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决意赌一把,朝水源方向走去。
此刻夜色迷离,藏青色的苍穹上细看星光点点,像是年老贵妇绣袍上缀着的珍珠,奢侈不羁,却因年深日久,总显着晦暗。一阵大风袭来,森林波涛汹涌,成片成片黑色的树冠宛如一个个翻滚的巨浪,在风中发出难以言喻的深沉的咆哮声。溪水潺潺,金光闪动,仿佛无数的幽灵正在眨眼,缄默中希望用眼神诉说隐藏于心头的千年秘密。花香依旧浓郁,浓郁中带着哀伤,溪水中漂浮的玫瑰,宛若一个个被岁月弃置的舞女,华装盛服,浓妆艳抹,在欲望的旋律中踮脚、旋转、翩然舞动,却寂寥凄凉,任水漂浮,随水流去……大风过后,片片落叶仍如雪花般坠落,像极了一只只黑色的蝴蝶,在深夜不停地飞舞,以寻求天空的慰藉,此生短暂,刹那消逝,愿锁定当下一刻的心魂,将它印于大千世界。
耳畔传来的水声越来越大,麻雀绕过的树木也越来越粗壮,在一棵大约需要十人环抱的大树旁,他蹲下身歇脚,树干笔直冲天,他抬头仰望树冠,忽然觉得顶上的天空都被大树映衬得小了好些,这里是树木的天下,森林的王国。
再次站起身时,麻雀觉得脚下松软,原来是厚实的苔藓铺满了地面。又走了一小段路,前面突然变得空旷了,没有了高大的树木,再往前双脚已站在万丈悬崖边,悬崖的对面是三挂巨大的瀑布,哗哗的水声正是由这里发出。
过不去了,但是玫瑰的来源呢?麻雀没看见他预期的“玫瑰大树”,难道来的路上已经错过了什么?
他往回走,在树林里寻找,突然发现不远处的地面闪动着蓝光……
啊,又是蓝光,他现在看见蓝色都有些恐惧了,难不成骷髅又追上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躲在树后,观察那蓝光许久,这蓝光并不是骷髅的眼珠子,它是长长的一条,平摆在地面,一半可能隐藏在苔藓中。那是什么?麻雀慢慢前移,谨慎地靠近它,走到五步远时方才觉得它像是一柄长剑,闪着蓝光的剑,太奇异了!麻雀好奇地又走近,周围安静,没有任何异样,他就壮了壮胆,拾起蓝光宝剑。剑柄应该是青铜质地的,长约一米多,确实是把好剑。麻雀心里“啧啧”赞道。不过在人间,无论是网络杂质,还是电视广告,他可从未见过这样的剑,会自体发光的剑。
一瞬间,他的腿又不自觉地开始颤抖,难道这里不是人间?颤抖的时候,剑落回苔藓上,“啪”的一声响,剑体的蓝光消失了。麻雀很惊讶,再一次拿起仔细端详,晦暗的光线下,他看出这是一把通体青铜的宝剑,剑柄和剑身上刻满各种奇异的文字,他从未见过的文字……
“是古董……值不少钱吧!”麻雀再也不愿放手,忽然剑器最锐利的尖刺出发射出一道光芒,指向百米开外的树丛某处,那里隐约传来轻微的鸟鸣声。麻雀心想:居然有鸟在叫,刚才一路进来还以为鸟都睡着了。
他拖曳着长剑,佝偻着身躯,似乎害怕哪里冷不丁飞来一颗子弹,打穿他的头颅,朝鸟鸣处悄悄移动。是有一只鸟在叫啊,难不成是夜莺?走近了,麻雀还听到叮咚的水滴声,清脆和美,宛若谁在拨弄琴弦。是个泉眼,一旁是处深潭……等等……深潭上悬着的一根粗壮藤条上挂着啥?麻雀走近了,左看右看,起初怎么也分辨不清,看了又看,一看再看……
一颗正在滴血的头颅!被乱发覆盖着。看清楚时,麻雀惊恐地向后趔趄几步,一屁股跌倒在苔藓上,眼冒金星,幸而苔藓柔软,他没有摔伤。“是谁那么缺德?把……把……头……挂这里……”他哆嗦着,愤恨不已地想,似乎遭遇了一场恶作剧。有点像上学那会儿,班长喊起立,大家鞠躬喊老师好之后,他一屁股坐下去,椅子被人抽掉了,一下子落空,狠狠摔了一跤。
“是哪个王八蛋干的?”麻雀在心里委屈地申诉着。
可是周围唯有水声,叮咚叮咚,显得更加安静了。
没有人!应该说没有其他人!谁干的不重要……
他安抚了自己的情绪,平复心情之后,又起身走向那个水潭。宝剑剑身再次闪出幽微神秘的蓝光,照亮了整个水潭。
水潭之上悬挂着一个似乎刚被割下的头颅,还在不停地滴血,每滴下一滴血,落在潭面上,都即刻化为一朵深红的玫瑰花,然后玫瑰花又随着水流漂入一旁的溪流中。
啊!那些玫瑰花都是鲜血化成的?麻雀想到此,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刚才还把玩了一朵玫瑰花,早知道,他才不会碰这些……妖物……
对,妖物!他终于开始正视此地的不同寻常了。这里不像人间,不像正常的地儿……难道?
