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轮孤月挂在天边,淡淡的薄雾让这轮月亮看着朦朦胧胧,靠近海边还能听到些许海水拍打岸边哗哗声。
一个不知名的海口,此刻有几千人在夜色笼罩下聚集。
嬴政望着眼前十余艘战船,问身边副将,“三千孩童都上船了?”
站在嬴政身前的汉子憨厚一笑,“禀告陛下,三千孩童均已上船。”
“好。”嬴政松了口气,一直以来的高强度工作让他已经初显老态。
已经从船上检查回来的徐福向嬴政行礼,“陛下,万事俱备。”
嬴政嗯了一声,没有说话,他双眼微眯,看向远方,没有人知道在这漆黑的夜空之下他能看到什么,但是没有打扰他。
“今夜风平浪静,”嬴政嗓子忽的有些沙哑,“确实是个出海的日子。”
“徐先生,那些孩子就拜托你了。”
徐福赶紧躬身,“请陛下放心。”
“经此一别,先生与朕相见可说是遥遥无期,山高水长,还望先生多多珍重。”
“陛下珍重龙体,徐福告退。”
徐福大步踏上战船,指挥随从起航。
一阵大风吹来,嬴政衣袍翻飞,如同空中招展的战旗。
在徐福眼中看来,明明被一堆人环绕四周,可是此刻的秦皇依旧显得无比孤独。
徐福轻拍栏杆,口中轻唱,“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
突然徐福凝神,海中暗流因为一股外力完全改变,此刻平静的海面如同沸腾的水一般,战船不断的摇晃,真是如一叶扁舟!随时都会被海浪吞噬。
一道巨影破海而出,扬起的海浪竟是高达十数丈!巨浪拍打在船身,战船此刻也被拍打得倾斜朝另一侧倒去。
徐福甚至听到了船身中孩童的哭泣声,这船要真是翻了,他如何对得起秦皇和这些孩子?
“给我定!”徐福目眦欲裂,他怒喝一声,双手放在甲板使出自己全身力道。
“喝!给我回正!”
徐福怒目睁眉,发簪脱落,头发被风吹得肆意飞扬,简直如同寺庙中的不动明王,怒目金刚!
船身竟然也是一点一点被徐福这巨力回正,最后稳稳的落在海面。
此刻岸边众人也是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在慌乱之中,因为那个制造如此混乱的怪物也在月光下显露的它的真面目。
披满鳞甲的身躯,长颚大口和位于头顶的翘鼻,锋芒毕现的锥形尖牙,大而圆的凸起眼睛,九分似龙……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海中蛟龙!只差一步渡过最后难劫就化身真龙!
仅仅露出海面部分就超过四十丈,海面都散发着凛凛寒气,无数人心中都充满恐惧,若不是秦皇站在身前,他们真的要仓皇逃窜。
嬴政浑身肌肉紧绷,夜晚大风吹散了他的长发,皎白月光洒在他的脸上,也是世间罕见的美男子。
“慌什么,苏儿,将朕的长弓取来。”
副将与扶苏一人拿弓一人取箭袋,不知长弓到底有多重,副将双手青筋暴起,肌肉虬结,面部因为充血显得格外涨红。
嬴政从副将手中接过长弓,极其轻松的放至眼前,“好久不见,老伙计。”
细细观看,弓长八尺,两端分别是龙头和凤头,连接两端的丝线呈透明和金色之间,第一眼看上去颇为雍容贵气。
长弓或许受到嬴政的熏染,身上也隐隐约约散发着帝王之气。
弓名龙凤呈祥。
在副将都震惊的目光中,嬴政抓着手中长弓,轻松到如同挥动一截树枝。嬴政接过扶苏递来的箭矢,搭弓射箭一气呵成!
箭矢发出刺耳破空声,如同流星划破天空,远方蛟龙浑身鳞片密闭,无数年的生死战斗让它对于死亡的气息额外熟悉,眼前的箭矢简直如同判官的毛笔,就差在生死簿上写下自己名字!
