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制举,科目繁多,徒然改换其名,实际上与其他各科并无多大区别。张九龄以“道侔伊、吕”策高第,从《登科记》以及《唐会要》考证,大约是唐玄宗先天元年九月,唐明皇初即位,宣劳使所举诸科共九人,为经邦治国、材可经国、才堪刺史、贤良方正以道侔伊、吕各一人,藻思清华、兴化变俗科各二人。其“道侔伊、吕”策问的问题很平常,只是说:“兴教化治理国家,必定要获得人才;求贤审官,莫若先保任、察举。欲远循汉、魏之制,恢复州郡选拔官吏的做法,但又担心牧守之能,未必能明鉴各州郡的人才。”又说到“越骑、攸飞等禁军,都已不在京师附近,准备在全国各地实行均田,使兵农结合”。还有关于安抚人民,重视农业,编户农桑之类的事,几乎没有涉及治理国家的要害问题。就是这些事情要等待伊尹、吕尚去做也未免太狭窄了。张九龄于中宗神龙二年中材堪经邦科,本传没记,大约也与此类相似。
渊有九名
【原文】
《庄子》载壶子见季咸事云:“鲵旋之潘为渊,止水之潘为渊,流水之潘为渊,渊有九名,此处三焉。”其详见于《列子·黄帝篇》,尽载其目,曰:“鲵旋之潘为渊,止水之潘为渊,流水之潘为渊,滥水之潘为渊,沃水之潘为渊,汍水之潘为渊,雍水之潘为渊,汧水之潘为渊,肥水之潘为渊,是为九渊。”按《尔雅》云“滥水正出”,即槛泉也。“沃泉下出,汍泉穴出,者反入,汧者出不流。”又“水决之泽为汧,肥者出同而归异。”皆禹所名也。《尔雅》之书,非周公所作,盖是训释三百《诗》篇所用字,不知列子之时,已有此书否?细碎虫鱼之文,列子决不肯留意,得非偶相同邪?《淮南子》有九璇之渊,许叔重云:“至深也。”贾谊《吊屈赋》:“袭九渊之神龙。”颜师古曰:“九渊,九旋之川,言至深也。”与此不同。
【译文】
《庄子》载壶子见季咸的事说:“雌鲸盘旋的回流为渊,断水之处的回流为渊,流水的回流为渊,渊有九名,此处有三。”《列子·黄帝篇》详载九渊之名目,为:“雌鲸盘旋的回流为渊,断水之处的回流为渊,流水的回流为渊,滥水(涌出的泉水)回流为渊,沃水(往下流的泉水)的回流为渊,汍水(从旁边流出的泉水)的回流为渊,雍水(雍塞之水)的回流为渊,汧水(流水停积集聚)之回流为渊,肥水(同
源异流之水)的回流为渊,是为九渊。”据《尔雅》说:“滥水正出。”即槛泉。“沃泉下出,汍泉穴出,者反入,汧者出不流。”又说:“水决入沼泽为汧,肥水同出而归异。”这些都是大禹所命名的。《尔雅》一书,并非周公所作,大约是训释三百篇《诗经》所用的字而编写的。不知列子在生之时,是否已有了此书?细碎烦琐的虫鱼鸟兽之名,列子是决不肯留意的,莫非是偶然相同吗?《淮南子》中有璇之渊,许慎说:“至深为渊。”
贾谊《吊屈原赋》:“袭九渊之神龙。”颜师古说:“九渊,九旋之川,言至深也。”与此不同。
东坡论庄子
【原文】
