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中午雨琪才醒,院子里有人聊天的声音,坐起来四处看看想起来自己在哪儿又躺下缓神儿。在床上来回磨叽半天这才起身换了身舒服的衣裳,挤了牙膏拿起窗台上从小用到大的牙缸子出门刷牙,一开门被院子里几个老头儿吓了一跳。
“你可真够能睡的。”金爷爷呲着门齿上四个大金牙嘻嘻的乐,看来老头混得不错,油光水滑的脸面头型加上一身闪光缎子唐装,站在太阳地儿下面跟个散财童子是的。
裴爷爷穿了一身海青须发皆白笑而不语,头上的光晕看着就那么祥和,老头岁数近百可精气神儿不输给年轻人。梅爷爷还是老样子,手里夹着烟卷儿眯着眼四处踅摸,看到雨琪砸着嘴连连摇头。秦爷背着手散漫的站在一边,谁也不看兀自望着天儿在想什么,老头儿一直这样不咸不淡的也就不奇怪。
“老头儿!”雨琪回过神儿大叫一声,紧接着又补了一句“你们居然都活着呢!”
“啧!这孩子!”梅爷爷先不乐意了,扔了烟屁训斥“这么大了还那么没溜儿!”
金爷爷叹了口气:“本来以为能走你姥爷前面,结果……”
“怎么办呢?老而不死也没办法。”裴爷爷乐呵呵的挠了挠头。
雨琪上前依次抱了抱爷爷们,最后抱住裴爷爷的时候感觉很温暖的叹了气,好半天抬头看着裴爷爷说:“您身上还是一股子太阳味儿真好闻!”
裴爷爷伸出大手放在孩子头上,语气祥和的说:“看见你没事儿我们就放心了。”
秦爷来了一句:“进屋儿说正事儿。”
几个老头儿陆陆续续进了屋,雨琪站在院里抱怨:“没早饭吗?”
“中午一起吃!”梅爷爷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哦。”雨琪应了一声,快速刷了牙洗了脸,回屋把自己整理齐整这才拿着黑皮笔记本进了堂屋。
堂屋这么会儿功夫就已经烟雾缭绕,几个老头儿吞云吐雾搞得跟法会一样,雨琪挨着裴爷爷坐在沙发上,把黑皮本子放在茶几上冲梅爷爷伸手说:“也给我根儿烟!省的我抽二手的,大仇未报别再得了肺癌。”
老头们掐了烟若无其事的传着看笔记本,没多会儿纷纷起身从各自包里都拿出一本和曾宝玉一模一样的黑皮笔记本,都放到茶几上基本分不出谁是谁的。
雨琪睁大眼惊叹:“呵……!真是一帮热爱写日记的老头儿。”
“是怕忘记。”梅爷爷少有的沉重语气。
屋子里安静下来,雨琪蜷缩在沙发里突然觉得姥爷就坐在自己身边是的,瞬间有种物是人非的悲凉感笼罩在堂屋里。
金爷爷叹了口气:“其实记录的内容都差不多,只有我的是帮着一块儿抄录的,之前我们说好,无论谁死了或者遗失了这本笔记都好歹有五个备份。不至于让后人忘了,因为这件事死去的人,虽然无名但是也应该记得他们做过的事。”
“究竟是什么事儿?你们究竟解放前是做什么的?”雨琪谨慎的问道“你们和我姥爷是不是地下党?”
“是,也不是。”裴爷爷接话道“你姥爷在我们这里年纪最小,可参加革命工作最早,他三岁的时候出来逃荒,和家人离散差点让采生折割的人贩子给拐了去。那会儿遇到了笔记里的他师父,他当时只记得自己是哪个村儿姓什么叫什么,那会儿兵荒马乱的都以为家人凶多吉少,他之后被师父收养做了个小学徒。”
“师父姓许名淮山,号孟君,一生更名无数身份多变,最早的时候跟黄兴干过辛亥革命。”秦爷仰头想了想说“这可是从年少时就梦想着救国救民的人,一辈子没干过别的,一直都在做革命工作。之后加入共产党成了最早的一批党员,他的那份儿忠诚到死没变过,你姥爷幼年不幸的时候遇到他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个我最有发言权。”梅爷爷举了举手“你姥爷十三岁那年遇到我,那会儿我还跟一帮流浪儿住在破庙里,没事儿的时候去城里找点儿散工干干,那次得了几枚大钱儿正想踅摸点嚼谷儿,结果让一帮丐帮的小流氓盯上了,打了我一半死扔在路边钱也没了。你姥爷救了我把我带回铺子,师父收了我教我认字读书,我俩那会儿就跟着他走南闯北的收集情报,到师父失踪之后我们接着查找白鳝的下落直到五八年才一直搁置了下来。几十年了,师父的身份得不到确认,我俩早早入了党有了编制就一直努力确认师父的身份,结果后来发现,许淮山这个名字也是假名儿。我俩这个伤心,比师父没了还伤心,只有我们知道他做了什么又是怎么牺牲的。可是,他和上线都是单独联系,知道他身份的人不多,所有信息都随着他的失踪消失,这种不甘心并不是寻求一个名分那么简单,而是一个人无私无畏的一辈子为了革命牺牲自我,到头来却没人知道他做过的惊天伟业?”
