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寒风呼啸,吹打着窗户哐当作响,窗户一遍遍撞在墙壁发出砰砰声响。
天气已经步入寒冬,就算是裹着羊毛大衣再有火炉子一旁烤着也觉得冷,可是此时此刻徐落屋内半点火光也没有,窗户完全打开,任由屋内寒风凛冽,气温与外界完全一样。
徐落依旧静坐在凳子上,似乎感受不到寒冷,也感受不到疲倦。
真的感受不到吗?其实是心太难过,对自己的惩罚罢了。
冷风拍打在脸上,如同小刀般切割,但是他依旧没有反应,只有一件单薄的棉衣披在身上,随着武道的越走越远,徐落身体的抵抗能力也越来越强,与之相伴的感官也越来越强。
能够抵抗寒风侵袭,但也更加感觉冷,除非他后面能领悟到屏蔽感官。
许久,徐落终于有了反应,他动了动,但是由于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浑身僵痛。徐落只是站起身,劈哩叭啦的冰碴子就从身上掉落。
他脸色惨白,嘴唇乌青。长时间的折磨自己让他身体吃不消了。
关闭窗户,徐落依旧没有选择烧火取暖,他脱去衣服,爬上冰冷的床榻直接睡去。
一觉睡醒,徐落脑袋昏昏沉沉,他起来抓着茶壶往嘴里倒,可是一滴水也没有。
里面的水结冰了。
徐落晃了晃脑袋,重新燃起炉子准备烧水。
接二连三得事情让徐落原本平淡的心境打破,一直跌入谷底。
昨晚就是徐落无声的发泄,性格再好的人也有难过的时候,一件件糟心的事情积攒在心底,到最后哪怕再小的一件小事都会成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挺无语的,咋说呢,自己把自己作生病了。
徐落咳嗽了两下,感觉自己嗓子应该发炎了,可能还有点发烧。
屋外响起敲门声,以及很熟悉的一声“徐落”。
徐落打开门,“四叔,你来了。”
李道云愉悦的表情在看到徐落面色的一刻消失,他有些纳闷的走进屋内,“你小子咋回事,面色这么差,生病了?”
“可能是吧。”徐落回答的很简洁。
李道云也没在意,毕竟武者体魄,哪怕偶尔感冒也能极快痊愈。
“注意下身体,”提醒一句后,李道云也没有继续在这方面说,“明天开始跟各国使团切磋,这些都跟你说过了,你自己也有了解,就不继续说了,不用在意输赢,毕竟大夏天朝上国的尊严还没沦落到让你们这些小孩子维护。”
“不过……”李道云还是忍不住吐槽,“你这一届还真是我见过有史以来最差的一届啊,除去你跟曹盛远这两个第一第二,其他人都拿不出手。”
“也不能这么说吧……”
李道云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瓷瓶,推到徐落面前,“给你了,吃一粒。”
“四叔,我师父给我的药挺多的,不用了……”
徐落看到李道云越来越无语的眼神,最后丢了一粒到嘴里。
黄豆大小的药丸入口即化,一股股能量如同小溪流淌全身,只是瞬间徐落身体的不适就消失。
“唔,谢谢四叔。”徐落反应过来,这个药肯定价值不菲。
李道云看徐落没事后开始步入主题,“那个岛国使团这次来的目的了解了一下,他们准备将他们天赋最好的学生留在大夏,磨练武道,以他的年龄就是你同窗了,我跟屠泽想的是让他跟着你,至于你能不能压得住他,让他心甘情愿认你当老大,就是你自己的事了,当然,你要是不愿意,我们就让他自生自灭了。”
“是那个叫筱田龟三郎的吗?”徐落问。
“嗯。”
徐落想了想,“我没什么,主要还是看他跟我合不合的来,如果不行的话,我不接受。”
“事差不多也就是这么个事,主要的都说了,你四叔也没什么其它说的了,先走了。”李道云起身摸摸徐落脑袋。
“四叔再见。”
李道云走在街道上,夕阳的余晖打在他身上,渲染出一片金红色。
他眯上眼睛,迎着光线向远方望去,视线一直遥望天地潮水一线,手不自觉的搭在刀柄上,最后他又看向黑市那座小屋。
屋里有他曾经最爱。
或许,不仅仅是曾经最爱,是一生最爱,自己这么多年,哪怕再到以后,也不会碰到那个挂着笑脸的姑娘了。
