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吴昊天不喜欢念月,恐怕连傻子都不相信。
从念月进入灵道宗以来,吴昊天一有机会便围在念月身边,而念月虽然很烦他,却也不好强行拒绝。
久而久之,门中弟子已然将他们当做未来道侣。
念月从未承认过,但也从未反驳。毕竟吴昊天的背后是吴家,谁也不愿意得罪吴家。
中州吴家,百余年来出了两个证道镜,风光一时无俩。
而这两个证道镜的大人物,一个是吴昊天的伯父,另一个是他的亲爹。
吴昊天还没被生下来的前,就已经半只脚踏入大道。
吴昊天并不嚣张跋扈,甚至可以说算得上温文尔雅。尸山血海里爬起来的伯父与父亲并没有宠溺这个家族唯一的男丁,而是从小就对他很严格。而吴昊天也没蠢到天天在外面给自己家丢脸。
从小克己复礼,一步一步,最终成为了灵道宗现任掌门白守一的弟子。
年仅二十八岁,得道镜大圆满,至纯木行之体。
所修乙木真经乃已故掌门师祖传下,点名要他修行,并且让他拜现任掌门白守一为师。
这次的中州王都夺魁大会,他志在必得。虽说只是年轻弟子之间的比试,但中州各派几乎每一任掌门,都在这个大会里夺得优异的成绩。自己的师父,灵道宗掌门白守一也自然也曾夺魁。
修道界不缺天才,一朝落后,永远落后。
在每一个夜晚,吴昊天都刻苦修炼,为了家族荣耀,为了证明自己,为了获得钟意的女人。
这一天终于到来,这会是他修仙大道的起点,一个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所以他必须赢。
但是金克木,仿佛上天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他输给了程浩然,甚至破不了程浩然的金刚混元之力,而又在程浩然的八神点金决之下,喉间被割开一道血线,在场的人都知道吴昊天输了,输得十分彻底。同时也对程浩然对灵气的控制能力赞叹不已。
吴昊天不敢抬头,因为他的父亲和伯父,就站在不远处的登云台上。
他们本来应该在那里等待着自己胜利,看着自己上台从掌门处领取魁首奖励,现如今却只能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一言不发。
无数念头闪过吴昊天的脑袋,最终化为了一句话:
“你竟然有妖力!”
现场哄然,只有妖族,或者被妖族控制的奴仆才会有妖力。
这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
程浩然皱眉,他知道自己半点也没使用妖力。三年前,自己获得青鸾决,在玄武金丹的帮助下,忍受了巨大的痛苦,仅用一年的时间就将青鸾决练至圆满。青鸾也终于可以现形,但为免去不必要的麻烦,仍然让其待在了藏书阁,其身份和气息自然也被白守一处理过,不会有外人发现。
但吴昊天是怎么知道的?
程浩然心头念动,很快就推断出一个答案,看了看站在师父身边的念月师姐,心中轻叹。
念月深色略为紧张,不发一语,转过头去不与程浩然对视,耳根子通红。
显然是自己修炼青鸾决圆满的时候,青鸾现形的妖气外泄被念月发现。
女人啊,果然还是经不住软磨硬泡。
但自己还是不够谨慎,程浩然如此想到。
一个凌冽且颇具威严的声音将他拉回到现实:“昊天吾儿,输了就是输了。乱说这等没有凭据的话,你就不怕家法吗?”
说话的是吴昊天的父亲,吴家二老爷吴道明。兄弟两人都是证道镜九层,同时也是朝廷大将,常年镇守北疆。
“父亲!我感觉得到,他的内力之中有妖气!”吴昊天信誓旦旦地说道。
“逆子住嘴!”吴道明眼睛一瞪,显然是动怒了,“众目睽睽之下,如有妖气为父与你大伯岂能不知?看我回去不打断你的腿!”
“二弟莫急。”此时吴昊天的大伯吴道清拦住了自己的弟弟,“今日而论,此乃灵道宗内事,不好插手。在场皆是各派高人,相信白掌门也会有所公断。如若昊天真是信口雌黄,自会有灵道宗的门规惩罚,当然家法也不会少。”
话里话外,就是要白守一拿出个态度来。
玄通子哪忍得住这口气,跳了出来大声道:“打不赢就打不赢,讲这些做什么?这许多功法本就是从妖族身上所得!修习了的就都是妖族不成?小家子气!”
