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您总有办法的!”冰月伤心地说。
苏赫沉思片刻道:“要不这样,你家搬出来,不要住五柳巷,我另外给你找个住处,躲起来?”
“但是……那宅院是我家祖传的,不能丢啊!”冰月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可是那样做是否意味着丢掉祖宅?
苏赫说:“你家宅院,我派人接手看管。就说你们卖给我了,巷长不能向我收税吧!如何?”
冰月犹豫了好久,冥思苦想道:“这事儿,还真不是我能做主的。我得回家先跟我娘商量商量,要她点头才行。”
“嗯,那行,我等你消息。”苏赫回答道。
此时,外边天朗气清,还时不时地从打开的花格子窗外,飘来阵阵竹子的清香并夹带着浓郁的桂花香,冰月快步跑到窗边,仰望湛蓝的天空,惊叹道:“外边的天气好好啊!”
“咱们去骑马?”苏赫提议道。
“好啊!”冰月立马赞同,她已经很久没骑马了,再不骑都生疏了,都忘记该如何上马了,她是很想再骑在马背上,出去溜达溜达,放放风的。
于是苏赫命人牵两匹马到楼阁外边候着。苏赫自己骑了一匹专用的骕骦马,碧眼青鬃,毛卷红纹,十分高大;他让冰月骑一匹相对矮小的枣红色马,名叫“紫霜”。
两匹马皆配金饰,马头上装有当颅,马儿胸口上皆戴着黄金质地的杏叶,马鞍和鞯都是镶嵌金边的,马的臀部还安有“云珠”。
冰月站在马儿身旁,摸着它们光滑油亮的皮毛,不禁啧啧赞叹。苏赫赏了几根胡萝卜给马儿吃,他特别喜欢他的骕骦马,一遍又一遍耐心地抚摸马儿的鬃毛,还在它耳畔夸赞它,夸它跑得快。
苏赫先帮冰月骑上马背后,自己也一跃而上骕骦马的马背。两人挽起缰绳,开始缓缓地指挥马儿前行。“哒哒哒哒……”马儿并排跑得欢快,枣红色的“紫霜”脖子上还套着个坠有流苏的铃铛,铃铛伴随着它的脚步有韵律地响动。
大约缓行了半柱檀香的时光,两人已骑马跑到了野外。冰月惊奇地问道:“大人,您那大宅院没有围墙吗?我没瞧见离开大门,如何已在野地里了?”
“野地?这儿也是我宅邸的一部分!”苏赫觉得冰月的说法也很奇怪。
“您的宅邸包含这么大块野地?”冰月极目四眺,但见色彩艳丽的秋日的旷野,层层叠叠、五彩斑斓的秋树,掩映着远处纯净若蓝宝石的潭面,那里有一汪秋水,宛若牧羊女善睐的明眸,清澈动人,含情脉脉。
苏赫解释说:“这块地,是我用来放马,骑马的……”
冰月见着近处有毁弃的田埂、稻田的痕迹,高高低低,坑坑洼洼,长满荒草,野草皆有一人多高,最起码已有好几年没耕种了。不免可惜地说:“这里以前也是农田吧?”
“应该是吧!”苏赫并不在意这些,“大概圈地的时候,被圈进了宅邸,作为遛马的场地。”
“如果能在荒地上种些粮食,外边是否会少些饥荒?”冰月喃喃自语道,她声音很轻,有点害怕苏赫听见,毕竟他们“不一样”。
在紫霜轻晃脖子后发出的铃铛声的掩护下,苏赫并没听清她的嘀咕声,他让自己的骕骦马走的离紫霜近一点,凑近了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冰月掩饰掉,见苏赫还是盯着她问,便说:“我刚才想,秋冬季的时候,咱们的地界是可以种植点罗汉豆的,煮着吃,很香!”
“秋冬季能种豆子?”苏赫骑在马背上一颠一颠地问道。
“嗯,我们这儿的天气,秋冬季不太冷,可以种豆子,还可以种植冬小麦等粮食作物。”冰月望着周边这片荒地说道。
“你不是想在我的地盘上种粮食吧?”苏赫调侃道,“想做我的佃农?交租子给我?”
“只要大人您同意,也不是不可以啊!”冰月半开玩笑地说道,“您这地儿,空着也是空着,秋冬季相信您的仆役早已屯足了干草喂马吧?”
