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看去,此人身穿白袍,手执白扇,长发飘飘,一副仙家气象,但很不幸的是,此人身材确实太不适合这一身装扮。此人身形壮硕,虎背熊腰,看上去就像是一头人型凶兽,偏偏还就穿成文人雅士。
走近一看,更是让人感觉一股违和感铺天盖地而来,此人脸上横肉飚飞,手上白扇四个大字苍劲有力,龙飞凤舞,不过这内容却是与这样的书法丝毫不相配,曰:“绝不庸俗”
在这苍元门之内,可以穿成这样还能不挨打的人也就只有一个了——门主的二公子林莽。
这林莽也是一个“果断”之人,上午才说要给自己弄一身白袍,显得仙风道骨,下午就置办齐整,还不仅仅是如此,手中扇子也是自己下山找高人所书。
话说上午灵根测验之后,这林莽便带着自己拿一帮小弟下了山,这白衣白袍自然可以快速齐活。可是总感觉还差了些什么,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要不多做一点什么,岂不是和那姓奇的小子一样了吗。不行,自己一定要找一样可以完胜奇天的东西,让自己显得更加“不庸俗”才行。
后来,在一帮狗头军师的带领之下,来到了扇子铺,花重金买下了一把整个苍元城里最好的扇子,扇面是由南方烈国进口而来的火焰蚕丝所织,火焰蚕乃是烈国独有的火属性灵兽,但是其所吐之丝,却是极为冰凉丝滑,用来制成扇面,扇出风来凉爽无比,所谓物极必反,大概如是。这玩意在夏天拿出来扇上一扇,清凉又显身份,可是这天,大年初一,整个苍元城都被一片白茫茫所覆盖,也就是林莽这身子骨才受得了这个,换一个人早就给扇死了。
而这扇骨,更是了得,是由北边天雨国而来的天沧石打磨而成,天沧石可以小幅度的引动天地之间的水灵气,一般是用来炼制水属性灵器,可到了这林莽手里,也就是个扇骨,更令人发指的是,这扇骨是由一整块天沧石磨制的,要是将它们拆下来拼在一起,连纹理都完全对得上。要是平常人家有这么一把扇子,就算是打断腿,也够潇洒三辈子了。
腊月三九,冻死老狗。林莽拿着扇子,身后更这一群跟班,在大街上招摇过市,好在大年初一,大家都在家里过年,街上没啥人,不过看到之人无不侧目。
“老大,我们现在是学的文人雅士,这扇子上没有字怎么行?”
“哦,那尔可知道吾应前往何处购字?”
“禀老大,我等听得这苍元城中,有一位从朝廷文渊阁告老还乡的老翰林,此人可谓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学以致用,江郎才尽。”这小弟还算有眼力见,赶紧学起文人做派,不过这成语造诣实在是让人惊叹不已。
“好,你可知道此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我等也好登门拜访。”
“老大容禀,此人姓高名雅字有节,号清水居士,书法造诣更是精深,尤其是以省墨水闻名于朝堂内外。城西清水斋便是此人所办之书院。”
“什么叫省墨水,人家那叫清新淡雅!别丢人了!”另外一个跟班看前者出了错误,觉得自己上升机会到了,做出一脸严肃状,赶紧纠正。
“好啊,姓高名雅,高雅就不庸俗了嘛,找的就是他!”林莽放声大笑。
......
城西,清水斋
“老先生便是高雅,高翰林?”
“先生不敢当,小老儿正是高雅。请问公子所为何事而来。”这高雅看着这林公子和他的一干跟班就没一个人有人样,赶紧放低姿态。
“老先生过谦了,小生新购得一把扇子,欲请老先生写上几笔。润笔之费,自当奉上。这是扇子,请老先生过目。”林莽递过扇子。
“原来如此,那敢问公子所求何字。”高翰林接过扇子,纵是以他的阅历,脸皮子都不由得为这般的奢侈抽了抽。
“就请在扇面上写上‘绝不低俗’四字吧。”
“这四个字好是好,不过终归不是很适合这幅扇面,不如写上‘不俗即仙骨,多情乃佛心’此句,可好。”老先生看着一把这么好的扇子被糟践,于心不忍,却又是敢怒不敢言。
“什么,佛心?我告诉你,老子说自己不俗就是为了追女人用的,还佛心,你这是在咒我!你今天写也得些,不写也得写,关于写什么,没得选,知道么?”
老翰林接过扇子,操起毛笔,刷刷点点,一改往日书风,撇撇似刀,点点如石,笔力凶猛,如猛虎下山,壮士杀人,似乎是要将这尘世沧桑都写个干净,透彻,后押字,用印,再将扇面交还,之后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动静。
“多谢老先生题字,小小心意,敬请笑纳,方才失态之处,万望海涵。告辞。”
待得林莽这群人走后,老翰林独自坐在椅子上,望着书案上的银票,神色复杂,苦笑一声:“文人?最让人吹捧的就是纸上的人格,最让人唾弃的就是本人的人格。本以为辞职之后不问俗事,临了临了,还是没躲的过去。文人被捧得再高,不也是个凡人!”
后关门谢客,三日不出。
......
