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妈先端来一碟木樨肉,接着又捧来了一碗三鲜汤。见到三鲜汤时,猪头着急了:“第二道就上汤了,主菜上齐了?这样便打发咱们啦?又不是叫花子!”
连妈讪讪地解释说:“好菜还在后头呢!厨房的灶头不够用,先有啥上啥,官爷们不要着急。”
“你们花姑呢?”土狗问,“她咋不出来?”
麻雀道:“她不出来见咱们倒是好事情,说明这顿饭真是她的一番好意,白白请我们吃的。”
黑雄已拿起筷箸,将一块木樨肉直接放嘴里,抿嘴笑笑说:“天下哪有这等好事?你们太天真吧!”
话音未落,花姑已然扭动着身姿出现在船坞门外了。今日身着一身翠绿色襦衣,外头的褙子是藕荷色的,色彩倒是低调了许多。手里依旧拿着团扇,用团扇半遮住额头,巧笑嫣然,慢悠悠地走进船坞,说道:“诸位官爷,刚才有点事儿给耽搁了,怠慢了诸位爷爷,请别介意……”
“哪儿会!”猪头也夹了一块木樨肉,急着往嘴里塞,然后说道:“你要是不来,那更好!”
“那哪儿行?奴家可不敢冷落诸位官差大爷!”说着,已经扭到了猪头身旁,为猪头斟了一杯酒,接着又体贴地为每人都斟满酒。
花姑说话间,连妈又上了一道鱼香肉丝。
花姑举起自己的酒杯,赔笑道:“诸位爷,尽情享用,奴家先敬各位一杯。”
猪头也不客气,将自己酒杯里的酒一口闷,还是之前的桂花酒,就是黄酒,他喝完有点嫌弃地皱了皱眉头,不过倒没说什么。
花姑见大伙儿吃的欢,便直接进入正题,取出腰间的手绢,擦了擦嘴角,然后微笑着说:“奴家今日请诸位官差大人来此喝酒,是有事求诸位大人的……”
“知道,知道,你说吧!”土狗也很直截了当。
“是这样的,诸位大爷,奴家越州乡下有个兄弟,是做买卖的,最近想从临川府这边运一批货去越州,只是最近运河上头查的紧,不太方便,还请诸位官差大爷帮忙想个法子。”说完,又殷勤地帮桌边诸人倒满酒。
“走运河?”黑雄问,一边抿了一口桂花酒,对这口味还算满意,微微颔首。
“是的,就是走西兴往越州的下一段水路。”花姑笑着说道。
黑雄道:“最近水路都查的很严,你要咱们如何帮你?”
花姑又扭动了一下身子,然后说:“就跟上回一样,诸位爷穿着衙门皂吏的衣裳,站于船沿,对关口查验的官差说这是临川府衙的货物便成了。”
黑雄放下酒杯,瞧了三人一眼,随即嘿嘿哂笑着说道:“真看不出来,你们好大的胆子啊,居然还帮这种忙?要是被独龙师爷知道,会用板子打死你们的,他下手可狠啦!”
“咱们三人还怕他一人不成?”猪头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黑雄心想:碰上了二愣子,别理会他!
土狗举起酒杯敬了敬黑雄,说:“黑哥,咱们这初来乍到的,有很多事情不明白,还请你多多提点!”
麻雀也急忙举起酒杯,恭敬地敬了黑雄一杯。
看几人都一口闷,花姑连忙为大家夹菜,嘴里殷勤道:“诸位,吃菜,吃菜……”
黑雄对花姑说道:“想必上次他们几个帮你,是在这临川府城内吧?”
“是的,是的,爷说的一点没错,上次就在羊坝头。上次的货都是在羊坝头码头上的岸的。”花姑说道。
“但是如若在西兴,你还想用这招肯定行不通!”黑雄说着,又抿了一口酒。
接着道:“你想,西兴在罗刹江的对岸,它本身不属于临川府衙的管辖范围,而且那边也没人认识他们三人,你贸然让他们三人过去,漕运查验关口的官吏是不会买账的。加上最近运河沿途都查验严格,没有官家文书铁定是不行的!”
“要官家文书?”花姑紧张地说,“但是奴家的兄弟就因为拿不到官家的文书才让奴走走诸位官差大爷的门道的。”
“当然要文书了。”黑雄说,“本朝市舶司条例,大船请公验,柴水小船请公凭。你没有公验或是公凭,就搞一套衣裳,那些查验关口的官吏又不是傻子,才不会放行呢!”
“那可咋办?那可咋办?”花姑着急地说,“奴家还以为跟往日在临川府一个样的,没想到最近变天啦,连走个水路都如此麻烦!”
“先别着急。”黑雄淡定地说道,“我且问你,你兄弟那货船是大船还是小船?若是大船咱们无法,若是小船只需公凭,那我可以帮你想想法子。”
花姑听黑雄如此说,眼睛里放出了亮光,急忙举起酒杯敬黑雄道:“我就知道诸位官差大爷都不是等闲之辈,定然有法子帮助奴家的,奴家先敬官差大爷一杯!”说完,一干而尽,十分爽利。接着承诺说:“此事若成了,奴家定然有重谢!”