他从黑市离开,那个女子跟他说再见,告别徐落时,也是一声再见。
“再见?”李道云小声说道,脸上表情变成无奈的苦笑。
十多年前,可能是更久之前,在天边之处那片自己再也不愿去的连绵山脉,一处悬崖之上的一对年轻男女彼此相拥,那个姑娘对自己说的也是再见。
哪怕久别重逢,李道云也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很微妙,都懂对方的想法,但是都觉得再也回不到从前。
原来那次生离死别所说的再见,就真的是再见。
再次相见,
再也不见。
李道云口中呼出一口白气,“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终究是有缘无分,情深,缘浅。”
一袭白衣慢悠悠向远处走去,留下一串串低语。
一晃就到各国武道切磋这天,徐落看了下,比武流程跟武道府比武差不多。
武道府府长柳御进行了一波长达半个时辰的讲话,核心意识就是围绕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各国使团都是远方到来的客人啊,我们一定要招待好,有句古话说得好,叫什么来着?哦,有朋自远方来,虽远必诛,各位都是我武道府精英,别给他们脸,往死里打,打死了你长辈给你善后。
听听,多么和蔼可亲的府长,多么友善的发言。
比武从最大一届学生开始,依次往下进行,除去十二届新生,徐落是最后一届,一届比完便退出比武场。
无非三点原因,第一,高届学生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没什么时间浪费。
第二,比武场人太多了。
第三,师兄师姐看着,师弟师妹打得不好会不好意思。
其实看师兄师姐比武,徐落也觉得没意思,看不进去。
速度太快,快到他连残影都难以看见。已经超越自己实力的认知,那么这种战斗还有什么看的必要?
有很多老师都教导学生,如果有什么实力强劲的比武,一定要去看看,从里面学习到一些东西。
一开始徐落很听话的跑去看了,那场比武是武道府最具风头的管诗和目前号称武道府大师兄的人比武,两人打的昏天黑地,飞沙走石,各种招式炫彩夺目,就徐落看去全是残影。
如果让徐落说那场比武怎么样的话,以他的三年知识储备水平估计会说两字“牛逼”。如果硬要问他从这场比武中学到了什么的话,徐落可能会很委婉的说一句“明日何其多”。
让我来看这种比赛,不是纯粹的浪费时间吗?
话又说回来,徐落看着比武台有些感慨,各国使团的这些学生实力确实跟大夏比不了,就冲这二十几岁的比武,武道府连排名前三百的人都没出来,就将那些同龄人横扫了。
偶尔有人能武道府的师兄打的有来有回,但是都撑不过十个回合,看得徐落都有些索然无味。
看这比赛进度明天应该就是十三届的了,想到这里,徐落下意识环顾四周,但是没有看到曹盛远身影。
也是,一个断绝了武道的人又怎么会在意这些比武。
徐落也是有些失落,没想到这个朋友来的快去的也快,就像春天的风来无影去无踪。
只是明天……一想到明天曹盛远会以自暴自弃方式中断自己的武道生涯,徐落还是有些心神不宁。
武道府对于学生的要求很高,能够进入武道府的无一不是天才,所以哪怕面对武道府种种苛刻要求也能完成,部分人还能完成的很好。
这也就有了武道府流传的一句话,武道府的学生想要毕业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一直到二十五岁正常毕业,另一条是在各种繁杂任务或者突发事件中战死。
就徐落这一届才一年时间,就已经有八十二名学生战死。
武道府培养武者的信念一直是不会培养畏畏缩缩的废物,只有顶天立地的男儿。
徐落很清楚曹盛远想做什么,输掉这场万众瞩目的比赛,而且是输给倭国。
公然打武道府的脸,输掉比武引起众怒,在各种舆论的压迫下逼迫武道府不得不开除他这个学生。
在大夏王朝内,哪怕一字不识的农夫都知道一件事,武道府学生不管多么废物,多么烂泥扶不上墙,也不该如此!
天下谁人都可以输,但是绝对不能输给倭国!