此时的奇天看到林莽前来,强按下心中想笑又想打人的冲动,起身拱手迎接。
“见过林师兄,师兄造访弊处,不胜荣幸。”
“哪里哪里,为兄到此是有事相邀。”
“哦?敢问林师兄有何见教。”奇天见到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一口文言,简直就是不胜磕碜,可是谁让人家是自己师兄,还是门主之子,也只好强行压下心中的膈应,跟着文绉绉的说话。
“师弟,月白风清,如此良宵,又逢宗门大喜之日,今夜亥时,愚兄在苍元城元丰酒家设下酒席,邀请众位新晋师弟共饮庆祝,届时还可吟诗答,对酒当歌,共赏新年之烟花,不负诗酒年华,岂不乐哉?”林莽轻摇白扇,奇天远远看着都觉得寒冷刺骨。
“师兄盛情,怎敢却之不恭,师兄先请,小弟收拾一番,随后就到。”想起上午秦欢的提醒,哪里敢跟他走一起,否则到时候发生些什么还真是说不准。
“如此甚好,不过愚兄提醒师弟一句,师弟印堂发黑,今夜恐有血光之灾,还望多加小心,至于是何种血光之灾,愚兄道行浅薄,暂时还无法判断。言尽于此,师兄告辞。”
“师兄摆脱嫌疑的方法也是清奇......啊,不是,师兄慢走,恕不远送。”奇天被雷得差点说出实话。
奇天也是十分无语,自己来到苍元门也就两天,什么人也没有得罪,除了你之外,还真的没有其他人对自己有过恶意,还有这令人作呕的文言词,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
殊不知在另一个方位,刚从奇天院子走出来的林莽正在用手撑着以棵树的树干,嘴唇微张,几欲干呕,不过却是突然止住,仰起头,目光坚定,只见喉结一动:“为了高雅,我什么都能吞...”
......
此时奇天在院子里,算是犯了难,要说去,那么自己这“血光之灾”多半是挨定了,要不去,到时大家都在,自己就被孤立,到时候林莽要收拾自己还不是分分钟的事。看林莽这个样子,是不打算亲自动手了,如果是想亲自动手,又何必想要摆脱嫌疑,要是自己是林莽,会安排人在何处下手?
若是在苍元门内下手,自然就代表是苍元门中之人,到时候林莽自然难逃怀疑,而显然林莽并不欲人知是他下手,甚至还告诉自己有血光之灾,是想将自己收入麾下?奇天一想到和那一群人模狗样的家伙混在一起,前呼后拥拍着林莽马屁,不由得一个激灵,这是要将自己当猴耍呢;要是安排在苍元门外,那就只有在去元丰酒家的路上,这样自己遇到袭击,林莽就可以将此事推给他人,如此看来,在路上就要多加小心了。
不过奇天还是太过幼稚,这林莽从小生活在宗门之内,虽然是个缺心眼不假,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但是所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见多识广,修真世界那些恩恩怨怨的残酷和狡猾,又岂是奇天这个初出茅庐的新人能够想象......
奇天下了山,出了山门,此时已是戌时刚过,街上的铺子几乎打烊,家家户户关门闭户,路上也没了什么行人,只有一些高高的楼阁还是人来人往,传来一阵阵管弦丝竹之声,显得格外热闹,奇天判断了一下方向,随即向前走去。
“前面那位是这次新入门的师弟吗?”奇天还未走出几步,听得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转身一看,却见是一个青年模样的弟子,身穿青色劲装,背着三尺青锋,脸上露出和蔼的笑。
“在下是新晋弟子奇天,敢问师兄是......”
“我叫欧阳锦,是三十年前入门的老弟子,我就说看上去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上午见过,上午测试的时候,我也在一边看着呢。”这欧阳锦一副自来熟的样子笑了起来,极为亲切。
“师兄此时出门,所为何事?”奇天眼见着欧阳师兄来的如此之巧,心中怀疑,此人出现会不会与林莽有关。
“我下山是为了执行任务,哎,说来也是惨,上午你们上完所谓的‘第一课’后,我和几个师兄弟讨论起两百年前三长老跟四长老那一战来,我们也只是道听途说,听说那次三长老就用了一招......不曾想,转过身来就发现,四长老就站在身后...而邻城金叶城最近出了一个江洋大盗,金叶城主年前去京城复命未回,四长老便派遣我们哥几个协助官府缉拿盗贼,还让我们今晚连夜赶路,明日一早必须到达金叶城。据情报显示,那盗贼可是练气九层修为,甚至有传言称其这次出来窃取资源是为了准备筑基,就我练气七层这点可怜修为......哎,我下辈子也不敢再传领导闲话了。”说到此处,欧阳锦悲痛欲绝。
“三长老打四长老不知道,但这四长老对付几位师兄也就一招。”奇天见到这欧阳锦语气真诚,不似作假,几乎确认,这欧阳锦的确是自己偶然遇上,随即想到,要是自己跟着这欧阳师兄,那么今晚的“血光之灾”,或许有解。
“师弟,你就别嘲讽我了,你还没给我说,你晚上出门,是为了什么。”
“今夜亥时,林莽师兄在城东元丰酒家宴请众位新晋弟子。”
“哦,那现在才不过戌时还有一个时辰呢,前面不远巷子里有一家老张头酒铺,那儿的酒可是全城最烈,我的几个师兄弟都在那里等我呢,要不我带你去认识一下,反正金叶城也在东边,我们待会出发的时候,用御剑术捎你一段就可以了,也不会耽误宴席。”
“既然师兄盛情,那小弟就叨扰了。”一想到这样自己兴许就安全了,奇天当即答应。
就在此时,前方的黑暗之中,突然之间似乎隐隐出现了几个人形轮廓......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