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莫名在她眼前缓缓倒下,那野兽已经被他杀死。
“莫名!”
苏黎努力想要转头,陈子鋆把他扶起来,瞳孔里最后留下的影像就是奄奄一息的莫名。纹路中的血液开始石化。
陈子鋆突然听不到耳边嘈杂的喊声,胳膊也感觉不到重量。
莫名的余光看得见苏黎那边的动静,但他实在没什么力气去看,感觉得到苏黎没了气息,他心里默念,阿黎,再见。
古月把人抱在怀里,鲜血浸湿衣服,她想要施展法术救治,莫名按下了她的手,重伤之下的声音变得沙哑,“没有用的。”
给古月治疗的时候,他就发现这些东西邪乎得很,愈合救治类的行为根本不起作用。
古月的手有些颤抖,“那是你,我可是你师父。”效果自是让人绝望。
“不,为什么……”她痛苦地抱紧莫名,深深的无力感淹没整个人。
“没关系,”莫名的嘴角艰难摆出弧度,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我,心甘情愿,下辈子,我们,别当师徒了。”
音未完,手落,眼闭。
悲痛混乱氛围中,石锥中间不声不响出现拇指大小的通道,一颗红色的珠子从内升起,被人悄无声息握在手中,通道合上。
某个角落,一个满意的笑容,虽然没达成和某人的约定,但是他想要的已经得到。
此一番,伤的伤死的死,即使看起来暂时没有危险,但也不能留几个人待在这,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后招,
被薄荷晃回神的陈子鋆决定先行撤退,之后多带点人手回来,可谁还有这个心力重新回到那个伤心地。
门内,两张铁架台上安静地躺着两个人,双目紧闭。
古月重复着抚摸莫名脸的动作,原本强撑的情绪在关门的同时潸然泪下,从无声抽泣到无语凝噎,让陈子鋆的眼眸里也有了水。
他睁着眼,视线却没有聚焦。他也想痛哭流涕或者歇斯底里地闹,可是他不知道向谁去发泄,也不能。
松开紧握苏黎的手,把哭成泪人的古月抱在怀里,抬手拭去几滴收不住的泪水。
为了更好地看清证物,办公室内灯光很亮,照在苏黎的戒指上,显得刚毅冰冷,和它的主人一样。
刚刚的意外,安全局出任务的全员归来,伤势最重的是古月,代价是举世无双的一对挚友。
他们是真正的知己,什么样的境地都会共同面对,自成一个世界,无论何时何地,生死也无法分开彼此。
陈子鋆的心如浸百味,却是一点吃味都没有。
古月想起到什么,挣扎着要起来,“我去找长老,说不定有起死回生的法器……”
陈子鋆拦住她,又顾忌她身上的伤。
他希望有,以狐族的能力可能真的有,但也知道这类有悖常规的法器需要什么样的代价。“冷静点!你出事了,莫名还是会选择救你的。”
“不告诉他不就行了!”说完,她哭得更厉害。
不告诉就不知道了么,他们俩就是知道的太多,才会躺在这里。事发是突然,但人不是傻的,略微想来就能明白。
“我去下面探探风声。”以地为界,安全局对上有分管权,下属地府,以轮回为绳,人死归地府。
门外响起敲门声,“领导,生死官到了。”
古月转过身擦眼泪,终究代表着狐狸一族,她可以不高傲,但不能丢身后家族的脸面。不介意红肿的眼睛表明一切,但不能在外人面痛哭流涕。
门再一次被合上,外面是三个人。
角落里,曲泽坐在赵柯身边听他讲事情经过。
两具尸身都不完整,赵柯修复了他们,自己也累得站不稳。
紫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不出在想什么。
压下对大人物的畏惧,薄荷还是忍不住问出来,“大人是来救人的么?”
生死官目光停留苏黎和莫名的身上片刻,眼眸流转。见得多,不代表能替他人对所受痛苦习以为常。
“无能为力。”
“为什么?”