他狠命地捏了一把自己的脸颊,肉都在,疼痛感也有……他还活着……但是……太不可思议了!
水潭中映射着苍穹之上的点点星光,潭水深邃莫测,仿佛一个人的眸子,正柔情脉脉地回望星空。麻雀用食指指尖轻轻蘸了点水,潭面立马荡漾出阵阵涟漪,涟漪过后居然出现了一幅画面。
画面中虎爷正喝着酒,怀里搂着一个女孩,两人一块儿哈哈大笑。麻雀记得那女孩,是虎爷经常光顾的金碧辉煌舞厅的服务员,叫斯嘉丽。那地方女孩都用英文名,从不提及真名。
虎爷和斯嘉丽来往的那段时日,虎爷经常夸斯嘉丽不仅人长得漂亮,还很聪明,据说在读研究生。但研究生咋跑那地方去了?麻雀嘴上没说什么,心里想着,一定是那妞骗虎爷的,虎爷正鬼迷心窍呢,这事儿无伤大雅的,他做小弟的也没必要拆穿。
虎爷跟斯嘉丽断断续续交往了大约半年时间,那段时日虎爷倒卖了些器物赚了点小钱,就给斯嘉丽买了一个翡翠镯子。听虎爷说那镯子花了他十几万呢,他老人家在那妞身上下血本了。可惜之后没多久那妞就如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没出现过。虎爷去金碧辉煌,偶尔也会询问斯嘉丽的去向,但那里的人都说不知道。不过这也正常,这种女孩多半是在老家订过婚的,出来做遮遮掩掩的,赚够了钱就跑回老家结婚过日子去了,当然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的黑历史。
“他俩咋会出现在这水潭子里?”麻雀正纳闷,一转眼,水潭中出现的画面已更替。麻雀看到一个爬行的女妖,在幽暗的森林中匍匐前行,他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嘿,这女妖不是唐卡上的图案吗?可仔细瞧去,水潭浮现的女妖模样更接近真人。
渐渐地画面上的女妖数目在增加,从最初的一个,已经增加到一、二、三、四……麻雀不敢再数下去了,他有种别扭的感觉,总觉得这些女妖都认识他,特意来找他的。别!别……
接着,画面又换了,水面出现一名男子。麻雀对那男的有点印象,但记不真切了。水面浮现的男子拿着枪,也穿梭于幽暗的森林之中,似乎在寻觅着啥!
找女妖?麻雀下意识地蹦出了这么一个念头,紧接着又觉无趣,管他找啥,跟老子有半毛钱关系?
正趾高气扬地想着,一转身,一名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女子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你……你……谁啊?”麻雀一直以为此处没别人,忽然蹦出一个人来着实吓了他一大跳,“你是人,是鬼?”
女人披着长发,看着很年轻靓丽,身上却裹着一件缎面的袍服,不像现代的装扮。轻轻哂笑道:“我跟了你很久了,你没发现?”
“你……你……你……想干嘛?我没钱!”麻雀口头总会念叨钱。
“我知道你没钱。”女人柔声慢悠悠地说道,“没关系,我可以让你变得富有……”说着她朝麻雀眨眨眼,神秘兮兮的,她的修长的睫毛让她的侧脸显得更加迷人,当然麻雀此时才顾不上这些,他需要确认的是这女人是啥玩意儿。再准确点说,他要确定这女人到底是人,是鬼,还是妖精,或是其他啥不太晓得的物种!
麻雀依旧惊恐地盯着她。女人瞧着麻雀的神情,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你很好笑哎!我可是来帮你的,你却用如此怀疑的目光盯着我,这样不礼貌。你小时候,你妈没教过你吗?不能直愣愣的盯着别人看,没礼貌!”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麻雀大声呼喊道,他好像在求救,以为土狗听到他的喊声,会赶过来救他。
女人又神秘且不怀好意地斜睨了麻雀一眼,然后鬼魅地笑了:“我是——”她用手指着悬挂在水潭上的头颅,“我就是她,那个头就是我的头!这下你明白了?”
麻雀仔细端详女子的脸颊和在滴血的那个头颅,确实长相一模一样。“啊——”麻雀要晕倒了,这真是活见鬼啦!
“所以——”女子语气重重地顿道,“你要听我的话!不然我也会让你的脑袋跟身体分家!”
麻雀倒在地上瑟瑟发抖,用颤声问:“你要我……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女子轻笑道,“我会帮你离开这片森林,你出去后帮我找个女人……”
“谁……谁……?”麻雀恐惧道,“我不是派出所的,不太会找人……”
“无所谓谁!只要年轻漂亮,身上没有明显缺陷的!”女人沉思片刻,又补充道:“要正经点的,乱七八糟的不要。”之后又再三强调道:“一定要漂亮,漂亮是最重要的!”
麻雀一脸惶恐地望着这女人,口气低沉悲哀地问道:“你要找这样的女人干嘛?你又不是男人……”
“你管我!”女人声音尖锐,直刺入麻雀的耳朵,麻雀觉得她会杀了他,更害怕了,不停地求饶。
女人蹲下身,用手轻轻拍了一下匍匐在地面的麻雀的背脊,安抚道:“你听话就行,我会让你好好地活着的,还会让你成为富翁……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