“那当然,我的仆役,马夫都是从北方带来的,按照北边的习惯生活。”苏赫爽快地答应道,“你若真想种地,我自然可以腾出一块空地给你,只怕你这般单薄的身子骨举不动锄头。”说完,他哈哈大笑,嘲笑冰月。
冰月一脸不屑道:“大人忒小瞧我了,难道一定要自己耕种吗?我也可以雇人啊,我负责经营,能按时交租给大人您便行!”
“交租就算了吧!我瞧着你也种不出啥来,权当给你玩玩!”苏赫继续笑道。
冰月急忙应下来,高兴地说:“大人,不用交租子,这可是您说的,到时候可别后悔,可不准上门来讨租子!”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不是小气之人,为这点小事,违背诺言,也不值当啊!”苏赫说道,对于他来说,这真是小到尘埃里的事儿了;可对冰月来讲,得一块土地耕种,也许可以赚些银钱养家糊口。人与人的差异就有这般大!
冰月的目光越过湛蓝的水潭,再往远处眺望,那里黄澄澄的稻穗正垂挂下沉甸甸的脑袋,秋风凉丝丝地轻抚所有的花草树木,在这色彩绚丽的山林里,冰月突然觉得一切皆很美好!
见冰月骑马的技术还不错,苏赫建议道:“咱们骑快一点?”
“好啊!”冰月悦然应道。
骕骦马开始小跑着前进,紫霜欢快地跟着它。一前一后,渐渐加速,仿佛一对欢笑着追逐打闹的小孩儿,在山野里穿梭,尽情玩耍。远处的山上柿子像一个个橙黄色的小灯笼,乖巧的点缀着,冰月便骑马,便追赶上苏赫,随后开心地笑着说道:“大人,咱们上小山坡上摘柿子去?”
顺着冰月的芊芊细指,苏赫也望见那些可爱诱人的柿子了,赞同道:“好啊——”
来到小山坡上,两人勒紧缰绳,马儿停下脚步,他们将马儿拴在树干上。冰月轻盈地爬上一颗柿子树,苏赫在树底下嘱咐她小心,她在树杈上低头对苏赫说道:“大人,我摘了柿子扔下来,您接住,别让柿子掉地上摔破了。”
“摔不破吧?”苏赫问。
“熟了的容易摔破!”说话间,冰月已摘了两个红柿子,朝苏赫这边扔下来,苏赫轻巧地接住了。冰月又选了另两个熟透的扔下来,苏赫快捷地也接住了。冰月利索地爬下柿子树,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夸赞道:“大人,您的身手不错……”
苏赫嘲讽道:“我觉得应该受夸赞的是你啊!千金小姐竟然会爬树!”
“大人,有什么好吃惊的?我又不是第一次在您面前爬树!”她说着,从苏赫手中夺过一个柿子,用手绢擦了擦,直接剥开皮,汁水流了出来,她急忙用手绢掩住嘴唇,斯文地吸去汁水。
苏赫不屑道:“都在野外吃柿子了,连树都爬了,还假装文气,用手绢掩着嘴……”说完,他就直接剥开一个柿子,挤出汁水,仰头,往自己嘴里灌。
冰月嫌弃道:“至于吗?需要把头仰这么高?”
“跟你一样,怕弄脏衣裳!”苏赫解释说。
冰月从腰间掏出另一块干净的手绢,递给苏赫道:“可以用手绢嘛!”
苏赫不要手绢,对冰月的举动抱怨道:“我又不是女人,吃东西还用手绢?”
“男人了不起!”冰月鄙夷地说,收回手绢,仍然别于腰间。
吃完柿子,两人在一棵银杏树下坐了会儿,银杏树的叶子金灿灿的,映衬在碧蓝的天空下,更显尊贵。但一不小心,一颗银杏果从树上掉了下来,冰月急忙闪开,厌恶地说:“哎,不能坐在这种树下的!”
“为什么?”苏赫问道。
“它果子外边包裹的一层浆,会散发出臭味,那股味道让人受不了!”冰月皱着眉头说道。
苏赫也急忙起身,说道:“就你事儿多!”