那是一段整个民族都不能忘记的血泪史,之所以对于倭国仇恨,甚至民族血海深仇,还是要从为何徐福能东渡说起。
那年始皇身上依旧可见意气风发,但是没人看到他眼神中的黯淡。
坑杀了一批方士如何,毁掉制作所谓长生不死药又如何,自己已经感染了,嬴政能够感受到体内那团黑雾不断壮大扩散,不分昼夜的侵蚀自己神经,一点点消磨自己的意志。
或许,某一天自己就会变成一个完全六亲不认的鬼吧。
确实应该叫鬼,或者说叫死侍这种东西更为不过。
前段时间,军队里出现了一例,一名普通士兵变成了死侍,神志全无,只留下了杀戮嗜血的本能,而且作为武者的士兵简直刀枪不入,就算能刺穿身体,那恐怖的恢复速度也让哪怕自己大吃一惊。
那柄枪刚从死侍身体拔出,被捅穿的部位几乎是枪在离开身体一瞬间就愈合,恢复如初。
嬴政派人不眠不休的进行了一旬的实验,总算研究出了点门道。
死侍源于之前活着的武者,与武者生前实力挂钩,第二点是,武者实力越强,化为死侍的智商也就越高,第三点,死侍还能繁育,虽然几率不高,而且死侍是作为永生的魔鬼。
武者变成死侍,身体所有机能都会得到大幅度强化,而且作为死侍可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死侍唯一的弱点也就是武者的天敌,龙牙金矿。
这种一旦划破皮肤就会抑制武者身体自愈的东西。
普通铁剑根本破不了实力强悍的武者防御,哪怕站在原地随意劈砍,最后也是铁剑破碎告终。
哪怕有幸刺破武者皮肤,一眨眼功夫伤口瞬间愈合,武者尚且如此,更何况死侍?
唯有龙牙金矿打造的武器,才能对武者,更是死侍造成实质性伤害!
龙牙金矿,在制作武器时期撒点龙牙金矿粉末,让它能够遍布武器全身,给武者造成的伤口极难治愈。
嬴政就是这样,一边让人实验死侍的弱点,一边在军队中一遍又一遍的筛选出被感染的武者,然后全部送往北方,以戍边的名义。
最后不惜背上千古骂名修建长城,只为未来那些死侍南下,中华之男儿能够有反击的底蕴。
“又是下下签吗?”嬴政捡起从筒中掉落的竹签,深深叹气。
四十九次了,都是下下签。
将竹签放回筒中,嬴政依旧保持盘膝坐姿,只是眼中黯淡之色更加。
想了许久,嬴政仿佛下定决心,他走出殿外,“传徐福来朕宫殿议事。”
过了一盏茶时间,一名身材有些矮小的中年人走进秦王宫殿。
“陛下。”徐福行礼。
“徐先生来了,”嬴政指了指身前座位,“先生请坐。”
徐福坐下之后便问,“不知陛下找臣是为何事?”
尽管他心里面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但是只要是正常人都不会直接了当说出来,皇帝最忌讳的便是说他心事。
自己心中所想都被人全部猜测出来,是个普通人心里都不会舒服。
嬴政摆弄一下桌上棋子,“朕请先生来,是想与先生商讨出海一事。想必先生也知道死侍的事情了吧。”
“臣略有耳闻。”
啪嗒,一枚白子落下,嬴政没有想好怎么说,只是一人分饰两角,黑白双子相互搏杀。
徐福看着黑子优势越来越大,不由得说道,“陛下,你的心乱了。”
“呵呵,哈哈哈哈哈……”嬴政放下手中棋子,哈哈大笑,“徐先生说得对,朕心乱了。”
徐福不动声色,“斗胆问陛下心乱之事可是死侍?”
嬴政平静下来,缓缓点头,“是啊,徐先生说的不错,通过这几年的排查,朕的大秦四十万将士感染,朕已经将这四十万大军全部派遣北方,可是留给朕的时间不多了……
嬴政抬头通过窗户望向天空,天空还是湛蓝如洗。
“给大秦的时间也不多了,日后四十万的死侍大军南下,不知道仅凭长城这一座天堑能不能挡得住,如果挡不住,这偌大国土怎么办,这天下黎民百姓又该怎么办,靠着长城都挡不住死侍大军,死侍深入中原又拿什么挡?
嬴政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只有他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莫非如朕抽签一般,真是亡国定数?大秦没了不要紧,谁称王都一样,可这华夏不能砸在朕的手里啊。”
徐福心里已经知晓了大概,他起身拱手,“依陛下意思,当如何?”