蛟龙怒吼,身形摆动,也正是因为它这一摆动,原本瞄准它头部射出的箭矢失去了目标,箭矢与蛟龙身体鳞片密集碰撞溅射火星,最后洞穿蛟龙身体,在它身上留下拇指粗细的孔洞。
可以说没有造成实质伤害。
蛟龙仰天怒吼,海水再次震荡,连同海面战船一起摇晃。
嬴政握住剑柄,虽然许久不曾舞剑,但是再次握住老朋友的手,依旧感觉那么熟悉,那么刻骨铭心,当年征战六国,一统天下,建立这不世伟业便是这把剑陪伴自己,当初荆轲大殿刺杀,也是这把剑陪伴。
后世只会记载嬴政那高瞻远瞩的眼光,能够书同文车同轨,他的计谋,胆略,也会记载他焚书坑儒,暴虐无道,千古第一暴君,也会记载荆轲无能,那么近的距离却连嬴政半根手指都无法伤害,最后被一剑砍断大腿。
后世从来没有记载说他剑术无双,天下第一,就像后世也没有记载他其实并非暴君,秦国从来没有那么严苛的秦律,暴雨导致延期也只会被批评一顿,荆轲也并非无能而是根本不是嬴政的一手之敌。没有他就不会有如今的中国,千古一帝也仅仅只是嬴政的形容词,嬴政绝对配得上这一称号而且犹有过之。
唯一从未杀害功臣的帝王,一个用兵马俑代替宫女妃嫔陪葬的帝王能有多坏?
可惜在时间的洗礼下,他成了不折不扣的暴君,他的大秦成了暴秦,后世谈起秦国的覆灭只会拍手称快,不会有人对秦国的覆灭感到惋惜。
他来到人间泽被后世,他走后却被无数人谩骂,带着一身骂名。
不过还好,他看不到今后的世道,看不到儒生对他的谩骂抨击,他还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他依旧是这大秦的皇!
嬴政拔出腰间长剑,高举头顶,剑尖直指苍穹,面对眼前庞然大物,他眼中没有一丝畏惧,嬴政大步向前,并且放声大笑,笑声压过了滔天巨浪,放荡不羁。
脚踏破海面,瞬间向前移动十数丈,嬴政踏海前行,不断躲过蛟龙的一道道攻击,眨眼之间便已经接近蛟龙。
“哞——”
震天声响传来,巨大声响将海水掀起一阵阵浪涛,最低也是数尺之高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迎着嬴政拍来。
其他人更是被这吼声震的惊心骇神,整座天地都因这道吼声摇晃,胆子稍微小点的甚至已经趴坐在地。
“噗——”
阵阵声响传来,嬴政撞破一道道向他拍来的浪花,突然眼前一花,蛟龙俯身冲下,巨大龙头在嬴政眼中瞬间放大,嬴政将近九尺的身高竟然也就只有蛟龙眼睛高度!
嬴政手中长剑与龙牙相碰溅射出无数火星,这也仅仅是他跟蛟龙交手的一瞬间,蛟龙就将他撞出了上百丈!
一口没能将嬴政吞噬,蛟龙身形翻转,藏在海面下的龙尾高速运动,在嬴政刚刚稳住身形的一瞬间就出现在他脚底之下。
砰的一道声响炸开,嬴政方圆二十丈的海面如同水柱冲天而起,顶着嬴政滑向天空。
蛟龙盯准时机,根本不给嬴政调整身体的机会,像猛虎扑食一样朝着半空中的嬴政咬去。
“父皇!”
“陛下!”
岸边的人完全慌乱了,他们不知道能怎么办,那可是蛟龙,历史上从来没有过屠龙的记载。
“陛下……”徐福因为紧张,抓住栏杆的手指关节发白,虽然他号称博学多识,但是面对这种灾难,他也是不禁愣神,真的有人能战胜这种怪物吗?
等海面再次平静,蛟龙依旧矗立在那,嬴政已经无影无踪。
扶苏慌乱的到处看,可惜都没有看到嬴政身影,他十分激动的抓住副将手臂,“你看到父皇了吗?”