裴爷爷苦笑着说:“可不是么?小时候遇到他,给我讲了很多革命的意义和共产党的信念和理论,那时候我觉得这个人跟我庙里的方丈和师叔们很像,唯一区别就是他在用一己肉身在布施。跟了他几年的时间让我明白自己不重要,在他心里国家和人民比命重要,后来他看我一身功夫就找人辗转送我去了延安,我也觉得自己更适合前线,虽然一直秉持着不杀生的戒律,可那里的人没有逼我上战场,而是让我训练士兵,说是教功夫也是减少战士牺牲的善事。那会儿啊,我就感觉自己回到家里一样,每个人都是亲人,除了想你姥爷和师父之外基本没有过后悔干革命这事儿。师父的坚定是我和你姥爷最宝贵的传承,要是没有这份坚定,我们也不会在师父走后几十年还在寻找白鳝。你姥爷说过,自己这辈子找不到也得记录下来让后人知道,否则未来真有一天白鳝的阴谋得了逞,那我们真是愧对了这一生的信仰和坚持。”
“这个白鳝究竟是什么人?”雨琪拿起本子指着一处问“还有这里写的货,是什么意思?是什么重要的货物吗?给水部队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梅爷爷咂了咂嘴说:“其实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个白鳝,整件事其实并不是我们的任务,如果非要找个头儿,那还得从师父年轻时候开始说起。不从头儿说,你就无法理解这件事的渊源,也就不明白我们这些人还有那些因为这件事牺牲的人究竟为什么这样紧咬不放。”
金爷爷转头问雨琪:“731你知道吗?”
“嗯……不就是日本侵华的那个拿咱们中国人做实验的部队吗?”雨琪想了想说“姥爷曾经跟我说过,后来我看网上一个自媒体写过日本投降后这个部队的下落,那里面还记录说,当时这个部队所有研究成果被麦克阿瑟拦截下来,他认为细菌战对日后美军作战是个制胜的关键,那时候没有什么国际公约和对生化武器的国际法,这也是直到现在国际上也没办法追究这个部队罪行的原因。当时念给姥爷听,他把自己刚买的话匣子都摔了,好么!吓死我了,从来没见他那么生气过,可之后他也从没有再提过这件事。”
“731的前身就是打着给水部队的名号来的中国。”秦爷走向书架,找了一会儿从上层抽出一本书,是一本画册,里面很多照片。他递给雨琪之后继续说“731最早叫防疫给水部队,32年成立的时候还叫东乡部队,那会儿我们和师父还没认识,他是东北人所以对这个部队印象特别深。那会儿这个部队打着防疫的旗号去满洲里的乡村分派防疫药品,骗老百姓吃了他们的药然后记录发病过程直至死亡。师父那会儿在满洲里搜集占领日军的情报,另外还得负责和苏联地下党的情报工作,当时中国共产党还处于秘密的状态,很多工作都需要师父这样的热血青年去做。当时他怀疑防疫给水部队散播鼠疫和伤寒,因为所有发病的村镇都有这个部队的足迹,凭着一个老地下党的直觉他认为日本人在拿中国人做实验,随后通报上级提高警惕。他那会儿除了工作外还会私下里调查给水部队,但是没多久上面来了调令把他转去了北平站任站长,这不刚到了北平就遇到了你姥爷。所以,这就是缘分,从那时候就中断了对给水部队的调查。”
梅爷爷接过话题继续补充道:“所有的事情都有个发酵过程,当时东北对中共的打击力度非常大,再加上民国政府的无能和妥协,再往后日本人更是把整个东北弄得像是他们的第二故乡,甚至把本国人成船运过去搞上了建设。38年之后,抗日成为主基调的环境下,蒋秃瓢儿表面抗日实际上却是多方打压中共的革命力量,师父那会儿带着我和你姥爷伪装成父子关系到了上海,我们爷仨在那里负责江浙一代的信息安全保障,本来所有的事情都在正常轨道上。可是时间推进到1942年的时候,江浙沪抗日力量集结成一股强大的势力,相对的,地下工作也受到了来自日本势力和国民党内部的打击。