“鬼魂未入地府。”
“这样的重伤不可能活下来啊。”
“君视其受之何伤。”生死官没有恼薄荷的咄咄逼人,慢慢引导解释。
不同的法器对身体造成的伤痕各异,其伤害程度也不一样,特别厉害的法器攻击范围可以不只是肉体。
“大人是说,魂飞魄散。”后四个字,像是从心脏里生生拽出。
石盘附近的磁场诡异,影响安全局各人的发挥,他们以为因此才没有看见灵魂离窍,其实没看到的是魂飞魄散的场景。
“他二人是我地府之人,虽非本官直属,然有可得何至见死不救。”
眼泪唰的又流了下来。
“另,伤未可察,恐汝家之长魂石无力。”
“大人怎知长魂石。”
虽然伤心欲绝,陈子鋆还是克制自己清醒,他没有资格被情感控制,成为墨主多年,对长魂石闻所未闻。
古月身为族内举足轻重的人物,和族长关系亲近,伤心欲绝之时也未说过,想来也是不知。
与薄荷的性格耿直不同,他这话是真正质问上司,一喜一怒全看大人心情。
“告尔亦无妨,”生死官全然没有说漏的不自然,目光落在故人身上,“尝用过,且败矣。”
强行收集魂飞魄散的灵魂并试图复活,是违背天道规律的行为,如果要做自然要背着地府。然谁能想到,地府的最高领导也会做出过这种事。
能力再大,地位再高,也有找不回来的人,死亡总是变着法展示它的公平。没有谁可以掌控一切,有的只是尽力而为。
薄荷原本觉得这位大人是来落井下石,毁掉最后的希望,心中悲愤不已,此时也没了脾气和埋怨的话。
无动于衷,可能是经历的太多,觉得他人应当感同身受,却不知他人已受更多。
他不知怎的心里有幅画面,两位领导将来会云淡风轻地说出痛失所爱的事实,位高权重的生死官也曾痛心疾首。
“不多言矣,本官此来,决其异,局内全员伤,不便与战,本官带了些人,缺一导者。”
看这安全局内外,也没几个能派的人,陈子鋆有心自己来。
“我去。”是薄荷。
陈子鋆点点头,“我还是得再说一句,那里很危险。”
“本官来前,已把地府安排妥当,还不去亦不妨行制。”
忘川使和主笔使常年不在职,也应急召回到地府,加上持帐使三长老,外面如何变化都不会引起恐慌。
闻言心下一沉。
“然不必太虑,本官唯一能必使薄荷完归。”
陈子鋆觉得透过生死官大人仿佛能看见苏黎和莫名,义无反顾选择惨烈的路,不在乎个人生死,也要护住的大局,
“还请大人也可以完好归来。”
黑雾平地起,屋子里又恢复成原样。
古月看着莫名,心很久没有这么疼过,仿佛窒息。
她算什么师父,空有本领,救不活自己的徒弟,她嚣张这些年,没有保不住的人,却让徒弟替自己去死。
自己挨这一下也不一定会死,就算……后果总比是莫名好些。莫名以为这样她就会感激他吗?她只会忘不了他。
古月靠在莫名躺着的铁台上呢喃,“你好像个骗子,说好会来找我的,说好有下辈子的……”
如果他们没有到过锦阳山,也许他就不会成为一个骗子。
这场设计只需要一个人豁出性命便可,他们一开始的打算估计也是如此,之后莫名安安静静料理后事,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隐瞒下去直到被发现,再或许自己也移居他地。
总之,在计划里,安全局一直是一个避免接触的角色。
实际上,正面接触的时候,莫名还会和古月有所约定,知道自己一定不能活着走出锦阳山的苏黎,却是半个字都没和他说。
苏黎从什么时候下了这种决心,他不知道,也许是从故意不见开始,他全然未察觉,只顾着闹自己的情绪。
事情从来都是自己想明白的,别人说的是别人想的。他是,古月也是。
大长老带领一行人停在山路上,薄荷在汇合前说出了心里话,“大人不必多加关照,我可以自保。”
生死官有些意外,原以为他会道些别的。
心中的痛是真切的,因而薄荷会好奇生死官为了什么人尝试禁忌。然上司可以说,他却不能问。
出于人道,不好挖别人伤心事;出于隐私,这是生死官的秘密,知道的人不会很多。大人出于安慰多说一句,他要抓着不放就是不想活了。
左思右想,还是要说明自己的作用。那里有多危险,他有新鲜的切身体会,刚刚的话他也听了,生死官把命押在这,他不想成为易碎的玻璃,任何一个致命的契机。
“无妨,本官不当你是拖累。”
要谢谢你么,他心里如是说。
敌人并不贪心,没有准备第二次的攻击,又或者他们知道,再有效的套路重复两次都会大打折扣,即使来的不是举世无双的生死官大人,也会是已有准备的其他人。
陷阱,好就好在出其不意。
薄荷并没有机会变成拖累或者助力,因为没费什么力气就捣毁了石盘,顺利得仿佛刚刚才经历的残酷战争不存在,地上大片还未干涸的血迹只是一点小伤。
这些东西放出容易,要让每一个体都回去,有点费劲。如果攻击是天性做出的反应,那么找到回家的方式就需要点脑子。
低阶攻击杀戮武器,需要野性,不需要太多思考,因为如果个体具有智慧,那他也不愿意服从命令,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了。力量给予可以控制,思想这个东西就不那么好控制了。
故而,大长老携众人在树林里清缴残余力量,虽然不足为患,但也不能任其四处游荡,人间还是正常人类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