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已是深夜,苍元城内,更夫走过的声音在街上飘飘摇摇的荡开:“丑时四更,天寒地冻。”梆子好像一声一声敲在无家可归之人的心脏上,又是大年初一,一声更比一声刺骨。
一阵阵寒风夹杂着雪花在街道之中呼啸而过,从衣领钻进人的衣服里面,满腹的寒意。
就算是青楼楚馆,勾栏瓦舍,此时也已经灯火阑珊,巡城卫队中,也有人趁着卫队长不注意,找个避风的角落打一会小盹。此时在街上走着的,无非就一些赶路的脚夫和商人,当然,也有几个老不成器的酒鬼在街上摇摇晃晃,东倒西歪的跌跌撞撞,嘴里还哼唧一点不成调的小曲。
“盘古还是伏羲,
一划分开了天地,
天上有云遮住了赤日的烈烈
地上生了水给养了人群熙熙
海中水汽上升而为云
墨云重锁下沉复归海
故知天地本一体
人生于地而得养于天
故天人还应不分彼此也”
歌声虽断断续续,却是带出一丝丝清明之感,悠悠荡荡,似乎以现在为基点,沟通了上古,连接了未来,而这声音的源头,竟是一个在街头晃晃悠悠的醉鬼。
这醉鬼倒是不像一般的醉鬼那般,邋邋遢遢,一副萎靡之像,此人倒是满面红光,精神焕发,此人身高七尺,身着白色长袍,上用银丝绣得各式各样飞云图案,腰上别着三尺青锋,拿着一个酒葫芦,一边哼哼唧唧,一边往嘴里灌酒,有酒顺着嘴边一路沿着衣襟一直能够顺利地滴落到地面之上,可见得这布料何等考究,再近眼观瞧,此人腰中玉带,脚上蹬的一双佩玉金缕云锦靴,每一样都价格不菲,却并不是一副趾高气扬的土豪形象,看上去却是一副出浊世而不染,着金玉而不骄的形象。
观其面貌,不过是中年光景,面如冠玉,光滑无须,微微翘起的嘴角,时时现出一道云淡风轻的意味。
中年醉鬼突然一个酿跄,因为在他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那东西被踢到,咔的一声,向前动了一动,发出“啊”的一声痛苦地呻吟。醉鬼打眼一看,敢情这玩意儿原来是个人!
醉鬼刨开这人身上的积雪,露出一个完整的轮廓,只见得此人可以说是完全没了人样,一身白衣都被鲜血染红,脸色青紫,嘴唇发黑,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着,似有似无,一丝丝天地灵似乎是在自主的灌入他的身体。
“哟,小玩意儿,没看出来,还他娘的是个空灵之体,跟古书上记载的空灵之体受伤以后一模一样。我今天踢了你一脚,也不能白踢。来,你没伤到根基,吃了这颗丹药,两天就可以爬起来了,还可以继续修行。也不知道是哪个笨蛋打的,这么多伤就没有一处打到要害,唉,现在的修真界,真是和平啊。”
说着自顾自的用颤颤巍巍的双手在身上摸索着,一抚手中空间戒指,掏出一个玉瓶,磕出两颗丹药,向奇天嘴里塞去,当碰到奇天嘴巴时,又停了下来,拿起一粒丹药,又塞回玉瓶里,“呵,还有练气三层的修为,我今天算是省了,一颗就够了,嘿嘿。”
喂奇天吃下丹药之后,这酒鬼心里算是踏实了,嘴里嘟哝了一句“再见了,千年一遇的空灵之体,你先在这儿歇好,啊。咋们有缘再见。”说完便摇摇晃晃的走了。
走了大约四五丈距离,这醉鬼骤然站住:“咦,不对,空灵之体!”
“轰!”中年男子的一身衣服,突然之间,无风自鼓,一道熏人的酒气,在空气中爆发开来,而他本人身上,却再闻不见一丝酒味。
“这酒真真不是个好玩意儿,凡人喝了伤身,修士喝了误事。我今后再也不要碰了。”这人按着额头,一脸无奈。转头一看,见奇天还趴在原地,一动不动,这才踏实下来。迈步向奇天走去。
一时间,奇天只觉得自己飘了起来,悬浮在半空之中,一股磅礴的天地灵气从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灌入,一路上修复着自己被破坏的皮肉,连接着自己的骨骼,浑身上下就像是爬满了蚂蚁一样,瘙痒难耐。双眼一晃,模模糊糊之间似乎看见一个中年男子双手掐诀,然后闪过一道白光,有如惊鸿,似将整个夜空照耀成白昼,而后便失去了知觉......
天已大亮,已是大年初二,冬日的阳光在从窗户照射在床上,柔和又温暖。
奇天缓缓地睁开双眼,看着空气中漂浮的尘埃,心中也如这冬日暖阳一般宁静,想起昨日种种,只感觉是一场梦境,却无比真实,不敢置信的挥了挥手,发现自己行动自如。
只记得昨天夜里,出门遇到一位师兄,又遇上凶名赫赫的塞北幽狼,然后去喝酒,便没了记忆,再次醒来,却发现遍体鳞伤,似乎遇上一个醉鬼,还踢了自己一脚,又救了自己......