那会儿真是有今儿没明儿的严酷斗争,很多人都无声无息的牺牲了,师父当时负责保护潜伏同志的外围工作中,通讯渠道的畅通是减少我方地下组织损失的关键工作。也正是如此,师父和十年前同在东北从事地下工作的一位老战友会面了,他问起这个给水部队的调查是否有结果,那位老同志才说起他离开之前搜索到的零星信息。据他说,这个秘密部队在东北成了气候,还建立了一个基地,收押了不少抗日义士和普通民众,他们利用这些犯人做细菌实验,如果不是一次监狱暴动逃出来许多人,那么这个部队干的事情恐怕到现在都不会为人所知。那位同志还说上级对这件事也很重视,只是现在局势纷繁复杂,而且这个部队在作战部队的重重保护下难以渗透,再有就是这个部队的发起人石井四郎,这人是个疯子,对细菌战的狂热胜过了一切人类所能承受的道德标准。据前方负责调查的同志讲,他们的细菌研究已经形成气候,并且已经开始在战场上使用,最近探知石井四郎已经研究出可以更好保障细菌扩散的新武器。上级随之提高了防御等级,并且加大了侦查力度避免细菌战对战区百姓和部队的侵害,师父当时虽然心里忐忑不安,但是知道上级已经重视并且加强了防范措施这才稍许安心。可是之后的事情又有了新的变化,这个转折可能才是造成我们直到现在都无法探知白鳝下落的原因,这个变化也让整件事情变得诡异莫测难以查证。”
秦爷哼了一声:“其实目前能够证明这个部队是个细菌战的罪魁祸首,也知道麦克阿瑟在里面阻挠国际法庭对这个组织和个人的审判,之后的信息显示,日本战败之后在这个负责研究工作的23名研究人员都在日本各个大学荣任教授。他们竟然堂而皇之的教书育人继续研究病毒和细菌等等生化科学,如果不是之后一些日本作家和美国作家写的几本关于这个部队恶行的书,整个世界恐怕都还蒙在鼓里,可是这些都只是我们能看到的,还有一些我们看不到的才是对未来真正的威胁。我们寻找的就是这个更深层次的威胁,其实白鳝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这个组织的隐秘程度也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雨琪像是明白了什么:“你们几个人一直在追查的这个组织,会不会就是造成师父失踪,还有我姥爷死亡,二姨出车祸……”
“这就是这个组织的可怕之处。”梅爷爷回忆道“师父失踪前接到一个信息,据最后送达消息的人称,这条信息是一路用人命铺通道路才得以保全。但是信息仍然令人费解,信息只说这个被起名叫做白鳝的组织跟战争和政党还有各个国家都无关,这更像是某种秘密的宗教团体,所有相关的人遍布世界各地,他们的身份隐秘而且从未在公开的场合露过面。得到这个信息的人是从731撤离之后,当地发生的一起邪教引发的暴乱偶然得知的,这人当时潜伏在国民政府的保安局做个普通调查员。饱受瘟疫和日军折磨的民间由于无知和恐惧成立了一个邪教组织,组织的头头儿据说还是个前清的贵族,这个组织信奉的是每个人都是救世主的仆人,还预言未来会有救世主创造的新人主宰整个宇宙空间。他们的仪式也很奇怪,所有教众都会奉献自己的新生儿,说是等待救世主降生什么的。可是这些孩子最后是在邪教的法坛下面发现的,都被活埋无一幸免,那个邪教头子疯的很严重满嘴胡言乱语,被捕之后天天还在宣扬教旨。这本来是一起貌似毫无意义的邪教事件,但是那位潜伏的同志在审讯过程中听到了细菌部队曾经做过的一项不为人知的试验,这疯子说的头头是道,说是石井四郎和自己的研究团队曾经研究人类变异和进化的某种试验,当时这些人疯狂的认为人类是可以被改造的,只要用新生儿的血液和各种动物的血液互换就能产生某种能力的进化?这疯子说试验成功的研究出一种药,可以把胎儿变成他们想要的超人,这些人生下来就是战士,长大了就能解救人类。那位同志当时并没有相信,以那会儿的科学发展和知识普及程度,任谁听都会认为这是个疯子的胡言乱语。当那疯子发现谁都不相信他的时候,可能是为了证明自己,就说出有个秘密的宗教组织曾经买下了这个偏方儿,从那时候开始,石井他们就没再研究过人类进化这事儿。”
