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父母每天晚上回来后,不管有多累,一定抹黑去锄地,没有任何工具,两个人只能用棍棒,石块,更多的时候就用手抠.
一个多月后,硬生生抠出了一块地来.
父亲准备到镇子上去跟人家赊点红苕南瓜来种——父亲说这个季节也适合种这些东西,父亲还说种好了,产量很高,一家人来年有可能不饿肚子。
可父亲给人家说尽了好话,没有任何人愿意赊给他们。
“人家就是担心我们还不上,怕我们赖账。”母亲一边摸眼泪一边说。
不过父亲不甘心,还是照样天天晚上去锄地,
父亲说:“我们多开点地,让他们来看看我们能还上不。”
母亲说:“人家就是愿意赊给你,怕也是一还五,说不定是一还十,人家说多少就得是多少……”
父亲沉思了一下说:“不要紧,只要能够赊到,我们就能自救。”
几天后,父亲真的要回了一些南瓜红苕,父母用了几个晚上在开垦出来的两块地里种上了南瓜和红苕。
现在就要浇水要施肥,不然种了白种,长不活,活了也长不大的,粪坑,水源都找到了,可是没有尿桶,不可能拿手去捧呀,
“妈的,老天爷连个尿桶都不给人留。”父亲难住了,
“要不我去二姨家借?”母亲说,“借个尿桶来用应该不是难事吧?”
父亲摇摇头,
“算了,我想办法。”
“你的办法还不是去赊账。”
父亲没有回母亲,改天,父亲挑回了一挑尿桶,父亲说以后还一尿桶红苕,
“借来用用就要还那么多,土匪!”
父亲叹气。“现在是求别人,有什么办法。”
有了尿桶,父亲就像疯了一样,晚上简直都不睡觉了,他中间起来尿尿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见到父亲,有时候也没有见到母亲,他知道父母一定是在浇地施肥。
父母开出来的地只是淤泥滩的很小很小一块,其余一大片地方竟长出了比人高的草,这些青草绿油油的,尽管他天天都在拔,每天都要晒一大堆,可这些草还是疯长,这淤泥滩的地肥呀。
“唉,要是咱们家有牛就好了。”
父亲常常感叹,他也觉得是,如果有头牛,自己和弟弟骑在牛背上,优哉游哉,一边还让牛在这片淤泥滩上放开吃,那些草可真嫩呀,那牛吃了一定膘肥体壮,有了膘肥体壮的牛,父母肯定能够把这一大片地都耕作出来,都种上红苕,南瓜,来年一定想吃多少有多少,真是美事啊。
他甚至比父亲更希望有头牛了。
母亲说:“别想没用的,人家东家财主才可能有牛,一般人家谁有?”
母亲的话把父亲和他都说闷了,
“好吧,”父亲说,“牛咱们就不想了,我想有把锄头。”
父亲停了一下继续说:“这一大片地,肥力那么好,荒着,太可惜了。”
他不是很懂,但他知道,有了锄头,对父亲来说,就等于有了牛,父亲一定会开垦出大片地来,都撒下种子,来年肯定会收获不少,一家人的吃食肯定都不成问题。
“不行,我还要去找找张铁匠。”父亲很坚定,“他要的条件,我都答应,我们一定要搞到锄头。”父亲去找了张铁匠,回来跟母亲说,给张铁匠说了一罗兜的好话,嘴皮都磨破了,他愿意赊给咱们,“一担小麦换一把锄头,”
母亲倒吸口气,
“刀呢?”
“也是,”
“锅呢?”
“也是。”
母亲默默地抹了一把泪,
父亲说:“我算了一下,来年能够还上。”
母亲说:“还是肯定要还的,但是张铁匠他太狠了……我一想到就心痛。”
父亲说:“现在是我们求人,有什么办法。”母亲就不再说什么了。
过了两天,父亲带回了两把锄头,一口锅,还有一把砍刀。父亲上山去砍了两棵树,很结实的那种,做成了两根很粗的锄把,这样家里就有锄头了。
有了这个工具帮助,父母开荒就如虎添翼了,父母每天晚上都只睡两三个个时辰,其他时间全在挖地,好像老天也肯帮忙似的,竟然下了几天小雨,那土就松软了许多,父母开垦了起来也就轻松许多,仅仅十来天,一大片地就被开垦出来了。
父亲又去赊账,种上了红苕,南瓜,还有萝卜,玉米,花生等。
父亲还说,“我们多开点,今年冬天,我们一定要种上冬小麦。”
父母身上好像有使不完的劲,父亲说,
“种上了冬小麦,只要熬到开春后就好办了。”父亲信心十足,一想到开春后的美景,似乎一切困难都不在话下了。
“我们能够挺过去的。”
父亲的话鼓舞着全家人,他也是这样觉得的,只要有父亲母亲在,就没有什么不能够克服的,他们会有吃的,也会有房子,还会喂猪,说不定以后还会养牛,他和弟弟就每天骑在牛背上,徜徉在完全可以遮蔽他们身影的这片淤泥滩,吃饭的时候,母亲说不定会敞开喉咙喊他们:
“老大老二,你们死到哪里了?快回来吃饭!再不回来,看把你们的屁股打烂!”
有时,他在梦中就能够梦到这样的情景,醒来的时候,往往还脸上挂着笑。