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赫飞身上跃,想用手掌顶开洞口的覆盖物,可惜那是一块装有机关锁的铁板,非人力所能及,他尝试了三次全失败。接着顶……
冰月神情怏怏的,眼眶里满是泪水,她不是因为害怕才流泪的,而是在慨叹自己命苦,竟然会被困在这种叫天天不应的地方,还跟一个“上门讨债的”待一块儿。
苏赫又连续尝试几次,试图打开洞口,又皆以失败告终,他也有点气馁。可燃棒眼见就剩半截了,若点完剩下的半截,他们就只能在这黑漆漆的洞里待着,要趁它未燃尽之前,设法逃出密道。
借助橙色的光芒,此刻他才察觉冰月挺着个大肚子,上次见她弹琴好像还没这肚子呢!掐指算着才几日啊,咋就像要临盆似的?定然是自己当日鬼迷心窍,看花眼了,这几日寝食难安,心心念念的居然是个已嫁他人的孕妇!
冰月瞧见苏赫用疑惑的眼神盯住自己的肚子,便猜到他在想啥了,她并不否认,仅假装可怜地捂着“肚子”,哭泣道:“大人,现在您明白了吧?小女也是没办法,快要生产了,但家里的男人死了……又被那个坏蛋王道士逼迫,百般无奈之下,才去丰乐楼底下的柜坊弹琴卖艺的。不料那个王道士竟然是个骗子,制造骗局,骗了您两块金铤……大人,请您原谅我吧……我一定帮您找到王道士,让他把您的金铤给吐出来……”冰月声情并茂地哭诉着,凄凄惨惨戚戚。一边轻轻挽住苏赫的一条胳膊,可怜兮兮地凝望着他,乞求他原谅。橙色的光晕中,见苏赫的眉心渐渐松弛,已不如先前那般冷峻凌厉,她揣度着他开始心软了。
苏赫想着:没必要跟个孕妇计较。仅是奇了,这丫头挺着个大肚子,刚才都能溜得这般快,还爬树,还翻墙,还垂直跳下……都没事儿?
哎,这肚子总是真的!不过有点可惜这缘分……他略带遗憾地望了冰月一眼:第一回见面,他惊艳于她的美貌;第二回见面,他被她的琴声打动;这是第三回了,他被她的灵动俏皮所吸引。可惜啊!
但他转念一寻思,在他的部族习俗里头,娶个已婚妇人不算什么。若是兄长过世,连嫂子都可以娶的,那么这个肚子根本不是障碍!
冰月的家族历代研习孔孟之道,她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和她家族的男丁一样恪守教条。便认为自己很“安全”,料想这位大人无论如何不会打一个孕妇的主意吧;而且又能借此装可怜,想方设法让这位大人淡忘她参与骗局那回事儿,真是一举两得。
两人说话的同时,可燃棒又短了一截,苏赫有点着急,便一把拉起冰月的手,沿着密道往前走。
冰月一愣,从未被陌生男子拉过手,而且他还握的那么紧,怕她再次逃脱一般。她瞬间懵了,是否应该重新整理一下思绪:她在他眼里到底算啥?