“这个疯子也是被当时关押在细菌部队基地,他的求生方式一直是装疯卖傻,这也让他得到了其他囚犯得不到的待遇,每天清理焚尸炉搬运尸体什么的,别看他表面疯疯癫癫可心里跟明镜儿是的,知道最后肯定死路一条就成天琢磨逃跑的事儿。所幸他进去的时候日本已经战败,可这人胆儿小早就被吓疯了,整个部队销毁研究资料准备逃离的时候他们这些囚犯逃的逃死的死。他出来之后没活路就逮谁根谁说看见了救世主,年轻时学过的那点儿知识全用在神话自己超能力上面了,那会儿的人茫然无助,这位用了点江湖障眼法显示了几个人工神迹就骗了好几百教众,骗了不少钱也得了不少好处,之后要不是暴力反抗国民政府,恐怕也不会就这么被一锅端。”梅爷爷苦笑着说“这位教主纯粹是被自己编织的谎话骗得信以为真了,结果教众死伤殆尽还把老命搭进去了。唉!”
雨琪没见过邪教,只听说这帮教主都没一个好东西,教众都是内心极其容易被动摇的人。用姥爷的话,脆弱的人容易被洗脑,现在听到这个邪教的故事才算是对上了号。
梅爷爷呵呵的笑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当时可是谁都没当真,我们的同志更是没往心里去,教主被枪毙之后大家还是照常工作。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让那位同志意识到这疯子说的也许是真的,因为所有接触过这件事的人都被各种意外死亡夺走了性命,还有那些曾经的教众竟然在监狱里染上瘟疫死掉了?更可甚的是,当时审讯的所有记录凭空消失,这位同志意识到自己也将被铲除的时候化妆潜逃一路北上寻找组织反映这个情况。由于没有任何书面记录纯是口头传递,凡是接到这个信息的人都无法确证消息的可靠,而这个第一手消息的传递者竟然深夜在长春火车站卧轨自杀?第二个人更是死的离奇,在自己家里毫无征兆的死亡,死的时候张大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由于我们的地下信息网络都是单线联系,当传递这则消息的同志一一离奇死亡之后才被组织重视,传递的工作也越来越隐秘,可即使这样也没逃脱死亡的阴影,传递消息的这一路埋葬了我们无数的同志,而传递消息的时间更是延续了整整将近五年,你想想,这中间有多少无名的同志白白的搭进了性命?当消息传递到师父这里的时候,出于对我们的保护他决定独自一个人去见这个所谓的知情人,现在仔细回想,这很有可能是那个秘密组织施展的截断信息的阴谋,彻底斩断消息来源和传递渠道。当时我和你姥爷才十几岁,很多事情我们无法介入到更深的层次,这可能也是我们幸免于难的原因。”
听到这里雨琪问道:“姥爷在住院之前出去了一个礼拜,回来的时候还受了伤,我问他他说掉沟里了,你们说这是不是和这件事情有关系?姥爷是去见了什么人……然后……你们应该都知道了。”
几个老头儿互相递着眼色,秦爷垂着眼皮不言声,另外仨人也是心事重重的保持沉默。
“是不是因为我妈?”雨琪小脸儿铁青的问。