嬴政极其认真的看着徐福,“先生不是说在海外有三座仙山,山中有仙人居住么。”
“臣确实亲眼所见。”
“如此,朕就放心了。”嬴政长舒一口气,“朕挑选了三千童男童女,都是武者血脉极佳的武道苗子,朕想请先生带领这三千孩童远赴仙山,为我中国保留最后一道火种。
“将来要是大秦真的抵挡不住死侍南下,这黎民百姓真的被死侍屠戮殆尽,好歹还有先生带领的三千孩童,他们活着,华夏就还有希望,就不算亡国!”
最后一句,嬴政一字一顿,斩钉截铁。皇的威严从他身上散发,他身上根本就看不出这是一位将死之人的神态,即使即将远赴黄泉,他依旧是睥睨天下的王者。
徐福站起身,朝着嬴政深深鞠躬,“臣以性命起誓,比当倾尽全力,为大秦保留这最后的希望!”
嬴政表情没有放松,他很认真的纠正徐福的话,“是华夏!”
“是!臣比当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嬴政再次坐下,“先生想好何日出发么?”
徐福压下内心的激动,努力使自己表情表现的很正常,“臣时刻准备着,随时可以出发,就是不知陛下准备如何。”
“朕基本都已经准备完善,这是一份清单,先生可以看看还有什么准备不足。”
徐福拿起书简,细细浏览。
《左传》,《论语》,《孙子兵法》,《易经》……
天文,地理,兵法,农耕,律法……哪怕以徐福的认知都已经不知道还需要什么了,这几乎是将大秦的家底都搬出来了一半。
看完之后,徐福不忍赞叹,“陛下心细果然细腻,很多地方臣也没有想到,陛下都写上了。”
“没有遗漏就好,”嬴政也是松了口气,既然都准备好了,先生尽快启程吧。”
徐福点头,“陛下,东西太多,人数众多,太过引人注目,臣想乘着夜晚离去,来去无声。”
“听先生的。”
徐福走后,嬴政坐在桌前写写画画,又派人将扶苏传来。
“父皇,儿臣来了。”扶苏走到嬴政面前,“不知有何事需要儿臣帮忙?”
嬴政看向自己的长子,面容温润如玉,皮肤白皙,继承了自己坚毅面庞的同时也有他母亲的几分柔和。倒是担得起公子一词。
恍惚之中,嬴政仿佛看到当年自己抱着怀中的婴儿,所有人都祝贺他,自己看着当时哇哇大哭的婴儿,心底满是初为人父的喜悦。
人们的祝贺,婴儿的哭啼哪怕这么多年依旧围绕嬴政耳畔,所有人都在等秦王给这孩子起名。
“诗经中有一句,山有扶苏,隰有荷华,就叫他扶苏吧!”
……
一股难过的情绪瞬间涌在嬴政心底,眼泪差点落下,他看了看扶苏温和的面庞不禁夸到,“我儿长的真帅!”
扶苏有些不好意思红了脸,他低下头有些躲闪,“父皇不要告诉孩儿,把孩儿叫过来就夸一句帅。”
“当然不是。”嬴政否认,“有些事爹没跟你说,但是想必你也知道,现在爹跟你说这事,你别害怕。”
扶苏嘴角扬起笑容,这种笑类似于自信和潇洒,对于身前事物不在意的笑,“爹?”
“今天可以这么叫。”
“常言虎父无犬子,我这当儿子的,自然也不会差点,爹,不过远赴黄泉罢了,我武艺文采比不过爹,面对死亡的勇气还是有的。”
嬴政听得心疼,可是又毫无办法,“爹对不起你,对不起这天下苍生。”
扶苏想不到安慰的语言,只得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嬴政站起身,走到门外,径直走向高台,扶苏紧紧跟在身后。
“朕统六国,天下归一,筑长城以镇九州龙脉,卫我大秦,护我社稷。朕以始皇之名在此立誓!朕在,当守土开疆,扫平四夷,定我大秦万世之基!朕亡,亦将身化龙魂,佑我华夏永世不衰!此誓日月为证,天地共鉴,仙魔鬼神共听之。”
说到最后,嬴政手指远方,对着扶苏说道,“孩儿,最后有没有兴趣再陪爹东巡一次?”
扶苏立刻躬身,“愿陪父皇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