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子夜时分,苏赫追逐冰月钻入了百花池旁的小巷子里。冰月穿着软底绣鞋,先一溜烟地穿过一长段弯弯曲曲的白花蛇巷,银白色的月光洒在巷子的青石板地面上,隐隐的反光,仿佛氤氲的青烟,淡淡笼着小巷子;到处都有蛐蛐的叫声,野娇娇的花香弥漫四围。巷子的一处拐角放置着一个大缸,大缸旁有一株木芙蓉,此时并未到花季,长着宽大的叶子,枝繁叶茂,植株较为蓬松。冰月如小猫一般轻灵,脚下若长了肉垫,灵巧地钻入木芙蓉树下,躲到大缸后边,从大缸的另一侧偷偷往外窥视。由于木芙蓉树挡着,让外头的人误以为大缸就是个死角,里头黑漆漆的就仅有土墙。
只见苏赫步伐迅捷地追了上来,在巷子的这一段跟丢了冰月,寻不见冰月的踪影,有点着急。他停下脚步,四处探看,用刀柄挑拨开巷子两旁的草丛,一些杂物堆,开始搜寻冰月。嘴里嘟囔道:“死丫头——”走近木芙蓉树,也用刀柄在树下的草丛里翻腾了一遍,极是失望。
冰月见他又往巷子的前边飞快地跑去了,便悄悄地从大缸后边溜出来。轻柔的月光拂揉着木芙蓉树的树枝,冰月小心地提起裙裾,尽量不让草丛发出沙沙声,她知道那人定然没有跑远。
回到巷子的青石板小径上,幸而再没看见那人的踪影,但冰月思量着此刻绝对不能急着跑回家,如果那人仍然追逐她不放,她往家跑,等于把自己的庇护所给暴露了。她悄悄地沿着原路往回跑,在三岔路口,拐入了福缘巷,她家则在相反方向。
果然,苏赫在白花蛇巷里又追了一长段路,还是没瞧见冰月的身影,他料想那丫头肯定是躲在巷子某处,待他离开后,再溜掉。他于是迅速折返,远处朦胧间,巷子尽头一个白色的身影晃过,他断定就是那丫头。苏赫身姿轻盈地跃墙而过,悄悄地跟在冰月后头。等冰月拐入福缘巷,旁边正好有一长段金刚寺的墙垣,他索性如飞贼一般在墙垣上快步悄然地走着紧跟着冰月,他要知道她家住哪儿,那样的话随时都可以逮住她。
冰月沿着福缘巷小跑了好一长段路,并不见任何动静,心想:还好那人蠢笨,这下安全了!正要拐入一旁的小弄堂,抄近路跑回家。拐弯的时候,眼角瞟见自己身后大约七八丈远处,地上的影子,除了一旁墙垣的,墙垣上似乎还黑漆漆地猫着一个人……
她的心猛然一颤:不好,他还跟着,只是走在墙上,她没发觉。顿时浑身直冒冷汗。
冰月快速发力,一下闪入小弄堂,但立马减速,躲入弄堂拐角处的一棵大树下。她要做最后的挣扎,快速发力迅速跑动,是想让对方误以为自己已经沿着弄堂跑出好长一段路。对方站的墙垣由于被那棵大树挡住视线,是瞧不见弄堂里的状况的。她又迅速停下,躲入树后,待对方沿弄堂追过去后,为自己赢得折返的时间。
苏赫一看,小丫头拐弯且迅速发力快跑了,于是在墙垣上也飞快地转弯,沿着小弄追去,可是月光下又不见了那丫头的身影。
忽而顿悟,那丫头用了相同的伎俩耍了自己两回。他回头,小弄的另一端也不见那丫头。
好吧,乖乖,挺有意思,在草原山川森林那种野外地形上苏赫是极擅于捕猎的,在这种街巷间“捕猎”倒是头一回,他觉得很刺激,更加来劲了。
他蹲在墙垣上,俯视整条小弄,断定那丫头定是躲在拐角处的树下。他于是假装继续往前追逐,冰月见他往前去了,便立即从树下闪出,刚要拐回福缘巷。苏赫比她动作更迅捷,他如一头猎豹瞬间返身冲将回来,吓得冰月,此情此景足可以让她连做几个月的噩梦了。
可在求生欲的驱使下,她迅速跑回树下,轻灵地爬上了树干,她下意识判断:若比赛跑,她铁定不是他的对手;他捉住她,就像猎豹捉住小兔子一样容易。所以要转换思路,虽然知道逃脱的可能性已经不大。
她爬上树干,攀上一旁的树枝,蹲在金刚寺的墙垣上,然后跳入金刚寺内。苏赫一见她翻入金刚寺里,也立马飞身跃过墙垣,进入寺内。
金刚寺内因被大火焚烧过,一片狼藉,断壁颓垣,倒地的佛像,罗汉造像……冰月觉得这地儿容易藏身,她必须以静制动,不能跟对方比力气,那人一看就身手了得,是习武之人。
她于是蜷缩成一团,躲在一尊最大的佛像后边,月光下那尊佛像是毗卢遮那佛,唯有这尊佛像没有倒下,只是不知为何离开了底座,底座就摆放在一旁。冰月盘算着,如果那人追到佛像前,她可以沿着佛像边缘移动,跟他转圈圈,让他寻不着。
苏赫在一片狼藉的寺内寻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冰月的踪迹,但他并不死心,知道那丫头肯定在里头,不如耗到天亮吧,天亮后她便无处藏身了。苏赫于是在一个柱子石墩上坐下,开始歇力,拿着自己的弯刀把玩。
