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相柳,这个名字就很耐人寻味。
相柳并不是龙,而是九头蛇。
相柳的名字不叫相柳,它的名字几乎没有人知道。之所以叫相柳,是因为九头蛇族的族长都会被叫做相柳。
而之所以叫他龙王,只是因为他喜欢。
因为蛇的终极目标是成龙。
可惜相柳这辈子无望成龙,因为他受了伤。
伤很重,但到底有多重。天底下恐怕只有伤他的那个人知道。
那个人就是白守一。
“三百年前,我跟他打了七天六夜。之所以打了这么久,是因为打着打着就谈,谈着谈着又打。”白守一喝了口茶,继续说道:“最终我们谈成了,所以才有了三百年的平静。”
“值么?”程浩然问道。
白守一有点惊讶,抬头看了看程浩然说道:“你很好很细心,但我还是想听听你的推断。”
“本来没有什么推断,但您这么回答,我得出了一个不算好的消息,掌门。”程浩然说道:“您的伤势,应该也不轻吧?”
“哈哈哈哈,甚好甚好。”白守一被诓了,但却显得很开心,“聪明,你还是像我多一点。”
程浩然不知道怎么回答这话,这掌门也太爱占便宜了。
“怎么样?要不要认我当义父?”白守一笑着说。
义父?这掌门是嫌我当卧底会死得太慢么?程浩然内心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哈哈,一个小小的玩笑。”白守一笑道。
“您为什么选我?”程浩然觉得不能再闲聊下去,这话痨掌门实在嘴太碎。
“这个问题,你师父也问过我。”白守一的笑容稍微收敛了一点:“不是我选了你,而是青鸾选了你。”
“青鸾?”
“你真的小看了这个妮子。你可知道,青鸾是上古神兽凤凰的至亲血脉,修炼有成的话,能浴火化凤。”白守一又喝了口茶道:“且如果有谁想和相柳一族争下任妖族统领之位,恐怕只有那金翅一族。”
“青鸾是金翅族的?”
“当然不是,我跟你好好上一课吧。”白守一摆了个很舒服的姿势,也就是半躺着说道:“这妖族分两大派系。分别是禽系和兽系,而这相柳族就是兽系实力最强横的一族,都是些长虫。而金翅大鹏一族则是禽系实力最强。论个体战力,禽系高手如云。但是这禽系确一直都比较弱势,你知道为什么吗?”
“兽喜群居,禽喜单飞。”程浩然略加思索道。
白守一赞许地点点头道:“很好,但这只是表象。真正的原因是禽系的生育能力远不如兽系。禽系一窝最多不过三四只,但那兽系,就拿相柳一族来说,一窝上百条都有。也就那个金翅一族喜群居,所以才成为禽系的领头。”
“妖多力量大啊。”程浩然叹道。
“没错,这禽系的妖怪,实力越是强悍,越是喜欢独居,所以一直成不了气候。”白守一说着说着都躺下去了,微闭着眼继续说道:“但这禽系却有个传统,就是百鸟朝凤。一旦族群内出现了凤凰,它们就会统统以其为尊。”
“青鸾难道就一定成凤?”程浩然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世上哪有十拿九稳的事情?像这种事情,有一成希望就值得一搏。”白守一伸了个懒腰说道:“禽系积弱已久,再这么下去,怕是要永远抬不起头了。”
“所以金翅族只需要一个团结其他禽族的理由。”程浩然接着说道。
“是,但也不完全是。在这之前,你需要做的事情很多,青鸾能成凤自然是最好。”白守一笑道。
“掌门,我还有一事不明。”程浩然听到这里,终于还是问道:“您如何保证我的忠诚?”
“目前为止,这是你最幼稚的一个问题。”白守一顿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翻身而起道:“先祖们从尸山血海里爬起来,为的是活下去。”
“弟子惭愧。”程浩然忙起身道。
“不怪你。”白守一看着程浩然,“我知道你的出身。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修真者不把凡人的生命放在眼里?”
程浩然一愣,默然不语。掌门白守一对天理人心的通达,让他感觉无处可藏。
白守一见状笑了笑,起身踱步道窗前道:“我今日也是为此而来。你可知你父母是怎么死的?”