“没,没有……”
众人脸上都浮现一股绝望之色。
“对你们的皇帝有点信心啊。”
一道身影就那么突兀的出现在他们身边,嬴政全身都被打湿,海水顺着衣袍落在地上,但是他依旧面带笑容,“朕可是大秦的皇,怎么可能就这么倒下。”
“不过这家伙确实难缠,对付它有些棘手……”
“陛下,”副将罕见的打断了嬴政的话,他十分焦急的说,“让末将带领将士们冲锋吧,为陛下和战船离开创造时间……”
嬴政愣了一下,旋即笑着拍了拍副将肩膀,“瞎担心什么,朕能够解决的,你们就安安心心一旁呆着。”
说完之后,嬴政向前走去,他拢了拢衣袖,轻声说道,“时来天地皆同力。”
阵阵微风袭来,一缕缕,一丝丝肉眼无法觉察,却能感受到的气运笼罩嬴政,他的体温开始升高,白色的雾状水汽在嬴政身体上升,最后嬴政全身都被烘干。
嬴政手指轻点,仿佛打开了身体一道道禁锢,无比霸道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他张开双眼,熔岩般的金色光芒从瞳孔射出。
嬴政张开双手像是怀抱的动作,如同拥抱世界,又像是融入世界。曾经古人只敢在小说上描述的以人力改变天象在嬴政身上完全体现!
天空布满了阴云,将原本明亮的月亮挡住,一道道闪电在天空交织,滚滚雷声在天边响起。嬴政呼吸之间就带动狂风四起,他头发随风飞扬,暗金色黑袍猎猎作响。
大秦的皇……君临天下!
海上的蛟龙此刻也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它不安的扭动着身躯,白色气流从鼻孔喷出,已经进化出智慧的蛟龙此刻绝望的发现,眼前的男人已经恐怖到了极致,如果说刚才的死亡一箭是判官的笔,那么现在的嬴政简直如同阎王亲自。
蛟龙抬头望向天空雷霆,眼中尽是疯狂之色。
反正都是死,它要借助雷霆化龙!
它主动牵引平日根本不敢触碰的雷霆,一道道雷砸落在它身躯,噼里啪啦的火花沿着蛟龙身体蔓延,大片大片龙鳞掉落。雷电包含雷神真怒,漫天雷电将天空点亮,最后混杂着滔天雷声落下。
蛟龙发出惨叫,但是眼中凶狠之色更加,它不断的对抗着一道道惊天雷霆,气势不断攀升,最后……蜕变。
它最后还是成功化龙了,成为真龙的瞬间就将伤势全部愈合,它惬意的呼吸着天地灵气,最后双眼直视嬴政,战意滔天。
嬴政不在乎,它化龙也好,又或者能再多叫其它龙来也罢,都无非是数量问题了,他现在好奇一件事,“为何阻挠朕的战船,伤害朕的子民!”
这条世间唯一真龙听了嬴政话语,已经灵智通达的它不屑说道,“自古弱肉强食,那些人在我眼中不过跟海里的鱼虾一般,何谈能吃不能吃一说?我看他们不爽,想一巴掌拍烂船身让他们掉入水中,最后淹死,他们又能拿我如何?”
“确实,”对于真龙的说法,嬴政也觉得无可厚非,这个世道,所谓的仁义道德只会站在强者这一边,你觉得不公平,也只能憋着,嬴政继续说道,“横行霸道时间久了,就觉得自己有理了,生命虽如蝼蚁,但同样需要敬畏,你要知道,满足自己的食欲,和随意玩弄,虐杀是两回事,既然没人来教育你,那么就让朕来……打死你!”
真龙顿时嗤笑,如果还是蛟龙的我,可能会被你打死,可如今我化作天地间唯一真龙,就算打不过你,我跑都跑不了吗?
嬴政右手拳头砸在左手掌心,强大气浪从他身上散发,他双腿一震,原先站立的地面瞬间凹陷,蛛网般的裂缝朝着四面八方延伸。
嬴政消失在原地,除了真龙,其他人几乎都不知道嬴政去了哪里,可是就算是真龙也就只是勉强看清了嬴政残影。
最后一眼是出现在自己头顶上。
蛟龙化作真龙之后体型扩大了十倍,原本立于海面四十丈的高度陡然变作四百丈,可是嬴政就这么出现在它头顶上,然后一脚踢下!
真龙感觉一股不可抵挡的巨力从头顶传来,根本反抗不了的被一脚踢砸在海面。
龙头距离海面四百丈的高度,巨大的龙头完全就是陨石砸至海面,龙头方圆上百丈的海面向下凹陷了至少二十丈,溅起的浪花简直如同海啸朝着四面八方呼啸。
嬴政下落踩在真龙头顶,他一手抓住龙角,另一只手对着龙头又是一拳!