老头儿们表现出一瞬的紧张,秦爷见大伙儿都不想说,只好清了清嗓子说道:“跟红英的确有关系,但是起因可能要追溯到八十年代初老苹果离开台湾回大陆,他潜伏几十年,曾经辗转港澳之后才找到接头人进入台湾,其中躲过了几次大清洗,很多同志牺牲对他的工作造成了很大威胁。我们那会儿都戏称老苹果是逃亡大师,经历数次劫难还能全身而退的只有他,当时派他去潜伏的同志早就牺牲了,等他回来的时候苦于无法上报工作和提供新信息,无奈只好冒着风险找到你姥爷,之后我们见了面通过各自的渠道为他认证了身份。其实从那时起,他已经可以从事普通职业顺利等着退休养老了,可是他带回来的一则信息让我们又重新找到了白鳝的踪迹。也是那会儿,咱们国家重新打开国门也逐渐开放了经济,你妈妈那代人有很多都被西风吹晕了头,很快社会上流行起出国潮。你妈妈那会儿更是对出国读书充满了各种幻想,其实我们这辈人都特别清楚西方对中国的真正态度,这些年轻人对新事物的向往我们也能理解,可你姥爷坚决不同意你妈妈出国,可年轻不就是这样吗?再说,你妈当时也比你也大不了几岁正是逆反的时候,家长越是压制她就越要反着来。最后,你妈也不知道通过什么人找到了一条出国的门路,偷了自己的户口本办了护照连招呼都没打就跑了,这事儿把你姥爷给刺激的差点疯掉,随后托遍了所有关系也没找到女儿的下落。”
“这不正常,就算那会儿互联网不发达,但是只要查出境记录怎么都可以查到啊?我姥爷不会没查吧?”雨琪质疑。
金爷爷露出两颗大金牙说:“你以为我们没查?海陆空多少可以出境的关卡我们都查遍了,没有任何信息显示你妈出国了,因此我们想,会不会你妈走的是非法途径?可是她办护照的记录还是有的,办了护照没有出境,这才是你姥爷悔青了肠子的原因。他那会儿说早知道这孩子这么极端就不拦着她了,这会儿怕是上了什么人的当,要么就是被蛇头给卖了。我们当时还劝他没那么糟糕,可是谁知道十几年之后证明你姥爷猜对了,你妈回来生下你之后我们才知道事实比我们的猜测更加糟糕。”
雨琪神色更加僵硬,裴爷爷倒了杯茶递过来,她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感觉舒缓了一些才问:“她究竟为什么那么恨我?甚至恨自己生下我呢?”
“这我们可就不知道了,她显然受了很大的刺激,像是一路逃亡似的跑回来。”裴爷爷缓慢低沉的说“但是你要知道母亲从来不会恨自己的孩子,也不会因为生下孩子恨自己,有些事情必定是某种外部环境的干预才会造成人本身的极端选择。你妈小时候就是太好强了,很多事情都凭一时冲动做决定,这样一来就给很多别有居心的人留下了空隙。”
梅爷爷叹着气说:“这就是该着!只可惜了那么好的孩子。”
“你妈回来的时候已经临产,到了医院经过诊断说是孕妇受到了强烈刺激可能会导致流产,但是红英那会儿严重的营养不良,最后医生建议引产,这样保住胎儿和孕妇的几率更大一些。”金爷爷边回忆边叙述“就在你妈进产房之前跟你姥爷说了几句话,她说自己错了,不该离家跑去国外。希望父母原谅自己,之后就是一直告诫你姥爷一定不要留下这个孩子,还说这孩子是祸害什么的。总之听得你姥爷晕头转向,他以为这是女儿意识混乱说的胡话,但是你出生之后差点被溺死那一刻,你姥爷觉得女儿说的是真心话。之后,你妈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给你姥姥留了一张纸条,写的一段话让他们俩琢磨了好一阵子,纸条上写着:孩子是祸害!之后你姥姥猜测自己闺女是让坏人糟蹋了,要不然不会这么忌惮自己的骨肉,以她的善良很难想象自己女儿究竟遭受了什么样的折磨。当妈的谁不心疼自己的骨肉?看着老伴儿成天抹眼泪儿,你姥爷比谁都着急,他那会儿因为这事儿心脏还出了问题。之后,老苹果说去找,走了就没再出现,你姥爷这中间是不是还在继续收集白鳝的信息也不得而知了。”
“这孩子打那时候跑了就没再回来,你姥爷一直找也找不到,老苹果也一直没有消息,当时我们胡乱的猜测出各种可能性,也着实费尽心思帮你姥爷找可始终没有结果。我觉得,也许最近她出现了?你姥爷受伤那晚会不会是去见她。”梅爷爷分析道“可还有件事我还没有想明白,如果你妈回来联系到你姥爷,可你姥爷并没有通知我们。这虽然情有可原,他可能是怕把孩子吓跑,但是之后也没通知我们是为什么呢?”
