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五千年的华夏文明,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从来不是一帆风顺的。
它是每一个华夏儿女,用血和汗浇筑而成的。过去、现在、未来都不曾因为一时的蹉跎,而停下前进的脚步。
时光荏苒,封建社会在东方古老的大地上已经存在两千多年了,它像一块巨石一样横亘在那里,任由时间的洗礼,冲刷到滚滚的历史长河中。
这一天。
跟往常并没有多大的差别,只是这墨黑色的夜晚,没有一颗星星。
但在这江南之地,家家户户尽是孩提爽朗的笑声,除了城内东南一家之外。从头夜开始,一飘黑影,时不时在这府邸西门来回走动。
借着灯火通明的府邸光亮,依稀看到的是一位年纪四十多岁,中等身材,精神矍铄的中年妇女,她珠圆玉润,耳廓鼻挺、举止娴雅。尤其是那梳的黑光透亮的发髻,以及发髻上的珠光宝气,随着她那铿锵有力的走步声,跳跃着,翻腾着。
此人姓张名文君,是苏州城内最大的纺织行业商人顾秉廉的结发妻子,自她嫁到顾府,已近二十年,却也奇怪,一直无子嗣。
“咚”、“嘭”。
忽然间在这府邸的周围传来鞭炮作响的声音。她不为所动,她挑起脚尖,尽力望向那高大的院墙,失望之余,不得不再次回望顾府深处。
已经快到除夕夜,可高墙外,大门处却没有任何声响,除却那桥下汩汩的流水。那流水也在这漫天的礼花映衬下,显得格外妖娆,纷纷扭动起来。
“扑簌”。
一片雪花,从高空坠落,她还未来得及欣赏这墨黑色夜晚的景色,就已经没入水中。
“扑簌”、“扑簌”。
第二片,第三片······纷纷前仆后继撒到这灯火通明的院落内。
那雪花落在张文君厚厚的披风上,不尽然零零洒洒,像平常时日的星星,那样颗颗璀璨。
张文君扭了扭头,看到如此的美景,她不尽然嘴角上扬起来。
“文君,快到子时了,乔管家还没来吗?”
“还没到。”
如此,二人沉默下来,齐刷刷地望向高墙外。一前一后,一左一右。
“祭天的礼器都摆好了吗?”
“摆好了。”
“老爷,你先回去吧,这里冷。”
“好,别冻着了。”说罢,用双手轻轻往上拉了拉张文君的外衣。
跟张文君一问一答的人,正是她的夫君-顾秉廉。要说顾秉廉的样貌,是典型的江南人。个头不高,但是样貌俊朗,全身透着一股子精明劲。
说来也怪,今天是除夕夜,按理说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年夜饭,身为苏州城内最富有的人家,却在自家的偏门处等管家。
这是为何?
这就要从顾家自祖辈迁至这苏州城说起。自他们到了苏州城,就一直是单传,到了顾秉廉这里,似乎有点传不下去了。
从张文君和顾秉廉的神情上看,这二人不像是夫妻不和。那为何没生个一男半女?
这事啊,就得从三十多年前说起。
这苏州城依水而建,到处是河流,打小顽皮的顾秉廉自然就喜欢到处戏水。
那一年,刚好六岁的顾秉廉正在水中嬉戏,恰巧遇到上游山洪暴发,就在顾秉廉深处旋涡之中。一位比顾秉廉年长几岁的女子,不顾个人安危,跳入水中,将顾秉廉救了上来,那女子却因此落得个终身不育的顽疾。
长大成人后的顾秉廉,感念这位女子的救命之恩,不顾长辈的劝阻,依然娶这位女子过门。这位女子虽然是平常百姓,但是通情达理,贤良淑德,将顾家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
这位女子出自张家,过门之后大家都以顾张氏,称呼她的名字。顾秉廉看在她的品性上,就借“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诗句的作者西汉才女卓文君的名字,给顾张氏取名张文君。在那时的苏州城还是一段佳话。
那么多年未曾怀孕,夫妻二人也是多方求医,未果。顾秉廉不得已便在几年前娶了二房-叶清如。
那为何二房仍没有动静呢?这话说来就更长了,这二房乃是当今江苏巡抚叶亦成叶大人的亲妹妹。这种关系的姻亲,乃是张文君顾忌朝廷对顾家有什么企图,所以早早地搭上了这条船,换来顾家产业几年的平静。