真龙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招惹了如此夸张的存在,恐怖如斯已经不足以形容眼前这头人形暴龙了。
对,就是人形暴龙,自己存活上千年时光,见过多少天才人族,哪个人能像眼前之人一样能够爆发出如此夸张的实力?面对自己这世间唯一真龙,可以说是天上地下无敌存在,竟然直接秒杀!
见面一脚就给自己蹬没了。
巨大龙头再次被嬴政单手砸入海面,与此同时砸碎的还有真龙那滔天战意。
此刻真龙一点打斗欲望都没有,它脑袋里面就只有一个念头,逃!
能逃多远逃多远,离嬴政越远越好。
真龙现在特别后悔为何自己会惹这种怪物,这不是闲自己活的太久了吗?
在海中它的战力绝对比陆地强两倍以上,但是哪怕就是在海中它也不是嬴政对手。
它连对手都称不上,完全是嬴政单方面碾压。
可它现在连逃都逃不了,龙角被嬴政抓在手中,现在它就是俎上鱼肉。
可是不舍弃龙角,自己命就要没了!
嬴政拳头又一次砸在它的头顶,大片的龙鳞被砸的粉碎飞舞空中,真龙甚至感觉自己头骨要裂开。
它猛地向海水深处游去,企图摆脱嬴政,也就仅仅摆尾的瞬间它就向海底深处移动了超过千丈,它不信这么强的水压不能甩开嬴政。
再次摆尾已经是海面将近一千五百丈的深度,可是它惊恐的发现,嬴政根本没有松开它的龙角!
嬴政抓着龙角的手开始用力,他猛的一脚踩下,硬生生将龙角拔出!
周围海水瞬间变红,嬴政抓住真龙另一只角向上拽去。真龙还在妄想逃跑,将最后一只龙角都挣脱,猛地向下冲。
嬴政在最后一刻抓住它的龙尾,然后向海面游去。
很难想象嬴政究竟如何做到在没有支撑点的海里是怎么能够如履平地的,他完全违反了一切天地法则,因为他现在就是最大的法则!
轰然声响炸开,嬴政破出海面,抓住真龙甩向天空,他从海底出来的速度比真龙入海速度只快不慢!
没有双角的真龙看着近在咫尺的嬴政放弃了一切抵抗,它生命的最后一刻在想一个问题,眼前之人,究竟是哪位神仙转世?
嬴政抓住腰间长剑,鹿卢发出轻快的声鸣。
朱泙三年习得屠龙术然无所用其巧,今日朕眼前真龙,就是朱泙他看到了又能拿它如何?
嬴政不屑神色一闪而逝,所谓的屠龙术,强的从来不是招式,而是人!
剑成之日从未大放异彩,今日便让这天下看看,何为宇宙锋!
嬴政身形一闪而逝,最后直接出现在岸边众人眼前,他温和的对他们说道,“好好看。”
半空的真龙颈部突然裂开,一道无可匹敌的剑气从里向外溅射而出,以剑气形成的冲击波完全炸开,向着四周掠去。真龙头部与身体彻底断开,掉落海里。
嬴政气息慢慢内敛,最后又回归平常,他抚平了衣袖的褶皱,轻声说着,“都弄完了,叫徐福继续启程。”
极远的天边,一艘艘战船再次起航,原本湛蓝的海面已经成黑红色并散发出一股腥臭,真龙尸首已经沉入海底。
嬴政一直遥望战船离去方向,直到再也看不见。
“回去吧。”他轻声说道。
如此,又了却心中一件大事。
只是……
四十万人啊!
嬴政忍不住望向天边那处圆月,心中愁绪万千。
自己的班底全都受到了感染,甚至也不仅仅只是自己的班底,自己先辈的班底,例如百里奚,张仪,白起等等这种威震天下的能人异士早就被感染,他们全都运往北方等待着自己的召唤。蒙氏父子,王家父子,丞相李斯……
嬴政算来算去,最后一丝乐观情绪也无影无踪。
他实在想不到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眼前所谓的大秦拿什么抵挡这样的死侍大军?
蒙恬的三十万长城军团,以及遥远的北方,目前还依旧沉睡着的白起,他手底下的十万秦锐士,另外还有额外的五十万普通军队,最后算上自己这十万关中军团。
真真正正的百万大军,就现在自己的岭南军团挡得住吗?
实在有些痴人说梦啊。
嬴政突然笑出了声,“没想到有朝一日,朕也会如此狼狈,如此焦头烂额……”
“这实在不像是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