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婚宴
婚宴的确热闹,平时简直没有人的乡村,不知道怎么,一下冒出许多人来。
当然,我认识的没有几个,几个姐姐认识的多一些,但很多也叫不出名字,毕竟她们和我一样,离开老家,到别处生活也有些年头了。
不过,后娘是完全认识的,她每个人都叫得出名字来,和每个人都很亲热,她是新娘,却忙里忙外,整个婚宴,完全是她在安排,在指挥,我们姊妹根本插不上手。
我想,如果没有她,肯定乱成一锅粥。
整整闹腾了一天,到天黑尽的时候,客人才陆续走了,只剩下两三桌客人,说,要打打牌,他们留了下来,直到这时,我们一大家人才有空坐下来享受一下晚餐,说真话,今天真是累得够呛。不过,看到父亲一天都笑呵呵的,我陡然觉得很值得,我还能为父亲做点什么呢?他老了,他快乐就行。
就在这时,五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把一切欢乐都驱散了。
来的人有三个是后娘队上的,有两个是外乡的,他们,我一个也不认识,大姐认识其中的几个,
老书记,得罪了。
来人直截了当,是来要说法的。他们说尊重父亲,如果不是敬重父亲,父亲的婚宴绝对办不成。来人显然有准备,他们一个一个地做了自我介绍,我是一也没有记住。
一个说,他陪了后娘八年,打工挣的钱都给后娘了,可是也没有等到和后娘结婚。
一个说,他至少花了十万在后娘身上。
一个说,后娘三个孩子都是他一手带大的,现在后娘不要人了,一脚把人踢开,总该给点赔偿吧。
每个人的说法不一样,表演也不一样,有指着后娘骂的,有跳起脚来骂的,有把桌子拍得山响的,有露出纹身的。
我的儿子还小,哪里见过这样的情景,吓得哇哇大哭。
是哪个烂娼把你们窝出来的,血口喷人,还敢在我陈家骚事!
后娘一点不怵,大喊一声:
老三,老二去把你们舅舅,叔爷全部喊回来,老大去提刀,他们几个贼娃子敢动一动,就给我杀,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后娘的态度大概是激怒了来人,五个不速之客一言不发,转身就开始掀桌子,砸碗筷,一时之间,鸡飞狗跳,人喊马嘶,大人小孩都是一片惊呼,当时,我只能死死地护住孩子,我的思维跟不上事情的发展,谁能够料到一件大喜的事竟然会变成这样?
给我住手!
关键时刻,父亲大喊了一声,父亲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我陈家在严家滩一百多年,从来没有欺负过任何乡里乡亲,我当书记几十年,从来没有对不起乡里乡亲,今天你们一定要打,要砸,行,你们尽管打,尽管砸,我只跟你们保证一点,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几个正砸得欢的人愣了,空气都要凝固似的。
大姐也站了起来,说:
有话好好说,想来横的,那可打错了算盘,大姐说,陈家不惹事,但也从来没有怕过事。今天所有的乡亲可以见证。
后来的事情,混乱又嘈杂,后娘的二娃三娃把娘家亲戚都叫来了,还来了好些不是亲戚的人,刀呀木棒呀,秤砣都拿来了,他们人还没有到,喊声倒是先传了来,后娘现在底气足了。
这些贼娃子是来闹事的,老子一个都不认识,给我打。
后娘像指挥打仗的将军,威风凛凛的。几个不速之客被围住了,脸色大变。是父亲和大姐阻止了一场械斗,再闹下去,婚宴恐怕只能变成丧宴了。
父亲喝止了所有人,大家不准动手,大姐站在父亲身前,我们几姊妹也站了出来,
不准动手。
父亲请来人坐下来谈,几个人的说词没有变化,就是要个说法,后娘则完全否认,说跟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开清(我父亲的名字),你跟几个贼娃子罗嗦啥,他们就是来诈钱的,给我打,往死里打。后娘跳起脚地高叫,现在已经占了上峰,不趁机把对方收拾得服服帖帖的,那就是大傻瓜。
父亲厉声喝止了所有人,父亲叫后娘从今天的礼金中拿出了一万,给了五人,
开清?
后娘尖叫起来,父亲很坚决。
多的我拿不出,所有的恩怨情仇今晚一笔勾销,下不为例。父亲都快站不稳了。
你们走吧。
想走?没有那么容易。
后娘说,打烂的碗筷呢?桌子呢?人走可以,得赔钱。
后娘的声音比谁都大。
我说了让他们走。
父亲的声音透出一股威严,大姐和我们将五人从人缝里送了出去。
七娘,他们本身就是来诈钱的,这样怕后患无穷哟。
后娘的娘家人七嘴八舌,一个比一个声音大,不能让他们走了。后娘的亲戚想追上去,父亲和我们阻止了他们,几十个人吵闹了个把小时,才稍稍安静了些。
七娘,没事,我们就回去了。
后娘没有征求父亲和我们的意见,一个人给了两百辛苦费,七娘,他们还敢来,说一声就是。来帮忙的人都很高兴。
父亲和我们都成了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