猪头笑着说:“花姑,既然黑哥说有法子,那定然是有法子的。咱们跟黑哥相处久了,知道他不是一个随便承诺的人,他若答应的事体,十有八九准保成!”
花姑闻得此言,更开心了,急忙命令连妈:“连妈,赶紧的多上几道好菜。”
不一会儿功夫,连妈就端上来一盘油爆虾,一盘东坡焖肉,一盘叫花童鸡,再一盘蜜汁火方。猪头一瞧这些荤菜都是他爱吃的,激动不已。
土狗夹了菜,边吃边问黑雄:“黑哥,这个公凭该上哪儿搞?”
黑雄道:“大船的公验那是行省签发的,但是小船的公凭咱们临川府衙也可签发,只需要盖上衙门的印章即可,这个我知道该如何获取,你们不用担心。”
花姑笑着说:“那奴家这回全凭黑哥做主啦!”
“你啥时候要?”黑雄问。
“当然越快越好,初九行不?”花姑说道。
“那我今日下午去衙门给你做好!”黑雄十分爽快。
花姑见他办事如此麻利,高兴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夹菜给他们几人,一边又不停地劝酒。
过了没多久,连妈进来,在花姑耳畔小声耳语了几句,好像前厅出啥事了。花姑满脸堆笑,抱歉着说道:“诸位爷,真不好意思,前边好像出了点小叉子,奴家现在要立马去瞧瞧,先失陪一会儿。”
猪头嘟囔道:“你去忙吧,快去,快去。只要再多给咱们上几道好菜就行!”
“这是当然!”花姑笑着离开船坞,告辞道:“诸位爷尽兴哦!”
花姑一离开,黑雄就瞪了三人一眼,说道:“你们也真是的,穿着衙门的衣裳帮这娘们儿运私货,多危险啊,当心被独龙给宰了!”
“咱们不是不知道嘛!”麻雀满口食物,一边嚼着,一边含糊不清地回答道。
土狗问:“那你这样私自帮花姑弄一张公凭就没关系吗?”
黑雄环顾四周,发现连妈不在,小声说道:“那公凭当然是假的,印章也是我根据之前见过的那颗真的,私下自己刻的。但是即使是市舶司的人,不仔细瞧是瞧不出来的。花姑说她只用小船,检查小船的都是些最底层的差役,他们才瞧不出印章是真是假。若是出事,被逮住了,就说是船家自己造假做了个公凭,与咱们无关。他们以后铁定还得求着咱们,这种生意肯定不是一票的,运货的商贾不会把咱们给咬出来的,让他自个人去牢里关几天就了事了。”
“黑哥,你真厉害!”猪头恭维道,急忙向他敬酒。麻雀和土狗也急忙敬黑雄一杯。
嘴里连连说道:“黑哥,咱们几人就跟着你啦!跟着你才有肉吃!”说着四人都呵呵大笑,杯盏触碰间,其乐融融。
酒过三巡,猪头醉醺醺的,已然摸不着北了,忽然开口说道:“有一事,我一直觉得很奇怪……”
“啥事儿?……”黑雄也醉了,脸蛋红扑扑的,拍着胸脯,笑着问猪头,“兄弟,这临川府地面上,没有我黑雄不知道的事情,你有疑问,尽管问,我保证回答!”像是要开始吹嘘啦!
猪头举着酒杯,眯缝着眼睛道:“这临川府许多地名跟我老家一样,而且我老家也有运河,有湖,有江……但是那运河和江好像以前古时候是不相连的,后来开了三堡船闸才相互连通。那湖也叫西子湖,但是和运河好像也不相连吧?总之这儿的水系我瞧着倒是几乎都相通的?”
黑雄哈哈笑着说:“那是你老家不如咱们这临川府,水系当然都得相连,相连才好办事儿……”麻雀跟土狗也都醉醺醺地笑着说:“什么水系相连不相连的?……你们搞的跟地质专家一样,关咱们P事!”
猪头真的像猪一样,发出呼噜噜的嘟囔声,这是他吃太多的缘故,食道里酒差点满出来,在跟胃里装满的食物打架呢。
麻雀听到这声音,眯着小眼睛鄙夷道:“猪头,你就是恶心,还发出怪声……”
猪头才不理会,接着又说:“黑哥,小弟还有一事不明……”
“咋啦?”黑雄问道,醉的舌头都打结了,说道:“你说,哥哥……我……定然帮你解答!”
猪头又用手撕下一大块叫花童鸡肉塞到嘴里,也醉醺醺地眯缝着眼睛,脸蛋粉红粉红的,说:“就是……我老家也有个‘羊坝头’,但是那个‘羊坝头’不在运河边上,也不是码头啊!听老人们讲,古时候‘羊坝头’临着大洋,那个洋应该是三点水的,不是羊肉的‘羊’,跟羊肉没有半毛钱关系,可这里的‘羊坝头’咋是因为回鹘人在旁边卖羊肉而得名的呢?”
黑雄听了,哈哈笑道:“谁……谁……跟你说‘羊坝头’跟‘羊肉’有关系啦?是你自己想的吧?是你嘴馋想吃羊肉啦?!”
众人听了,都哈哈大笑,嘲笑猪头贪吃。猪头则不以为然道:“就我贪吃?你们不吃?啊?这会儿不都在这里大口嚼着?哼,一个个的,都别装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