“老苹果在姥爷被害的当晚去了医院。”雨琪突然说道。
“什么?!”老头儿们异口同声的惊呼。
接着,雨琪把姥爷去世后的所有事情耐心的讲了一遍,几个老头儿听得格外认真,等所有事情叙述完她拿出手机调出照片送到他们眼前说:“我从家里逃出来的时候,这个人一直在跟着我,还从兜里拿出什么东西?当时我直觉那是凶器。你们见过这个人吗?”
几个老头传看照片纷纷摇头,秦爷递还手机顺口说了句:“你最好把这东西关了,现在科技发达,这种智能手机最容易被定位。”
雨琪一仰头:“就是要让他们定位我,如果不让他们找到,那还怎么知道谁害了我姥爷和二姨呢?”
“你要把自己当诱饵?”梅爷爷惊讶的问。
雨琪点点头。几个老头儿再次沉默,他们有些担心的看着雨琪又一时没有更好的办法,整件事情拖了半个世纪,直到现在所有线索都压在了这孩子身上,这让他们觉得过于冒险而且胜算不大。
“这……”沉思良久的秦爷开了口“这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金爷爷先不干了:“老秦你疯了!她才多大点儿?你们跟这帮什么什么组织斗了一辈子,好好想想那些死了的人,还有老曾!二丫头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老曾可就这么一个孙女儿啊?”
“可她不是一般的孩子。”梅爷爷看向雨琪问“你还记得小时候你姥爷带你去看心理医生么?还记得那个给你做诊断的老教授吗?”
雨琪点点头:“记得,他给我做了全息脑电图,还让我进行了一百零八项测试,整整七天的时间我做了包括智商、心理、体能、听觉反应、基因测序和逻辑测试。当时我五岁,姥爷都有点儿心虚了当时,结束之后他和那个教授聊了很久。”
梅爷爷笑着问:“你姥爷没告诉你结果?”
“我知道结果。”雨琪眼睛眯成一条缝“他们在聊天的时候我偷了教授秘书的档案柜钥匙,那地方儿就那么大,我早就知道档案室的位置,趁着他们聊天的功夫我溜进去偷看了自己的档案。”
几个老头儿本想卖个关子,结果低估了这孩子的行动力,听她这么说了也就只好托着腮听她继续炫耀。
雨琪耸了耸肩:“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我的基因比别人多了两节十四条,诊断结果画了个问号,估计那位教授留着研究了吧?我的大脑属于典型的杀手脑,杏核体基本萎缩到没有的地步,教授画了个括弧,里面写的是(也许并没有杏核体?)这个推论就是难以产生共情和正常的感情表达。还有好几项都被画了括弧,里面几个结论都说我的脑分布更利于精密和冒险性的工作,人格测评说我比同龄孩子更早熟,但是没有同龄孩子的情感,总结一点就是我更容易成为一个领导者和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反社会人格明显,喜欢冒险、操纵、控制等等等等。总之一句话,我属于精英级的杀手体质,因为我的体能仅有的测验无法探知我身体里隐藏的潜能,听觉和视觉也比一般人强,那位教授最后的记录提示我还记得,他说这种人类不应该存在或者更少见,也有可能源于父母亲基因本身的特殊性才造成了这种后果。最后红笔标注:十分具有研究价值。本来说好还会再带我去一趟,结果听说那位教授在国外的一次交流活动中突发心梗死了,后来姥爷就再也没带我去看过任何心理医生,也再没带我去做过体检,我从来没得过病也没任何身体的问题。可是从那会儿姥爷就不再让我去幼儿园了,之后就拜你们为师,然后就上小学,本来从四年级就要跳到中学,姥爷当时不让,坚持让我平稳升级一直到现在准备高考。”