两人于是找了一棵松树,在松树底下坐下歇息。冰月抬头,又担心地问道:“树上会不会流下松脂啥的,染在衣服上,洗不掉的,衣裳就被毁了!”
苏赫烦了,恼怒道:“不就歇会儿吗?哪这么多事?我要像你这样,就不用活了!”
终于,冰月不再挑剔,两人就在松树下坐了片刻。抬头瞧着如羽毛般轻盈的白云悄悄地掠过苍穹,一会儿又有一群大雁排队飞过,接着好像有几只鸽子飞过。见到大雁和鸽子,苏赫警惕地说道:“我们回去吧!”
“怎么啦?”这回轮到冰月不解了。
苏赫望着鸽子越飞越小的身影,疑虑地说道:“我可能有信件到了!”
在郑嬷嬷的护送下,冰月乘坐马车回到家。家里她母亲李娘子正跟素雪一块儿坐于织布机前,两人在研究如何络线,就是把浆好晾干的线撑到纺花车上,再倒在籰上。每个籰由八根木棒组成,这道工序也极麻烦,她们在邻居那里看了一遍,可轮到自己做了,还是不会。
两人因为研究得过于入神,并未发觉冰月走进了厅堂。直到冰月站立在母亲身旁时,李娘子才吓了一大跳,责怪道:“你走路怎么没声音的?你又不属猫的,吓死我了!”她说着,急忙用手捂住胸口。
冰月在母亲耳畔轻声说道:“娘,我有件事儿,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母亲李娘子的注意力依旧停留在纺花车上,并未看冰月。
“关于丁税的事儿……”冰月还没说完,李娘子急忙起身,说道:“那上正屋去说吧!”
“好的。”冰月应道,跟着母亲进了正屋,母亲小心地掩上门。
冰月笑道:“现在大姑都已经回去了,不用再提防啥!”
母亲李娘子道:“前些日子搞习惯了,一下子改不了!”
两人在床沿坐下,冰月对母亲说道:“我昨日其实已经把丁税之事跟秀娥小姐说了,指着秀娥小姐向她哥哥打听打听,有没有啥避开丁税的方法。”
“有吗?”李娘子着急问道。
冰月继续说:“她帮着问了,说是新丞相刚刚上任,现如今要想跟舅舅家假合并,少交丁税恐怕做不到……”
“那怎么办?”母亲沮丧地说道。
“但有一法子……就不知道母亲是否答应?”冰月吞吞吐吐地说。
“快说!”母亲催促道。
“秀娥小姐说,让咱们暂时搬家,找一僻静处居住。此地假意卖给她哥哥,她哥哥好像是特权阶层,是不用交税的。”冰月望着母亲,希望她能同意。
李娘子沉思许久,最后摇头道:“恐怕不行!”
“为何?”冰月问。
“一则,这是咱们的祖屋,不能随便离开,万一上当受骗,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了,只能流落街头;二则,你与刘山甫的婚事近了,咱们若搬离此地,刘家会不会以为咱家有变故,以此为借口要挟退婚?”冰月惊叹,母亲李娘子也有思路清晰,一则二则之时。
也只能点头道:“娘说的有道理,先搁置一下吧。反正目前巷长还没说到底要交多少丁税,要补交多少……”
一听要交多少,又要补交多少,李娘子便开始哆嗦了,她如今听不得银子的数量,因为她手头实在没有银两。
李娘子心里思索着:若要交的课税实在太重,那离开此地,躲避一下也不失为上策!
母女俩在正屋里关上门说悄悄话,舒嬷嬷在外边有些担心地问素雪:“二姑娘,是不是出啥事了?她俩为何还要躲起来讲话?”
“大概是为了商量丁税的事儿吧!”素雪盯着纺花车,对舒嬷嬷说道。
“哦,丁税和其他课税具体要交多少,巷长已经上门来分摊过了?”舒嬷嬷一脸郁闷地问道,这年头说道银子,任谁心里都不会舒坦。
素雪闻言,摇摇头,她的注意力依旧集中在纺花车上,淡淡地说道:“还没有。也许姐姐有了不交丁税的好法子,正跟母亲谈论呢!”
“若能不交丁税,那可真是件好事儿,只怕没这么容易。”舒嬷嬷依然一脸忧愁。
“嗯。”对于那些事儿,素雪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发言权,她还是安心学习织布技术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