孕妇?不像。他回头看她的眼神说明,他丝毫不在意这个肚子。
女骗子?有点像。他拉得她那么紧,明显是担心她再次溜掉。
…………
通过密道的时候,冰月苦苦琢磨思量了一番,最后觉得自己更像是他的“猎物”。他深邃黝黑且有点让人琢磨不透的眼眸中隐约透着一丝欣喜;他居高临下,如审视猎物一般又回头多瞧了她一眼,仿佛一头猎豹在欣喜地赏玩刚被逮住的可爱的小白兔。
“完蛋了!……该死的王稻有!”她心想,这回她真的又该哭了。
他们很快来到密道另一端,中间并未再遇其他机关暗器,说明并非有人刻意加害他们。
之前,一群纸扎人冲出来围攻他俩,也许是他俩跳入洞口后,不小心触动了预先设置好的机关而引发的。没有人会料到,他俩竟深更半夜的来这里,也就不可能提前预备陷阱。
密道尽头的石门紧闭,该如何打开它呢?现如今看来,这扇石门是唯一的出口。
苏赫用力,横着往左拽石门,它丝毫不动;往右拽,它也没反应;往上推,门下没有可以放置手掌的缝隙;总不至于往下拉吧?百般尝试之后,苏赫泄气了,他无法打开石门。
苏赫拽石门的时候,冰月仔细观察了这扇门,并未发现锁孔,唯独值得研究的部位便是石门上镶嵌的金属神兽。那是个饕餮的脑袋,嘴巴大张,怒目圆睁。
冰月环视密道四周,没有发现任何提示,墙面也都干净平整。
她回忆起《神异经·西南荒经》上说饕餮“好自积财,而不食人谷”。再仔细观察石门上的这个铜制饕餮脑袋,其造型与以前家里祖父收藏的周鼎上雕刻的饕餮纹不同,它似乎带些西域风情。
冰月过去在皮市巷看过许多回鹘人、大食人出售的毛毡绒毯,倒跟那上面的图案风格有点类似。料想西域来此的大多为商贾,皆贪财,性情与饕餮相似。那些商贾若是崇拜饕餮,用它守门也合情合理。那么他们会选择以何种方式开门呢?
或者说,这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所在,主人希望以何种方式让客人进入?敲门,显然行不通!
她再次小心地用手指摸了摸饕餮张大的嘴巴,里面居然有个孔,她壮着胆子伸入手指,去抠那个孔,发现那个孔很深,应该直通底下。她抠动饕餮嘴巴的时候,石门依然纹丝不动。
“你带银子了吗?”她问苏赫。
苏赫诧异地朝她看了一眼,随即从衣襟里摸出一颗“滴珠”——碎银子的一种规格,递给冰月。冰月接过“滴珠”,将它放到饕餮口边目测了一下,大小形状似乎正合适。
“我把它放进去,试试……”她将“滴珠”捏于两指间,征询苏赫同意。
苏赫点头,心里觉得这样做应该没啥用处。
可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当“滴珠”被饕餮“吞入”口中之后,石门沉重缓慢地从左往右移动,不多时,它已大开了。
扔入银子,方能开门,说明主人是喜好金钱之人。那么里面究竟是干嘛的呢?
石门后面呈现出一个圆形大厅,随着石门被打开,大厅四周层层垒叠的油灯,被机关自动点燃,厅内立马灯火辉煌。地面绘着巨大的双鱼黑白阴阳图,周围墙边对称地摆放着八个花架,上边陈设各种摆件:有假山盆景,有梅树盆景,香樟盆景,还有一些漂亮的陶瓷、铜制乃至黄金质地的瓶瓶罐罐……全是富豪人家喜欢收藏的那类装饰物。
刚进入大厅时,冰月便很好奇,为何要摆那么多装饰品?想来此地的主人是个暴发户?为了显摆自己的富有?
苏赫则站在大厅的中央沉思,他很纳闷此是何地?为何会如此布置?这临川府地界谁会那么做?
他俩都进入大厅后,受好奇心驱使,皆在研究这个神奇大厅中的摆设装饰,没有理会正在徐徐关上的石门,直到最后“砰”的一声响,两人才意识到石门已紧闭。
这个大厅跟之前的密道一样,也是一个密闭的空间,他俩仅是换了个“监牢”待着而已。如何出去呢?两人茫然地互视了一眼,皆无法。
几个弹指的光景过后,两人明显感觉到大厅的室温在迅速升高。由于是密闭空间,冰月觉得自己像一条摆在锅里蒸煮的鱼,马上会被焖熟。脚底心火辣辣的,仿佛一个巨大的灶头在底下燃着。
她热得呼吸急促,情急之下望见石门门框上边,有个小孔,孔内似乎隐隐透着火光。她跑过去,走近了瞧,苏赫紧跟在她身后。那个洞孔,和之前控制提拉纸扎人的绳索穿过的那个洞孔,一般大小。她额头不断地冒出汗珠,凝神向孔内窥探,内里有火光“噼啪”在咬噬什么,仿佛就是之前被苏赫燃断的绳索。
“绳索一直在燃烧?”瞬间冰月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转身责怪苏赫道:“大人,您刚才为何要用可燃棒去点燃绳索?您手中有刀,可以用弯刀割断绳索!”
