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不禁吞了一口唾沫，津液在他的喉管中响亮地翻滚下去。
女人依旧坐在离李牧不近不远的地方，两条腿富有节奏地来回摆动。这种速度均匀地摆动给李牧一种出离的怪异感，诡异！太诡异了！李牧感受不到这女人身上的生气，仿佛此时坐在护栏上的不是一尊活物，而是提前上紧发条的玩具。
李牧已经上过很多年学了，自幼接受唯物主义教育的他有着极为朴素的科学观念：如无必要，勿增实体。也就是说，世界上没人见过鬼，就不假设鬼的存在。
可今天自己似乎撞大运了。
女人依旧摆动着双腿，李牧看见她没穿鞋，但是那脚后跟撞在栏杆上却发出金属碰撞一般的铿锵声。
“卧槽……”李牧傻眼了，他以前也不是没遇见过这种情况，但那都是在梦里，现在他却能清晰地认识到——这是现实！
李牧往前走了几步，他看见远处的桥面隐藏在一片黑暗中，而且不管自己怎么往前走，所见的东西都不再增加。只是十几秒，他就快走到女人的眼前了，但是女人身后的区域仍旧是一片黑暗，宛如杜甫所描述的“阴阳割昏晓”。
如果说刚才李牧还抱有一丝丝期望，希望这只不过是一个吃饱了撑的来桥上吹风的疯女人，或是情场失意来跳海的傻姑娘，现在李牧则完全确定自己遇到了异常事件。别的不说，就前面无法看清的黑域，已经怪异到了极点。
李牧怀有漫画家的梦想，别的不说，各路小说漫画没少看，他低声念叨着：“奶奶的，遇上scp了？”
跑吗？
如果跑的话，女人很可能从身后飞扑上来。
上前吗？
那岂不是要直接跟她面对面交锋。
李牧正迟疑着，他没发现自己的脚正驱使着他缓缓向前。
就在这时，女人的头突然转过来，头发之下只有脸的轮廓，却没有五官。
不知从哪飘来一个冰冷的指令：“跑。”
李牧的万千思绪被这天外之声瞬间引爆，他瞬间发扬了我们光荣而伟大的游击精神以及孙子兵法中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的兵理学问，扭过头开始跑！不，他得狂奔！对，他在狂奔！
李牧一开始用脚跑，但是当他听到身后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脑子里浮现出女人头发掉落，脸部撕裂，露出深渊巨口的样子，他立刻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开始用一种手脚并行的神奇姿势跑步。
此时，一个身披蓝色斗篷的女人正浮在高处睥睨着桥面。桥面上，一个尾部连接着粉色软管的怪物正逐渐逼近李牧。
“就是他么？”女人面无表情地望着，“就反应来看，全然没有运灵的根基。”
“还是说……只是在隐藏实力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李牧感觉自己的脖颈被一双冰臂环抱，宛如被钢造的机械绞住脖子。他感觉一股鲜血顺着颈动脉奔涌而上，到达半途时却被阻住，一时之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也做不到。
三秒不到，李牧就晕了过去。女妖依然抱着他，同时身体往后退着，她根本就没用脚走路，而是任由身后那根软管拖行，在桥面上拖出一行漆黑的血迹。
高空中的女人立刻转变了姿态，径直飞向那怪物，她那斗篷幻化一变成了翅膀，不同于各种正常的鸟类，斗篷幻化出的翅膀只有一只，上面星星点点附着红斑。虽仅有一只翅膀，她的滑行依然平稳而锋利，几乎是一刹那就冲到了怪物身前，怪物依然自顾自地拖着李牧，似乎对她的到来没有感知。
“白喙，来。”女人吟咏一声，手中速出一道白色的兵刃，稍有弧度，前段如鸟嘴。她引兵一劈，白喙碰撞怪物冰冷的手臂，竟冒出一阵火星。这怪物来头不小，竟能接住这八部天刀的一击。
怪物虽没有视觉，但是似乎还保有感觉，它似乎是感到了这刺骨的痛楚，微颤了一下。
“观神。”女人在空中调整姿态，瞳孔变为赤色，目光所触及的生物都不再是外状，而是内部的血管和神经。
“嗯……气血已经贯通了。”她冷静地看了眼李牧，随后闭了观神，整个身体在空中旋转，又是一劈，这一下却不似之前，白喙下去没有发出任何碰撞声，就像是切割豆腐一般，怪物的双臂柔软地断裂了，落在地上，在刹那的宁静后，一股浑浊的黑血从它的手臂喷出来。
女人抢过李牧，他的呼吸已经顺畅，但是还没有醒来。
怪物在地上滚了几圈，定住不动了。女人不动声色，将白喙朝着怪物的方向随手斩了几下，空气中划过一阵尖锐的蜂鸣，随后那怪物的体内就溢出几阵白烟，白烟愈来愈多，撑开了许多细小的裂痕，怪物狰狞地颤抖了几下，随即爆炸。
