“姐姐杯子里有热水,弟弟渴了就喝,姐姐忙着比赛,可能没什么时间跟弟弟说话,弟弟要是累了就回姐姐寝室休息,等姐姐中午带饭回来,困了就在姐姐床上睡觉,乖,姐姐先走了!”
裁判已经叫了徐微君四遍,从来没有人让裁判叫过第二次,徐微君硬是拖到跟弟弟说完话才去比赛。
徐落看着姐姐离去背影,心中空落落的感觉消失了,如同暖阳照冬雪。
冰雪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