冰月本准备等他离开后,自己再逃走的,没想到这家伙索性坐下了,若天大亮了,她便无处可藏身了……想到此,她一筹莫展,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趁苏赫低头的档口,她偷偷从佛像后边闪到佛像的底座旁,立即蹲身隐藏。她想趁对方的每一次放松警惕的间歇,慢慢挪移出去,月光下她发现墙垣的一处缺口,只要能趁他不注意挪移到缺口处便成。
第一次,她成功了,苏赫似乎并未察觉。不过冰月判断错了,苏赫的眼睛是未瞧见她在移动,但他的耳朵听到了她身上的丝绸衣裳轻微摩擦佛像底座的声响。他是天生的捕猎者,森林里,一里地外小鹿轻踩树叶的一丁点响动,便能让他准确判断出猎物所处的方位。他假装什么也没听见,继续神情专注地低头把玩他的弯刀。
冰月认为这招有效,就开始第二次移动。这回苏赫听到声响判断出了“猎物”所在的准确方位,他迅捷地跃过来。吓得冰月,刹那间瞥见佛像底座中央有个洞洞,就不管不顾地跳了下去。幸而洞的底部有一层厚厚的干草,真是命大。苏赫也即刻飞身跳入,冰月要哭啦,救命啊~~~
在干草垫上,她索性跪下了,洞里黑乎乎的,反正也溜不掉。
苏赫跳入洞中后,发现里面黑漆漆的,便从腰间取出随身携带的一支照明用自制可燃棒——用数根浸染油脂的灯芯草揉搓而成,他用火石点燃可燃棒后,发觉这洞里有一条长长的通道,通道尽头不知是何处。小丫头倒是乖乖地跪在干草垫子上,一副忏悔求饶的模样。
苏赫走近冰月,在可燃棒橙色光亮的映照下,但见小丫头俏丽的面庞上流下两行清泪,弱弱哒,不像会爬树翻墙的那种类型,可怜兮兮地乞求道:“大人,我错了,我错了……请您放过我吧!我并没有拿您的金铤,是王道士设局骗您的。那两块金铤他拿走了,我之前也不知道这是个骗局……我知道错了,您放过我吧!如果您想要回金铤,我可以带你去寻王道士,我知道他住哪儿……”其实冰月根本不知道王稻有住哪儿,但她琢磨着可以设计把他骗出来,反正要把自己撇干净,不能让这头“猎豹”总追着自己跑。
苏赫在冰月面前蹲下身,就近盯着她的面颊,问道:“你曾在金刚寺弹琴,引我过来?”
“啊?——”冰月惊讶地瞪大眼睛,仿佛一只受了惊吓的可爱的小羚羊,“没有啊!大人,我可以对天发誓……”她说着举起右手。
苏赫按着以往审问罪犯或战俘的经验,根据她回答问题时的神情,他觉得她没有撒谎;但是结合刚才他追逐了那么久才逮住她的过程判断,他又不信她说的话。
正想讲什么,还没等开口,通道两旁不知从何处,冲杀出一大群纸扎人马,应该就是上回他循着琴声进来时遇见的那些。花花绿绿的,原来都藏在这密道里,无怪乎最近夜里常来也没再寻找这些纸扎人。
冰月慌忙躲到苏赫身后,苏赫拔出弯刀,将冲杀过来的纸扎人马纷纷切成两半儿,但是纸扎人却源源不断地冲杀过来……他一想起上回中的那根银针,便心口一疼,有些慌乱,挥刀的频率一慢,冲到两人身旁的纸扎人也就更多了。冰月吓得大叫,从小到大,她何尝面对过这般场景。这是个战场呀,她觉得自己快死了,呜呜呜~~~~
正当她想闭上眼睛等死的时候,一个纸扎人冲到她面前,冰月眼睛尖,平日里穿针引线的本领好,发觉那纸扎人的手脚都被细丝连着,那细丝不定睛看极难发现,她急忙一把夺过苏赫握于左手的可燃棒,在瞬间燃断连着纸扎人手脚的几根丝线,纸扎人立即平躺到地面。这不是勾栏里的提线傀儡吗?苏赫也意识到了。
冰月抬头仔细观察,这些连接这些纸扎人的丝线汇总有一根绳索,不太粗,就在他们头顶,从一个小洞里延伸出来,一颤一颤的,正在控制这些纸扎人。
她向苏赫指了指上边。苏赫接过可燃棒,先砍去冲到面前的几个讨厌的纸扎人,随即飞身一跃,将头顶那根绳索燃断,密道里所有的纸扎人马刹那间都安静下来,一动不动,瘫倒在地。
是人设计好的机关而已,想用这些傀儡干嘛?苏赫依然举着刀,提防其他暗器,尤其是银针,说不定会向他们飞来,但等了许久,密道里静悄悄的,一丝动静也没出现。
两人提心吊胆的,挨着站一块儿,四只眼睛不停地在密道里来回扫视。
过了会儿,苏赫放下弯刀,放松神经道:“应该没事儿了。”
“怎么出去?”冰月手指着他们跳进来的洞口,不知何时被封堵住了,她总觉得这密道里还有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