“弱……”女人正要带着李牧离开，突觉一股杀气袭来，她立刻将李牧安放在地上，同一时间，一股高压水弹不知从哪里射过来，径直打穿了她的腹部，女人眉头一皱，口中喷出一股鲜血。她摇摇晃晃，好一阵才站定：“我倒疑心这蓬头小辈也敢来捉拿将军，原来只不过是一尊诱饵罢了。”
她捂着腹部，冷汗直下，往常这种小伤只消一瞬就能恢复，可是今时不同往日。
“这个伤口……没法复原”她摸了摸腹部，抬望眼，面前已经飞来六七道水刀。她在心中算好路径，确定李牧不会被射死，便腾空而起，避过了水刀。
李牧仍在昏迷，无可避免地被水柱擦伤了肩膀，这痛楚非比寻常，水刀锋利如薄纸，伤人一刀即深入骨髓，李牧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发现校服都被疼出的汗液浸透了。
“头……好疼。”他揉搓着头部，听着四周的声音，感觉自己不是在一个和平的城市，而是在枪战不断的战地。周遭是呼啸而过的水弹，头顶则是飞驰宛如战斗机的蓝色不明飞行物，危机四伏。
“躺下。”李牧听见头顶传来这么个声音，他大脑还没有转过来，慢悠悠地趴在地上，随后一道水柱擦着他的头发飞了过去，打在身后的栏杆上，把钢柱打出一个圆形的陷洞。
李牧这下彻底清醒了，他回想起刚才让他跑的声音也是从上空传来的，他还以为是自己脑中的潜意识。
他趴在地上，双手抱头，听着天空中宛如两军激烈交火般的对撞声，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我李牧活了这么久了，就连个大点的鞭炮都不敢放啊，老天爷你直接给我放到这种环境里不是要我的命吗？”
女人流利地夺过朝她射来的水弹，她发觉到自己的敌人巨大又聪明，绝对不是莽撞的类型。她本想飞到空中让水弹集火自己，这样就免去照顾李牧的麻烦，但是她发现在众多水弹中，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有意无意地向着李牧射去，似乎没有刻意瞄准，最近的一次就射在李牧的脑袋边上。
“速战速决。”女人加快了速度，转动白喙劈开迎面而来的水弹，朝着漆黑的水面冲过去。
水弹停歇了。
一切都安静下来。
一刹那之后，黑水四旋，水面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宛如龙汲水，随后水面凹陷，参差的牙齿露出水面，牙齿连在丑陋的嘴唇上。
正巧李牧因为四周的寂静抬起头来，他第一次看见了妖怪的交锋，此后的一切战斗都没有这一次来得震撼。
单翼而美丽，腹部仍在滴血的飞仙，在皎洁的月光照耀下，用一把白透得发亮的刀砍向敌人，而她的对面是丑陋至极，舌头已经被切断，丑陋得难以名状的巨鱼。
李牧似乎见过这种鱼，灯笼鱼，或者叫做安康鱼，它们用头顶的灯光吸引猎物，待猎物上钩就动了杀机。但是眼前这条比那些深海鱼还要丑陋，还要巨大，足有三米长，立起来可以从普通人家的地板抵到天花板。这怪物的舌头异化成了类似于灯笼诱饵的器官，也就是他之前看见的那个女人，一想到这里，李牧就后背发凉。
就在两强即将相撞时，鱼却突然感受到了李牧的生息，它立刻放弃战斗从口中射出一道水弹，这水弹速度奇快，而且准头十足，超过了李牧的反应速度，明显就是冲着杀死李牧而去的。
当李牧反应过来时，水弹距离他只有一米不到了，他下意识闭紧双眼，随后，一声响亮的震撼炸得他头皮发麻，脑中一阵耳鸣。
几秒后，他试探性地睁开双眼，摸着身上的器官，看看它们是否还好好地呆在自己身上。
摸着摸着，他乐了：“嘿，我……我没受伤，难道我真是男主角？我去，那我可得好好谢谢作者，我给您拜一……”
忽然，他分明听见血液滴落的声音，看见地上的斑斑血迹，准备拜神的手停在半空，越过指尖，他看见一个血人正背对着他，翅膀折断，腹部洞穿，然而仍然屹立，她用白色的剑支撑身体，勉强不倒下。
“喂……你……”李牧的声音在颤抖，“你挡住了那一击吗？”
他望向湖面，原先大鱼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一汪逐渐散去的黑血，李牧的瞳孔缩小，牙齿直打颤。而他眼前的那女人什么也没说，身子晃悠了两下，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李牧腿一软，跪倒在地，用膝盖缓缓爬过去，他看见白喙的剑尖直插入坚硬的桥面，足有一拃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