苏赫一怔,回应道:“有区别吗?不都是把绳索弄断?”
“有区别!”冰月指着门框上的洞孔,说道:“那根绳索可能已成为了‘导火索’,您如果用刀切断它,现在它在孔内的部分就不会燃烧;可是您偏偏烧断了它,火苗沿着孔洞中的绳索一路烧去,也许已经把大厅底部的总机关给燃着了,所以现在此处才会这般热!”
“仅仅是你的臆想推测而已!”苏赫否定道,“那根绳索是控制提线傀儡的,就算它连通到总机关,但那总机关为何一定在此大厅底下,还有那个总机关为何一定会燃烧?”
“因为它极有可能是木质的机械装置,而且我这会儿脚底板很烫,像是在被火烤……”冰月回答道。
苏赫虽然穿着马靴,靴底比起冰月的软底绣鞋来明显要厚实,但他也感觉到滚滚热浪从脚底直往上涌。便默然不语,他沉思: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该如何逃生?
在战场上,他丝毫不慌张,可以一路厮杀冲将出去,但是眼下的环境却让他束手无策。
冰月再次环视整个大厅,那八个摆设装饰品的花架……刚才仅是鄙视这密室主人的庸俗,可这回再细看去,那八个花架上的陈设,似乎有某种规律可循。
比如位于她正前方的花架上摆放的全是金属制品:青铜鼎、黄金蟾蜍、唐代的金属碗、银酒壶……挨在此花架右面那个花架上摆放的也全是金属器皿。
位于她的正左手面和正右手面的两个花架上的都摆放着花卉、木本植物盆景。
正对着她身后的那个花架上摆放的全是瓷器和陶器。
“八个花架?八个?”被热浪环抱,大火蒸煮之下,两人大汗淋漓,此刻冰月闭上眼睛,开始自言自语。
“八个?八个怎么啦?”苏赫抹着汗,他的双眼着急地在大厅四围寻找可能的出口,但是一无所获。
听到冰月自言自语,以为她已被热坏了,接近昏迷。他准备去搀扶她。
忽然间,冰月睁开双眼,她恍然大悟:地面绘制的是阴阳图,周围的八个花架正好构成八卦。按她观察的摆件推断,这应该是伏羲先天八卦,而不是文王后天八卦。
如果正如她所推断的是伏羲先天八卦,那么巽卦方位就应该处于摆放跟“木”相关装饰品的花架的位置,但是有两个花架摆放的摆件都与“木”相关。她迅速断定:应该是处于“金”和“水”之间的那个“木”!冰月往自己的正右方看去,对,就是这个摆放花卉和松树盆景的花架。
快被煮熟了,她汗涔涔且虚弱地拉苏赫走到正右方的花架前。观察了一番,若巽卦处真会有“风”,那么这个通风口也只可能处于花架之上。
“跳上去,锤击上面的墙!”她指着上边的石壁,命令苏赫赶紧的,语气果断强硬。
苏赫极少被人这般呼来喝去,可眼下……他于是一跃而上,按冰月说的猛然锤击了一下花架之上的墙面,他原以为那是块坚硬的岩石,但是奇迹发生了——墙面上立即被锤开一个大孔,一股凉风“嗖嗖”地从此通风口吹进来。
他惊讶地问冰月:“你如何知道这里是空心的?……还是每个花架上边的墙面皆是空心的?”
“以后再跟你讲,快把它弄大一点,拉我上去,快热死啦!”冰月求救道。
破损的墙面原来就由一些极其脆薄的深色纸板糊成的,粗看皆以为是石块。苏赫急忙把那个孔洞外头的脆板全给剥去,确是个“通风口”,足够一个成年人在此通道内匍匐前行。苏赫先自己跳入通风口,然后拽住冰月的胳膊,一把将她提起,拉入通风口内,宛如老鹰叼走了一只小鸟。
两人快速向前爬去,风越来越大,终于跳出了通风口,可此地却是座断壁悬崖,前方并没有路。为何会在山上?两人都迷惑不解,而且这个山崖被另一个巨大的山洞包裹,并非露天,身后崖壁上燃着几根火把。这是哪儿?苏赫俯视悬崖底下,黑幽幽的,深不见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