“师弟,慎言。”白守一淡淡地说道。
全部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灵道宗掌门白守一的身上,一个是宗门冉冉升起的绝世天才,玄通子的弟子。一个是自己的徒弟,前任掌门钦点的灵道宗首席天才弟子。
白守一从来不是个与人为善的人,要不是为人族立下过汗马功劳。就凭他那张十分欠抽的嘴,也能让八大门派围攻灵道宗。
这个瓜很大,尤其是落在白守一的头上更大,这可比看这些愣头青打打杀杀过瘾多了。
“司马固。”白守一面沉似水,朝司马固点了点头。
“师兄!不可!”玄通子急了,当然知道程浩然体内多多少少还是会留有一点青鸾精血的气息。但是玄通子知道司马固绝不会和稀泥,也绝对查得出。
最可怕的,还是司马固的手段。
白守一只是冷冷看了一眼玄通子。
玄通子本欲发作,但见掌门师兄如此眼神,只好闭嘴不言,黑着脸看着武场中间。
司马固来到程浩然面前,又看了眼吴昊天。司马固所散发出来的血腥杀气,让吴昊天如坠冰窟。
“若诬告,正心峰面壁三年。”司马固没有废话。
“若如此,弟子甘愿受罚。”吴昊天声音略有些颤抖。
司马固转身,突然一把抓住了程浩然的肩膀。程浩然本能想避,但身体却无法动弹,只能乖乖让司马固抓住肩膀,另一只手罩住了程浩然的头。
一股极寒的灵气从头到脚,贯穿程浩然的全身,游走在他的经络窍穴。程浩然一瞬间就已经面无血色。
不到三个呼吸,司马固的手离开了程浩然。
但那股从心底而发的寒气并未离去。
“禽妖之力?”司马固眼中闪过寒光。
现场再次哄然,不愧是司马固,果然是司马固。
世人都知道,司马固眼里只有杀妖,什么宗门颜面正派规矩在他眼里都是扯淡。
灵道宗的颜面今天可算是被自己狠狠打了。
玄通子拂袖而去,不忍再看。
“你有何解释?”司马固面若寒霜,用嘶哑的声音问道。
“我无话可说。”程浩然摊了摊手道。
在场的人,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对话,会有这样的结果。
吴昊天的内心是有一些不可置信,他看了看念月,却发现念月早已挣开人群逃离。
最终还是我赢,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我只要结果,吴昊天心想道。
然后,就在灵道宗弟子、朝廷命官、各派弟子以及来看热闹的修真人士不解、愤怒、鄙视以及冷漠的眼神之下,程浩然被司马固一掌拍向了气海。
肉眼可见的灵气凝成了冰霜,从气海钻进丹田。
所有人都知道,灵道宗这个力压群雄的绝世天才,从此就是一个废人。
令人唏嘘,也令人不齿。带有妖力的人类,不值得令人同情。
程浩然的灵魂在这一刻像是离开了自己的身体,一切情感都没有,只是看着周围围观的人群,而周围围观的人群也在看着她。
这就是灵魂审讯,司马固令人胆寒的手段。
一幕幕闪过,最终定格在与青鸾签订血契的画面。
答案很明显了,是这个灵道宗的弟子经受不住妖怪的诱惑,为了修行而签下血契,走入不可回头的歧途。怪不得能打败吴家弟子,所有人都恍然大悟。
吴氏兄弟,脸上则是露出了深深的鄙夷。
如若不是灵道宗在自行清理门户,吴氏兄弟毫不怀疑这个弟子会被他们当场斩杀。
杀一个外通妖族的叛徒,目光短浅的泥胎凡人,想都不用多想。
“打入九渊冰狱五十年。”司马固公布了处罚。
没有人认为这样的处罚很轻,刚好相反,这是比死还残酷的刑罚。
九渊冰狱在九渊峰的地底深处,九条灵气杂驳的冰脉交汇之地。
这种杂驳的灵气是不可能用来修炼的,反而会冲击人体内部,让人无比痛苦。甚至魂魄也会被寒冷的灵气所损伤。而与此同时,自身的修为也会被冰封,一旦运气,丹田就会受到凌冽灵气千刀万剐一样的冲击。
只有罪大恶极的人,才会被送到那里去。
这是杀鸡儆猴,同时也给天下正道一个交代。
谁也不能指责灵道宗,反而还从内心生出崇敬。
这样的宗派,才是人族的希望。
程浩然如死尸一般,被两个正心堂的弟子拖了下去。
这届的魁首自然是吴昊天。
灵道宗掌门白守一将魁首的奖励交予吴昊天的时候,微笑着说:“做得很好。”
吴昊天内心无比荣耀,转头看着父亲。父亲虽依然面无表情,但胡子隐隐有些激动得发抖。此时,吴昊天感到有一双眼睛也在注视着他。远远看去,念月在人群外,双眼已经哭红。
吴昊天知道念月的眼泪不是为自己而落,但他也知道,程浩然已经彻底成为过眼云烟。
看,念月这不是对我笑了么?
夕阳西下,光明前程与幸福人生正在向自己招手。
但那个黑点是什么?
不,不止一个,是成千上万个黑点,慢慢出现。
“妖族大军来了!”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远处传来。
这声音出自一个疾飞而来报信的灵道宗女弟子。
而当众人循音转头望去,却只见四散的尸首和漫天血雨。
以及那女弟子头颅上,瞪大着的,不可置信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