秦爷颇感头疼的说:“我们几个现有的知识还不能更好的应付现在的科学,你姥爷只是担心你的能力虽然比别人强,可一旦走上歪路恐怕会造成不好的后果。他对你的爱越多就越是谨小慎微,把你教给我们也是希望你能走正道,而不是利用超常的智力去做损人利己的事情。另外,他一直担心你父亲,虽然没见过,可直觉告诉他伤害女儿的人应该也不是个良善之辈。你姥爷的保护考虑的是大局。”
“前两天见了我妈知道了刚出生那会儿的事,之后我从头到尾把所有关于自己的事情捋了捋,我突发奇想,保不齐我亲生父亲是个变态杀手!就是跟那种沉默的羔羊电影里那种高智商变态杀手一样,我的妈呀,你们不觉得各种迹象都表明我也是这类人吗?再加上那老教授的鉴定?再加上我妈非说姥爷是被谋杀的,你们说我亲爹是不是找我来了?”雨琪坏笑着说“可是姥爷现在的案子连警察都没权利过问了,那截胡儿的所谓其他部门是哪儿?老苹果又为什么突然出现呢?怎么想都觉着老苹果比你们知道的更多。”
“你也这么想?”秦爷问完赶紧解释“我说的是老苹果,不是你说的那个变态杀手是亲爹的想法。”
雨琪笃定的点头:“姥爷让你们教给我的全是保命、逃命、逆境突围的本领,他想让我逃什么?他去见我妈为什么不跟你们说?老苹果回来之后和你们的联系多还是和我姥爷单线联系多?再有就是我身体里这些奇怪的迹象究竟意味着什么?好刺激啊,从小就揣着明白装糊涂哄姥爷他们开心,现在好不容易眼前一亮您又阻止我胡思乱想?那您还不如找个地方把我关起来呢!早知道我就应该去找老苹果!你们太没劲了?”
金爷爷突发奇想问:“你们说红英这事儿和老苹果那事儿会不会根本就是两件事儿?别忘了当初你们查给水部队和白鳝那事儿可就是两岔的,会不会这次也是凑巧了呢?”
“你是说老苹果查到的是白鳝那事儿?”梅爷爷琢磨了一下摇了摇头“也是,老苹果要是找到红英怎么也得给送回来是不是?”
“老苹果……”一直打坐的裴爷爷突然睁开眼问道“照你的说法也许就能说通老曾为什么不告诉咱们一直和老苹果有联系了,老曾是重走师父的老路,为了保护咱们这匝子人把自己舍出去了?不对啊不对,他是想留着咱们保护孙女啊……善哉善哉。”
“善个屁哉!”金爷爷翻了个白眼,突然想起什么跳了半尺高“哎呦!昨晚上那小子还在西屋捆着呢!”
“哦!”裴爷爷赶紧起身冲出堂屋,只听隔壁西厢房里一阵响动,没多会儿老头儿拎着捆得跟粽子一样的樊冬走进来。
“小舅舅!”雨琪险些跌在地上,见樊冬奋力蠕动赶紧上去给松绑,一边拽绳子一边回头抱怨“你们是不是老糊涂了啊?这是我小舅舅,你们应该见过啊?”
几个老头儿红着脸没敢言声,裴爷爷默默坐回沙发继续打坐,昨晚他来的时候正好赶上樊冬鬼鬼祟祟的在门口瞎踅摸,他想也没想就来个近身拿下,可谁知道是这么结果?
“难不成这是你家那个胖小子?”梅爷爷困惑的看着伸展开得有一米八瘦高的樊冬。
“老头儿,小爷跟你没完!”樊冬被捆了一晚上浑身都麻了,身体动不了嘴可不闲着,骂完裴爷爷转脸儿又骂梅爷爷“谁胖!谁胖!你瞅你胖的那样儿!”
雨琪赶紧捂住他嘴:“你歇菜!你怎么不说自己闲着没事儿跑这儿来干嘛?”
“你不知道家大人见你没了,二姐又昏迷多着急吗?”樊冬被扶到沙发里过血疼得呲牙咧嘴,看见雨琪俩眼泛红的接着骂“你个害人精自私鬼,我不找你谁找你?我跟你说啊,这帮老流氓不是好人,什么都不问捆了我一宿!”
“你怎么找到我的?”雨琪拉下脸“说实话,要不然我让他们灭你口!看你还嘚瑟。”
樊冬闭上嘴想了想才支支吾吾的说:“我送你的项链里装了定位器,只有我能找到你,我谁都没跟他们说。真的!”说完他瞄了几眼对面黑着脸的老头儿。
雨琪照着小舅屁股就是一脚:“你居然给我装定位器?!是不是小花死之前用的那个宠物芯片?!”