就在这时。
“笃、笃、笃。”
三声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这寂静的夜。
片刻没有回音,又是三声急促的敲门声。
敲门声还没被这漆黑的夜吞下,就听到一声低沉的中老年男人的说话声:“大太太。”
那人尽量压低了声音,最后一字尽量的抬高了许多,可还是那么缥缈。
“来了,来了。”
三步并作两步的张文君急匆匆地往前走了几步,麻利地打开了一扇小门。
待外面的人走进来,张文君又左顾右盼看了看周围是否有人偷看,确定没有人后,便赶紧关上了门。
“带回来了,带回来了。”
说罢,乔管家便从怀中抱出了襁褓,打了开来。一个粉嘟嘟的婴儿,正瞪着那双大眼睛,看着这二位。
就在此时,一大片鹅毛大雪,正好落在那婴儿的小脸上。
那雪花还未及感受他的温度,就已经融化了。
“太太,雪下大了,下大雪了。”
张文君抬头望了望这漫天的鹅毛大雪。
她高兴的抿嘴笑了笑。
“太太,瑞雪兆丰年呢。”
“谁说不是呢,这雪来的真应景。”
“太太,这孩子健康的很。但有一点不好,这孩子的右腿膝盖内侧有一块铜钱大小的黑色胎记。”管家看着张文君在翻看婴儿的襁褓,他这样说。
“这正好,省的认不出他来了。”
张文君嘱托管家将孩子抱到自己的别院,就独自往深院走去。
张文君穿弄堂,过小桥,钻假山,走了约一炷香的功夫,才到了后堂大宅面前的空地上。
在这空地上跪坐着的上百人面前是一尊高大、巍峨的檀香木几案,上面雕龙画凤,极尽庄严。几案正中央摆放的是一尊直径足有一尺的年糕,在年糕上方的米黄色烧纸上用正楷书写着八个大字“天地三界众神之位”。
张文君来到她的跪位后,她看了看身前的顾秉廉和顾母,以及身后的二太太叶清如,她微笑着跪了下来。
按每年的惯例,都是由老爷将过年的红包,包给顾府的每一个人。可今年,大太太张文君却端坐在大方桌右侧的高椅上,亲自派发着每一个红包。
顾府中的大部分人倒是没有多想,因为这几年大太太露面的次数比往年多了很多,很多重要的事情都是大太太出面解决。所以大家都习以为常了,没有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他们有的自顾数着红包中的银票,有的捂着耳朵还抬起头看着那夜空中的烟花。
唯有一人例外,这一人自然是二太太叶清如。叶清如有什么能耐嫁入顾家,她仰仗的不是自己的花容月色,也不是巧舌如簧,而是她的兄长-叶亦成。
这叶亦成是何许人也,他是当今江苏的巡抚,身在富庶的江南之地,能做到巡抚之位,自然是有过人之处。
叶清如看着张文君笑嫣如花,和她那发自内心感谢一众丫鬟和仆人的样子,这那像一位身在富庶江南之地,富家一方的大太太的样子。
她有什么能耐,除了会说话办事之外,她身上有什么优点。年过半百了,膝下无儿无女,有什么可骄傲的呢。
可话又说回来了,老爷自从娶她过门,他没有一次临幸过自己。叶清如这话又不能对顾家的任何人说,除却一次她趁顾母高兴的时候,提过一次,就再也没有对外人说过。
缘何不再对外人说?
还不是因为被顾母骂的狗血淋头之外,“男人有个三妻四妾很正常”、“没有拴住男人心的办法,找我有什么用之外”。
叶清如就只有找他的哥哥叶亦成了。
“妹妹,想什么呢?”
叶清如正在想着那些糟心的事情,忽然听到张文君的声音,她赶紧回话说。
“没想什么,从小到大,我这是第一次在除夕夜看到大雪。”
“我也是。”
“姐姐,新年吉祥。”
这毕竟是除夕夜,已经过了子时了,吉祥话是该说的。
“妹妹,新年吉祥,这是你的红包。”
“谢谢姐姐!”
二人相视片刻,便一同望向嬉闹的顾府家人们。
“姐姐,你刚才做什么去了,拜天地的时候,一直没有见你。”
张文君自然不愿意跟叶清如说实话,她这样说:“我在祖宗的牌位前,祈祷来年风调雨顺。”
叶清如“哦”了一声,二人便又沉默下来。
不过这沉默并未维持多久,她们就各自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