“师父说,是修道者与大妖相争而波及。”
“是龙王相柳的三子赤练,在到你那个镇子之前,他已连屠十五城。仅仅七天,中州十个修真门派,有两个因他的来到而灭门,百余万平民死去。而后又足足一个月,各门派的弟子才将那些尸首全部安葬,赤练却安然离去。”白守一看着窗外,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对程浩然说道:“告知你这些,并不是要让你起什么仇恨,而是要你知道,人与妖的实力差距有多大。”
程浩然心头一凛,默默不语。
“妖族生而强悍,我们虽偶有强者能与之争锋,但大多还是不如。”白守一继续说道:“百年修行,或许还不如妖族天赋技能。在他们眼里,我们人族只是一群随时可以收割的食物。”
“既然妖族强横如斯,那史书上说的都是假的?”程浩然疑惑道。
白守一挥了挥手道:“总得给后人一些希望。我们人族,只是在妖族与魔族的对抗之中暂获喘息之机。”
“所以,妖族内部越乱,对我们就最有利?”程浩然道。
“是的。妖为刀俎我为鱼肉,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相柳之所以不愿南侵,只不过是因为一直在等接班人成长起来,好让他相柳一族继续称霸妖族。无论是谁上位,第一件事情都会是收割我人族,这是新妖皇立威最好的方式。”
“是那赤练?”
“赤练?那不过是一个争位失败发脾气的小孩子而已。”白守一长叹一声,“你知道人类是怎么来的么?”
“根据我在书上所读推敲,应是娲皇所造。”程浩然回道。
“不错,多读书对你以后有好处,想必你也知道一开始人族是娲皇一族的口粮,很多事情不会写在书上。”白守一对程浩然道:“但你可知,时至今日亦如是?当今的九州,不过是妖魔的猎场,外间世界之大,百倍有之。妖族只是觉得人肉好吃,不想那么快吃光,圈而养之。而魔族,生来好战,我们这儿只是他们与妖族的试炼场。”
程浩然闻言,欲言又止,真相比他想象的来得更残酷。一股寒意从脚底而起,手也禁不住有些颤抖。
“青鸾并不是一个完美的机会,但必须一试。无论你可信不可信,十年内不会有更好的机会。”白守一道。
“这么说,只剩十年了?”程浩然回道。
“聪明,我对你活下来的期望又高了点。”白守一那标志性的笑容又堆在了脸上。
“那我现在要做什么?”
“只需好好修炼,至于其他,到时候自会告知你。”白守一顿了顿说道:“对了,练功很疼吧?疼点对你有好处,谁知道你到北方会受何种酷刑,早点习惯也是好事。实在坚持不了了,就吃那玄武金丹。有一百颗,吃完也差不多突破了。放心,哪天你要真死回来我会好好照顾你魂魄的。嗯,就这样,今天就到这里吧。”
说完,也没等程浩然有啥反应,飘然而去,瞬间不知所踪。
玄武金丹?
一百颗?
我是个猪脑子啊,这掌门也是恶趣味,肯定是故意的。
明明可以一早就说,偏要让我疼一疼,还说会好好照顾我。
渣男。
但说是这么说,程浩然还是赶紧开始修炼。只要修炼圆满,青鸾便能化形而出,也算兑现了一半的承诺。而且时间不等人。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疼痛。
剧烈的疼痛铺天盖地而来,将程浩然再次淹没。
每一寸肌肤,每一寸内脏,每一寸骨头都好像在燃烧。
一炷香过后,程浩然心知已到极限,就在即将昏迷之际,吞下一颗玄武金丹。
程浩然瞬间感到一股清凉而又锐利的气息进入丹田,又从丹田往四肢百骸冲去。所行之处让程浩然血脉暴涨,身体的穴窍就像是要被从内而外刺破一般,与那青鸾决浑身火炽一般疼痛不同,这是是一股尖锐剧烈的刺痛。
这个混蛋掌门!
程浩然很想把心里的脏话骂出来,但身体不允许,他已经控制不了身体。
悲剧的是,他无比清醒,疼痛的感觉十分清晰。
他甚至能感觉得到每一条经脉,每一处穴窍,每一寸肌肤和每一个器官的不同。
如果说吃了这玄武金丹,跟没吃有什么区别,那就是由疼得很厉害,变成疼得很厉害并很具体。
程浩然只能让自己的身体继续沉浸在无边的疼痛中。
直至最后,疼痛渐渐褪去。
“三炷香,操……”程浩然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出这几个字。
再次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