樊冬忍着笑点点头:“嗯。”
“居然把我当小狗儿!”雨琪掐住小舅的脖子好一顿摇晃。
“我也是着急。”樊冬红着脸喊“你要是也没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劲?!先是姑父后是二姐最后是你,喜欢我的都没了,那破家我也不想回去了。”
“你现在跟着她会死的知道吗?”秦爷厉声道。
樊冬甩开散乱的脏辫不屑的说:“死就死呗?宁为知己者死!这是爷们儿的尿性!”
“哦呵!”金爷爷很欣赏的打量樊冬“小胖子你还有尿性?”
“不想跟你们这帮俗人说话。”樊冬大义凛然的把头扭向一边,本想拿个范儿,肚子不分时候的叫唤起来。
“吃饭!”裴爷爷干咳一声背着手出了屋。
樊冬还记着昨晚上挨得那一下,晕过去之前好像见到的就是这老头儿,明白过味儿来冲着人家背影就喊:“小爷吃肉!别给我整些个素的!”
雨琪纳闷的问:“你干嘛不定位我手机?”
“你的定位让我屏蔽了呀?”樊冬顺嘴答道“我得保证这世界上除了我没人能找到你知道吗?”
“你会屏蔽手机定位?”金爷爷格外好奇的问。
雨琪挥了挥手说:“他可是资深黑客儿,凡是跟网络和信息有关系的事情他都精通,除了不喜欢合群儿其他都挺正常。”
“我们俩是一体两面的机甲超人组合!嗨,说了你们也不懂,一大把年纪了凑合活着吧?”樊冬拢好了脏辫儿重新扎紧。
“你个小兔崽子……”梅爷爷感觉受到了心灵暴击。
雨琪无奈的笑着介绍:“他的情况和我差不多,也是属于这里构造有问题的,只不过他身体机能和正常人一样。”她指了指小舅的脑袋又指了指他身体。
“嗯,瞅着就不顺眼。”梅爷爷说完起身去院子里抽烟。
“怎么找到老苹果?”雨琪突然问“吃完饭我们就走,这里不能久留,我得找到老苹果把整件事弄明白。”
秦爷纳罕:“你就这么走?”
“对啊,所以说给我老苹果的线索么?”雨琪诧异的反问,好像秦爷的问题很莫名其妙。
“就你们俩可够呛。”金爷爷不无担忧的瞄了眼樊冬。
樊冬意识到自己错过了很多赶紧问:“什么?你们说什么呢?”
“所以,叫你踏实家呆着偏不。”雨琪也有点担心小舅,自己一个人好歹还能随机应变,可现在多这么一个没受过任何训练的局外人还真是头疼。
“什么事儿啊!说啊!”樊冬不明就里的一顿催。
秦爷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一个笔记本电脑递给樊冬:“给你五分钟把电脑弄好。”
“嘛呀?考我?”樊冬拿过电脑边嗤笑边噼里啪啦的鼓捣开来,边忙叨边挤兑“老头儿,这电脑差不多该扔了,什么呀这是?”
“还有三分钟。”秦爷看着表不理他那套。
樊冬嘴角挂着冷笑手指头飞也似的在键盘上移动,只是眨眼的功夫打了个回车接着把电脑屏幕转向秦爷说“就这?!小儿科,瞅您老大不小的了,咋就这么幼稚呢?”
秦爷脸上发热又怕让小孩儿看出来,端起电脑打开几个页面看了看之后合上放到一边,起身又到书架上拿过来一个牛皮纸袋递给雨琪:“你拿着路上看。”
“您同意了?”雨琪接过袋子抱在怀里一脸谄媚的笑。
秦爷呵呵两声也没回答。
金爷爷不乐意的抱怨:“这你就答应了?就他们俩?”
梅爷爷进屋喝口茶说:“咱们都成老废物了,知道的都交代了,以后的事情咱能帮得上什么?咱们连电脑都不会用。”
樊冬闻言得意的站起身:“内什么,我得洗个澡。”
“出门左转水房。”秦爷指了指方向。
等樊冬离开一会儿秦爷问雨琪:“你这个舅舅靠谱儿吗?”
“我不走他能走么?”雨琪捂住嘴不让自己笑出声说“带远远儿的找机会甩了呗!”
秦爷指着雨琪噗嗤乐出声。
金爷爷摇着头:“太坏了,太坏了……”
水房传来樊冬稀里哗啦洗澡的声音,听着还挺高兴,没多会儿还唱起来了。
屋里几个人偷摸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