天一亮,自己不但身体毫发无伤,还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甚至在内视的时候,还发现自己气海里第四个气府也已经充满了灵力,修为也上升到了练气四层。这叫人怎样不觉得眼前这一切似梦迷离,极不真实。
“嘎叽”,房门打开,打断奇天所有的思绪,奇天坐起身来,只见从外面进来一位中年男子,锦衣玉履,却是极为不俗,奇天见着眼熟,猛然一想,这可不就是昨夜的酒鬼吗?在他的记忆中,正是此人,就下了自己。
“我乃云极,云海宗二长老。”中年男子开口打破沉寂。
“小子奇天,是苍元门弟子,见过云前辈。”奇天一听来者身份,知道是修真界前辈,立即拱手作揖。
等等,云海宗,好像在落云国就只有一个云海宗吧。
“前辈是云海宗的二长老?!”奇天突然想起,听云平江说起过,云海宗是落云国仅有的两大护国大宗之一,三位长老和宗主都是金丹巅峰,落云国的最强战力!
“不错,正是老夫。”云极见这空灵之体一副惊讶兴奋的样子,心中颇为得意。
“不过昨夜见到你的时候,为何如此凄惨?”看着奇天好歹一个空灵之体还被打成这个样子,云极很是不解,这种天纵之资在任何一宗难道不都是被护得好好的吗?而这苍元城本就是苍元门地盘,还能发生这种事情。
奇天将昨日一切,除了自己识海里的变化之外,都如实告诉了云极,云极也就自然知道了奇天在苍元门时只检测出了三等灵根。
两人一番交谈,云极何等见识,再结合着奇天昨夜的奇特的伤势,自然也就很快理清楚了事情的原委,从林莽的安排到顾一白的计谋都推出了八九不离十。
“如此看来,这苍元门你是不能再回去了。你现在一回去,那林莽见到你毫发未伤,必定恼羞成怒,怎肯善罢甘休,你要是再留在苍元门,这日子绝对不会好过。但你如要公布空灵体质,林莽自然不能拿你如何,不过那时对付你的,可能就不只是林莽这么简单了。”
奇天闻言,沉吟半晌,点头称是,但是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云极接着说道:“以我的观察,可以确认你是空灵之体,昨夜把你带到此处时,也用测灵石测试过你的灵根,确是超品灵根不假,而你在苍元门测出的不过是三等灵根,也得不到相应的资源,不如你拜入我的门下,随我到云海宗修行,如何?”
“我已经拜有了师父,不能再拜您老为师。”奇天如是说道。
“既然如此,那你今后随我修行,称我一声老师便可。”
“学生奇天,拜见老师。”奇天一脸恭敬。
“不过老师为何会出现在此地,难道也是来给苍元门道喜的?”奇天很是疑惑,老师这样的人物,来给苍元门道喜,未免太失身份。
“我本是过年去乌木峡看望一个后生,回云海宗的途中经过这里,听说苍元城有家老张头酒铺,酒特别烈,一尝,果真如此,记得昨晚就着这酒,吃了五斤牛肉,嗯,美滋滋...咳咳...喝了出来,就在街上遇到你了。”
“乌木峡?云家?”
“你知道?”
“不瞒老师,学生正是乌木峡之人。”
“哦,当年我的儿子一直都很喜欢那个地方,一次执行任务时,被妖兽袭击,不幸身亡,后来也就埋在了那里。打那一年以后,我又有了一个孩子,不过却因为难产成了死胎。你师母受不了接二连三的打击,也在三个月后郁郁而终。之后,我就从京城云家抽调了一批人搬到那里,现在那里就成了云家的一个分支。”
“学生不是故意勾起老师伤心事。”奇天有些愧疚,也完全没有想到,老师这样一个站在落云国巅峰的人,也经历过这种事。
“没事,都过去了,况且有时想起往事,会感觉悲伤也是一种沉浸式的享受,你还年轻,不太容易体会。不过,既然是我的学生,昨日这一顿打也不能白挨,咱们爷俩今儿就去苍元门算账去!”云极突然话锋一转。
......
此时的苍元门,宗门庆典已经结束,客人们纷纷离去,弟子们也已经开始了自己的修行,已经开始渐渐恢复平静。
不过有一点,此次到此地道贺的客人都得到了一个劲爆的消息——苍元门新招收的弟子当中,有一个疑似超品灵根!
为什么说是疑似呢?
当日,大长老在众弟子面前测试出萧炎为超品灵根后,上报给了门主,林苍对自己的好运简直难以置信,下午就拿着测灵石到了萧炎住所再此测验,一测,好好的超品灵根竟然在几个时辰之内就变成了三等灵根。
后来,各大势力到此庆贺的人都来打听这位超品灵根的消息,结果谁曾想林苍死不承认,甚至还把萧炎叫到苍元门主殿之内,当着各位客人的面检测。虽说测得的的确确是三等灵根,但是没有一个人相信,都怀疑是林苍动了手脚。
这事弄得林苍和雷不动都苦不堪言,后来气急败坏,干脆就将萧炎叫到主殿,告诉客人,谁喜欢谁就拿去。这一来,倒是众位客人也弄不清这到底是真是假,也由于各家相互制约,终究也没有一个人将萧炎带走。客人离开之后,林苍与众位长老商议得出,这萧炎极有可能是敌对势力派来扰乱宗门之人,就将其软禁起来,先观察一段时间再做打算,现在人还在后山关着呢......
“云海宗云极,为苍元门道贺来迟,敬请见谅!”苍元山脉,一道声音如同炸雷,声浪滚滚,在崇山峻岭之间,掀起一道道雪白的波涛,露出积雪之下光秃秃的树枝,发出“咔咔嚓嚓”的声音。
林苍此时正坐在主殿之中,与诸位长老商议事情,听到来者身份,先是一惊,直接从座椅上跳起。
大长老雷不动苦笑一声:“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