东坡先生作《庄子祠堂记》,辩其不诋皆孔子。“尝疑《盗跖》、《渔父》则真若低孔子者,至于《让王》,《说剑》,皆浅陋不入于道。反复观之,得其《寓言》之终曰:阳子居西游于秦,遇老子。其往也,舍者将迎其家,公执席,妻执巾栉,舍者避席,炀者避灶。其反也,与之争席矣。’去其《让王》、《说剑》、《渔父》、《盗跖》四篇,以合于《列御寇》之篇,曰:‘列御寇之齐,中道而反,曰,吾惊焉,吾食于十浆,而五浆先馈。’然后悟而笑曰:是固一章也。庄子之言未终,而昧者剿之,以入其言尔。”东坡之识见至矣、尽矣。故其《祭徐君猷文》云:“争席满前,无复十浆而五馈。”用为一事。今之庄周书《寓言》第二十七,继之以《让王》、《盗跖》、《说剑》、《渔父》,乃至《列御寇》为第三十二篇,读之者可以涣然冰释也。予按《列子》书第二篇内首载御寇馈浆事数百言,即缀以杨朱争席一节,正与东坡之旨异世同符,而坡公记不及此,岂非作文时偶忘之乎!陆德明《释文》:“郭子玄云,一曲之才,妄窜奇说,若《阏奕》、《意修》之首,《危言》、《游凫》、《子胥》之篇,凡诸巧杂,十分有三。《汉·艺文志·庄子》五十二篇,即司马彪、孟氏所注是也,言多诡诞,或似《山海经》,或类占梦书,故注者以意去取,其内篇众家并同。”予参以此说,坡公所谓昧者,其然乎?《阏弈》、《游凫》诸篇,今无复存矣。
【译文】
苏东坡先生作《庄子祠堂记》,论证庄子并不诋毁孔子。他说:“我曾怀疑《盗跖》、《渔父》二篇确实像是诋毁孔子的,至于《让王》、《说剑》,都很浅陋,不能登庄子之道。反复观看,发现《寓言》的结尾说:‘阳子居(即杨朱)西游秦国,遇见老子。去时,客舍之人将他迎接到舍馆休息,主人执席,主人妻拿着梳洗用品,住舍的人离席避开,烤火的人离开灶台而去。当他返回时,舍馆的客人就与他争席而坐。’若将《让王》、《说剑》、《渔父》、《盗跖》四篇去掉,将《寓言》合于《列御寇篇》,说:列御寇去齐国,半路而返,他说:‘我碰到了惊异的事情,我曾在十家茶馆喝饮料,而有五家主动赠送给我。’经过揣摩,我恍然大悟,不禁笑道:原来就是同一章的内容啊!庄子的话还没有说完,而愚昧之徒将其割裂,并入自己的文章中去。”苏东坡的见解至全至尽。所以他的《祭徐君猷文》说:“人人争抢席位,不再有去十家喝茶而五家抢送了。”将杨朱与列御寇合为一件事。现今流传的庄周书中,《寓言》为二十七篇,接着是《让王》、《盗跖》、《说剑》、《渔父》,直至《列御寇》为第三十二篇,读《庄子》的人可以跳过中间的四篇,将二十七与三十二两篇连在一起读,这样许多疑点就可以涣然冰释了。我查《列子》第二篇的开首记载列御寇送浆之事数百字,紧接着便记叙杨朱争席一节,这正与苏东坡的意思相同,尽管二人的时代相隔了一千余年,但苏东坡没有提到《列子》的这一记载,是否写作文章时偶然忘记了呢?陆德明的释文说:“郭象(字子玄)说,一点小才,恣意妄说,像《阏弈》、《意修》二篇的开头,《危言》、《游凫》、《子胥》之篇中,被巧妙地掺入伪作,内容达十分之三。《汉书·艺文志》记《庄子》五十二篇,也就是司马彪、孟氏所注释的本子,言多诡诞不经。或似《山海经》,或类占梦书,因此作注的人随意取舍,只有《庄子》内篇,各家都一样。”我参考此说,东坡公所谓愚昧者,莫非指的就是这些人?《阏弈》、《游凫》诸篇,如今已不复存在了。
列子书事
【原文】
《列子》书事,简劲宏妙,多出《庄子》之右,其言惠盎见宋康王,王曰:“寡人之所说者,勇有力也,客将何以教寡人?”盎曰:“臣有道于此,使人虽勇,刺之不入,虽有力,击之弗中。”王曰:“善,此寡人之所欲闻也。”盎曰:“夫刺之不入,击之不中,此犹辱也。臣有道于此,使人虽有勇弗敢刺,虽有力弗敢击。夫弗敢,非无其志也。臣有道于此,使人本无其志也。夫无其志也,未有爱利之心也。臣有道于此,使天下丈夫女子莫不欢然皆欲爱利之,此其贤于勇有力也,四累之上也。”观此一段语,宛转四反,非数百言曲而畅之不能了,而洁净粹白如此,后人笔力,渠复可到耶!三不欺之义,正与此合。不入不中者,不能欺也;弗敢刺击者,不敢欺也;无其志者,不忍欺也。魏文帝论三者优劣,斯言足以蔽之。
【译文】
《列子》记事,简洁明快,结构宏妙,胜过《庄子》。它记载惠盎见宋康王,康王说:“我喜欢的是勇而有力气的人,来客有什么本事显示给我呢?”惠盎说:“臣有道,可以让人刺之不入,击之不中。”康王说:“好,这就是我所需要知道的本事。”惠盎说:“刺之不入,击之不中,这仍然是一件耻辱。臣有道,使人虽有勇,但不敢刺,使人虽有力,但不敢击。不敢,并不是没有刺人、击人的志气。臣有道,是要使人没有刺人、击人的志气。没有这种志气,也就是没有爱利之心。臣有道,可以使天下男女莫不欢然渴望为他效力,这显然比大王所说的勇而有力的人强得多,并在上面所说的四个层次之上。”观此一段话,宛转四个层次,常人没有数百字是不能将这意思表述清楚的。但《列子》论述干脆利落,言简意赅,后人笔力能达到如此境界吗?《列子》的这段话与三不欺之义相合。刺不入,击不中,不能欺;不敢刺,不敢击,不敢欺;无其志者,不忍欺。魏文帝曾论三者的优劣,其实这段话就足够了。
天生对偶
【原文】
旧说以红生白熟、脚色手纹、宽焦薄脆之属,为天生偶对。触类而索之,得相传名句数端,亦有经前人纪载者,聊疏于此,以广多闻。如“三川太守,四目老翁”,“相公公相子,人主主人翁”,“泥肥禾尚瘦,晷短夜差长”,“断送一生惟有,破除万事无过”,“北斗七星三四点,南山万寿十千年”,“迅雷风烈风雷雨,绝地天通天地人”,“筵上枇杷,本是无声之乐;草间蚱蜢,还同不系之舟”,皆绝工者。又有用书语两句而证以俗谚者,如“尧之子不肖,舜之子亦不肖”,谚曰“外甥多似舅”,“吾力足以举百钧,而不足以举一羽”,谚曰“便重不便轻”之类是也。
【译文】
旧说以红生白熟、脚色手纹、宽焦薄脆之类,为天生的对偶。依此类推,又搜集到一些传世的名句,有的是经前人记载的,聊摘于此,以广见闻。如:“三川太守,四目老翁”,“相公公相子,人主主人翁”,“泥肥禾尚瘦,晷短夜差长”,“断送一生惟有,破除万事无过”,“北斗七星三四点,南山万寿十千年”,“迅雷风烈风雷雨,绝地天通天地人”,“筵上枇杷,本是无声之乐;草间蚱蜢,还同不系之舟”,都是非常工整的对偶。又有用书面语两句,后面再证以一句俗谚的。如“尧之子不肖,舜之子亦不肖”,谚曰:“外甥多似舅。
”“吾力足以举百钧,而不足以举一羽”,谚曰“便重不便轻”之类就是。
铜雀灌砚
【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